必须杀了他

  实力强的人很多,寒山见过不少,但实力这么强,天赋如此之高还工于心计的人寒山是真的没怎么见过,唐未济是第一个。
  简简单单的两笔交易,对人心的拿捏精准到了极点,牵扯到各自的地位,大大小小的线索抽丝剥茧,方能成就这看似轻松的两处谈话。
  唐未济和他们所谈的两件事情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一个性质的事情。
  不管是大雪山妖族和南北野山宗的交易还是眼前玉湖的这三仙传承都是宗门层次上的事情,而唐未济所用的都是“你我”这类的字眼。
  这是掐准了陆然和白羽的命脉,三仙传承争抢不到,白羽回到大雪山必然要遭受冷眼,而那秘法交给谁都一样。
  对于陆然来说,原本已经失去的秘法还有可能回到宗门,而且是通过他的争取——他完全可以这么说。这样一来陆然的地位必然得到大大的升高,甚至把屁股下面那第一人的位置坐到牢不可破都有可能。
  不管对于陆然还是白羽来说,在唐未济提出这个厚颜无耻的要求之后,他们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与唐未济合作。
  合作的结果便是三方都有好处,陆然和白羽在各自宗族内地位提高,野山宗和大雪山都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而唐未济则会全身而退,为瑾公主带去好消息。
  唯一破除合作的方法便是杀了唐未济,可就连白羽联手陆然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在这秘境之中还有谁可以做到?
  至于到了秘境之外,这协议能不能作数,就要看唐未济能否在成由天还有北野山宗那位三仙境的手底下活下来了。
  但这种情况又有个前提,在给陆然和白羽带来如此大的利益的时候,他们会选择放弃利益而告知宗门这件事情么?
  一个是皆大欢喜,一个是损人不利己,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去做。
  寒山心里头对唐未济的评价越发高了,同时心有戚戚,心想这就是山外的世界么?也太吓人了。
  只是他心里头突然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面色一下子就白了。
  果不其然,白羽扭头看向了他们三个。这里除了这三个协议中的人之外也就他们三个是活的了。
  “他们怎么办?”
  听着白羽冰冷的话语声,老八和另外一头冰狼脸都吓白了。
  陆然挑了挑眉毛,显得有些不不耐烦,对于他来说不管是寒山还是另外两头冰狼都不是他所在意的,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老八举着爪子捂住耳朵,粗声叫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唐未济看着他们笑了笑,“先让他们跟着我吧,大家和气生财,何必打打杀杀的呢。”
  白羽面色古怪,总觉得面前的唐未济一瞬间变成了善于算酬斤斤计较的奸商,就连那眼睛笑得都极狡黠。
  唐未济都这么说了,白羽和陆然自然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此事算是这么说定了,但具体如何发展还要看这传承花落谁家。
  三仙境的传承可不是他唐未济的囊中之物,这些交易的前提都得是唐未济能拿到传承。陆然没有阻止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三人算是达成了同盟,夜小昙却悠哉悠哉赶了过来。
  陆然心头一紧,别看夜小昙这幅悠然模样,这天塌下来她都是这样子,天生的。她若是没有急事绝对不会过来。
  果不其然,夜小昙一开口便让三人神经紧绷,“湖底有动静了。”
  ……
  世事都如湖面,起了波澜的原因只可能有两种:一种是有风吹过,一种是湖底生出了异动。
  北野山宗与南野山宗两位执牛耳者难得聚在了一起,能让青执一脉和红执一脉放下往日的恩恩怨怨站在一起,能让成由天和吴东晓两位三仙境大能没有一见面便冷嘲热讽,这件引起大雪山这片深潭水波荡漾的事情绝对不小。
  桌上置着红泥小火炉,火炉上温着上好的竹叶青。
  成由天与吴东晓一人分坐一边,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屋子里面分明很暖,雪花却一点也不比屋外少。
  北野山宗这位宗主面容奇古,额头向前高高凸出,乍一看像一只大白鹅,又或者是年画里的寿星。
  成由天依旧是团团笑着,似乎他不管面前坐着谁脸上永远都是这幅笑容,不知道他杀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便这么一分一秒过去,火炉里的火苗逐渐要熄灭,银丝雪炭上面爬满了一层灰白色的薄壳,薄壳里面有暗红色的光芒呼吸一般一明一暗。
  火炉上温的酒自壶口冒出热气,酒香四溢。
  吴东晓宽袍大袖,闭目养神,这个时候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成由天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他轻轻提起酒壶,给吴东晓面前的杯子里添了一杯青莹可人的竹叶青,“按照辈分来说,你我还当是师兄弟,从你我当上宗主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里可是没怎么见过面啊。”
  吴东晓冷哼了一声,“理念不同,宗分南北,如何见面?见不得。”
  成由天无奈道:“当初咱俩一同上山的时候可没想过有今天啊。”
  吴东晓终于睁开了眼睛,“当初咱俩一同上山的时候也没想过你我会成为南北宗的宗主。”
  “是啊。”成由天的目光中有些缅怀,“谁能想到当初一起上山的两名乞儿有一天会成为南北大雪山真正的主人呢。”
  他突然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你说,日后人们提到我们的时候会不会把我们两个写在同一页纸上?”
  吴东晓有些无奈,凸起的额头上发亮,“三仙境什么时候都有,史书提及最多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哪里来一页纸那么多,你也太高看我们了。”
  他顿了顿,“有什么话就说,酒馆的那只带队老乌鸦还等着我去交手呢。”
  成由天咳嗽了一声,依旧笑容满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口味还是没变啊。世上千般好,最好竹叶青。”
  吴东晓看着他,手指在酒杯上摩挲着。成由天视线落在了他的手指上,轻笑了笑,“少游侯那天与我提及了化妖。”
  吴东晓冷冷道:“那又如何,既然乌鸦都出现在了这里,那说明少游侯绝对不是如他自己所说是什么乌鸦,瑾公主让他过来,目的不就是化妖么。化妖事关重大,你我都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只不过没想到来的不是圣皇本尊,只是两个小屁孩,着实让我提不起兴致。”
  成由天笑道:“若真是圣皇本人来的话,神机阁只怕都要倾巢出动,我大雪山又怎么能挡得住,吴师兄还是不要给咱们脸上贴金了。”
  吴东晓冷笑道:“你还是如之前一样贪生怕死。”
  “不贪生怕死的话我怎么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成由天回道:“我可不是你,有那么好的一个师父。”
  吴东晓闭上了嘴,半晌道:“若是圣皇本人来的话你我还有手段应付,现在就来了两个小屁孩,我倒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了,你说那个唐未济和你提了化妖,怎么说?”
  成由天眯着眼睛笑了笑,朝着吴东晓点了点下巴,“再不喝酒凉了。”
  吴东晓冷冷看着他。
  成由天道:“不急这一时,我慢慢和你说就是。”
  吴东晓把酒杯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小口,成由天道:“他问我化妖到底是什么。”
  吴东晓手里的酒杯逸散出的热气突然凝在了半空中,化作极细小的冰霜悬浮在半空中。只听“咔咔”一阵脆响,杯中的酒水已经结成了冰块,那白瓷薄胎酒杯密密麻麻布满了裂纹。
  “你怎么和他说的。”吴东晓听见自己的话语声像是紧绷的琴弦。
  成由天摊开手,“我做事你还不放心,我怎么可能告诉他真相,我与他说化妖是类似血脉秘宝一样的东西。”
  吴东晓松了口气,但紧跟着就道:“这人留着是个祸害,找机会杀了吧。”
  成由天看着他无奈道:“你出手还是我出手?”
  吴东晓闭上了嘴,他知道以他们两个的身份谁出手也不合适,哪怕唐未济头顶上那个最大的庇护伞已经倒了,没了侯爷的名头,但方寸山还是处于沉默之中,他们敢和唐未济动手,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就是在挑衅方寸山。
  方寸山他们固然是不怕的,但谁也不愿意为自己无端竖立一个强大的敌人。
  成由天道:“放心吧,化妖的秘密他们猜不到的。”
  吴东晓冷笑道:“纵然百密也有一疏,你如何保证宗派没人告诉他真相。”
  成由天道:“真相从来只掌握在你我寥寥几人之手,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如何会把化妖的根本秘密告诉一个外人。”
  成由天补充了一句,“何况这个外人身后站着的还是圣皇。”
  吴东晓将手里碎而不散的酒杯放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他面无表情,脸上的肌肉冷硬,手指搭在膝盖上轻轻敲动。屋外的雪花落在了屋顶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音。这种类似落羽一般的声音比蚊呐还要小,别说是寻常人了,便是血修也不会听得清楚,然后落在他的耳中却是无比清晰。
  成由天还在说话,“况且他现在已经被我找了个由头扔到了雪流秘境里面,那里面没有一个人知道化妖的秘密,等他出来,一切都迟了。”
  吴东晓咬着牙,腮帮涨得鼓鼓的,雪花落在屋顶上的声音越发大了,每一片都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清脆,如此地折磨人。
  成由天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吴东晓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那声音之上了。
  “老家伙还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实际上唐未济之前在南野山宗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他,老家伙阻止了我,非说他身上有当年跟随那人的神兽气息。我查了一下唐未济的来历,他好似可以掌控涅槃之火,若是这样的话便也说得通了。我们是为了执行那位的神意,别说唐未济身上带着的不是那位追随神兽的气息,即便是真带上了,那也是应当站在我们这边,怕什么。”
  雪花声越来越响了,扰人心烦,吴东晓的面色涨得通红,有一种冲动将漫天雪花化作春水。他的神情依旧冷静,体内却藏着一座直欲喷发的火山。
  “酒馆既然已经来了人,事情就好办了,我骗老家伙说酒馆的那些人是冲着秘境来的,他以为我没察觉到酒馆来人,为了这个还特地落了一片本命叶片封住了秘境的入口。”
  吴东晓搭在膝盖手的手指微微颤动着,那些雪花已经不是落在屋顶上了,更像是落在了他的头顶上,落在他脑子里每一根神经上,每一片雪花的落下都狠狠拨动着他的神经,他感觉到自己冷硬外表下的那颗脑袋就要爆炸了。
  他感觉到一种不妙,一种危险的气息,越是去想那个唐未济,心里头越是烦躁,似乎将要大祸临头。
  成由天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忽远忽近。
  “所以你和那只老乌鸦的交战动静得大一些,越大越好,最好能让老家伙都能感觉得到,当然,别真打就是了,我倒是有些好奇酒馆怎么只派了一只三仙境的老乌鸦过来,灰雾本人怎么没来?难道是怕我们给他设下什么圈套,血鸦的命也太值钱了一些。”
  吴东晓突然站起身来,从他身体内爆发出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息,屋顶上的雪花被反震了出去,化作了春水,利箭一般射入云层,如何来的又如何回去。
  他面色涨得通红,挥舞着手臂,死死攥住拳头。
  “必须杀了他!”
  他看着成由天,眼珠子通红,“必须杀了他!”
  他说道:“必须杀了唐未济,哪怕你我不能出手,也要让别人去杀了他!”
  成由天愣愣地看着吴东晓,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然而他也不需要知道原因,他很快便回过神来,第一次完全收敛起了笑容,“宗门内闭死关的长老还有谁尚在?找个人去,等在秘境外头,别让老家伙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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