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扭头一看:怎么又是您?!
  作为一个皇帝,不该有背后偷听这样的爱好吧?
  隆源帝缓缓从拐角后转出来,倒背着手看三皇子渐行渐远,良久才望向洪文,“方才你说的话,还算不错,不过胆子也够大的。”
  生老病死,这样的话竟也敢随口乱说,哼。
  洪文:“……您什么时候来的?”
  他都有点绝望了。
  甚至想着,如果以后自己和皇子们单独相处时隆源帝不偷听,那才有鬼呢。
  隆源帝还挺得意,“反正比你来的早。”
  洪文:“……”
  好么,还带埋伏的。
  他忍不住小声嘟囔,“来都来了,为什么要躲着呢?”
  “你说什么?”隆源帝眯起眼睛。
  “微臣说陛下真是厉害,微臣竟一点儿没发现!”洪文没事儿人似的换上一副崇拜的表情,面不改色心不跳狂拍马屁,“微臣就想啊,陛下若修习起兵法武功来,也必然是一员绝世猛将!真是可惜了!”
  帝王的理智告诉隆源帝这小子在扯谎,但身体的本能却让他坦然,甚至是带点儿迫切地接受了全部夸赞。
  虽然他日常禁止臣子们乱拍马屁歌功颂德,但不得不说有的事情之所以存在,必然有它的道理。
  就比方说现在……
  真香!
  隆源帝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一边围着洪文踱步转圈一边道:“还有呢?”
  洪文:“!!!”
  虽然您是皇帝,也不能不要脸啊!
  这还没完了!
  隆源帝不用问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当即佯怒道:“那你刚才是在撒谎?你可知道自己犯了欺君大罪!”
  洪文:“……微臣不敢。”
  稍后回到太医署后,何元桥就忍不住凑过来问:“你这出去一趟是怎么了?”
  两眼无神目光呆滞,感觉被掏空了一样。
  洪文直勾勾看着他,忽长叹一声,“佞臣真不易做啊!”
  他只是说了一车马屁就如此身心俱疲,难为那些历史上有名的奸臣贼子们整天不要钱似的狂喷。
  何元桥伸手摸了摸他都额头,“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别犯浑了,随我出诊去。”
  洪文果然来了点精神,抓起药箱背上,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谁病了?”
  等闲人生病可用不着两位太医同时出诊,患者必然非富即贵。
  果然,就听何元桥道:“平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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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太医署: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一起来做操啊!
  户部:……谢谢你八辈祖宗啊!
  第四十五章
  对平郡王, 洪文还是很有点印象的,据说是位纨绔中的君子,之前还不介意定国公府的情况坚持要娶世子之女薛雨为王妃,很算个重情重义之人。
  赐婚的旨意早就下了, 婚期就定在明年三月, 这会儿平郡王突然报病,连太后和隆源帝都被惊动了, 直接点了他们两个一起前往。
  临近年根, 城内尤其热闹, 许多店铺早已提前挂上大红的灯笼,活像在灰突突的冬日世界中点了一把火,直把人的心都烧暖了。
  洪文和何元桥无心欣赏,一路上都在猜测平郡王会是什么病。
  皇室并没有任何世代相传的重大疾病记录, 而平郡王也享有每半月太医诊脉的资格, 之前一直都很健康。那么外来的急病就很有限了。
  考虑到最近的天气,两人都倾向于风寒。
  然而这个猜测很快就在亲眼见到平郡王后宣告破灭。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这话是很有道理的, 这几日北风大作、滴水成冰,穿棉袄出去走一趟都冻得直打哆嗦,可平郡王所在的屋子竟门窗大开,他自己只穿一件薄袄, 赤足散发, 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地上打转。
  就这么着,平郡王还不断扯着领口喊热,脸上都涨红了。
  一见这副情景,洪文和何元桥心里立刻咯噔一声。
  平郡王的样子让他们想起前朝一种很可怕的东西:逍遥丹。
  逍遥丹起源于古时的五石散,经几个道士反复改良提炼后重现于世, 为世人所追捧。可大家渐渐发现人们服食丹药后总喜欢披头散发在街上赤身狂奔,手舞足蹈胡言乱语,十分有伤风化,严重的还会致死,于是再次被禁。
  跟着洪文的吏目也十分惊讶,“洪大人,该不会是逍遥丹吧?”
  洪文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有想法是好的,但在把脉之前不要随意宣之于口,在太医署做事一定要谨慎。”
  许多病的症状都极其接近,而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所以当大夫最要紧的就是大胆猜测、小心断症,在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决不能轻易下结论。
  尤其他们做的是皇家大夫,更要做到谨言慎行。
  那吏目本就想在洪文面前一展身手,此时见他并不赞同,不由羞愧道:“是,下官莽撞了。”
  何元桥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诡异,看看一本正经说教的洪文,再看看那个吏目,隐约有种沧海桑田的错觉。
  还“谨慎”,来太医署第二天就去摸人家五皇子还被皇上逮个正着的是谁来着?
  唯一的儿子成了这副模样,太妃坐在旁边垂泪不止,儿啊肉啊的喊个不停,见他们进来,声音哀切道:“劳烦两位太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
  服侍平郡王的宫女太监也跟着道:“两位太医快来看看我们王爷吧!”
  洪文和何元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平郡王忽然对过去扶自己坐下的小太监嘿嘿笑道:“仙人,请传授我长生之法。”
  那太监一听这话唬得脸都白了,带着哭腔喊:“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
  另外几个宫女太监也吓得够呛,有的人干脆就掉下泪来,谁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就突然成了这副模样。
  太妃哭得几乎昏死过去,捶着胸口喊:“这不是要挖我的心肝吗?”
  她大半辈子就只有这么一点指望,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如随他去了。
  好歹平郡王糊涂得还不算厉害,被几个宫女太监围着哭喊一圈之后,竟又渐渐清醒过来,捂着头喊痛,“本王这是怎么啦?”
  又见太妃满面泪痕,他挣扎着站起来,“叫您操心,是儿子的不孝……”
  太妃哭得泪人一般,拉着他狠狠捶了几把。
  见他似乎恢复了神智,众人喜极而泣,洪文与何元桥赶紧上前诊脉,抓紧时间问缘由。
  洪文的手指刚一搭上平郡王的手腕就觉烫得厉害,仿佛皮肤底下藏了火苗,而且脉象极乱极快,内燥且热。
  “郡王方不方便伸出舌头让微臣看看?”
  平郡王现在只觉得体内仿佛有一股火在烧,生生要把他给烤干了!难受得简直要发疯。
  但他素来礼仪周全,此时理智尚在,就努力克制着,很配合地伸出舌头来,又嘶嘶作痛。
  他的舌头深红发紫,上面赫然起了好几个口疮,红红白白触目惊心。
  伺候他的太监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昨儿还没有呢!”
  洪文和何元桥对视一眼,飞快地换了位置第二次把脉,虽然没有开口,却已经可以确定平郡王是服食了逍遥丹。
  平郡王的体质本就偏燥,又在短时间内服食金石之药,而此类药材性情最热最燥,犹如火上浇油……
  一般情况下,服用逍遥丹后要不了多久就会发作,不过一来平郡王用量不多,回来的路上又吹了一点冷风,所以暂时压制下去;奈何他的体质和药性相和,挥散得并不干净,酝酿一夜后卷土重来,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敢问一句,平郡王是否有服食逍遥丹的习惯?”何元桥开门见山地问道。
  众人都是一愣,“没有啊!”
  平郡王的心腹太监反应最快,闻言惊讶道:“太医的意思是,我们家王爷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吃了逍遥丹?”
  何元桥点头,“正是。”
  “绝无可能,”那太监斩钉截铁道,“我家王爷虽喜好玩乐,但最爱惜身体的,奴才日夜跟着,若有动静必然瞒不过。”
  太妃也道:“是呢,这小子虽然混账,却不是没有分寸的,那种害人的东西绝对不会碰。且他素来不喜道教,对丹药之流更是不屑一顾,让他碰都不会碰的。”
  如果平郡王不自己主动去碰,那么必然是外头来的,但是王府上下早就被她整治的铁桶一般,料定也没人有这个胆子明知故犯。
  短短几息之间,平郡王又开始大声喊热,眼神涣散胡言乱语,挣扎着就要往外跑。
  几个宫女太监七手八脚去拉竟都拉扯不住。
  洪文就道:“暂且不必去管他,他吃了丹药,须得用这个法子发散出来,若强行压制,反而容易把人烧坏了。你们只看着他别受伤就好。”
  古人服用过五石散之后经常会出现类似的症状,更有甚者会赤/身裸/体在街上狂奔,美其名曰行散,其实就是让药石的热力发散出来,不然很可能灼伤内脏。
  听了洪文的话,一干宫女太监面面相觑,又是心疼又是不忍。可陷入癫狂之中的人力气大得惊人,他们实在拉扯不住,只好淌眼抹泪地跟在平郡王身后保护。
  太妃抹了一把眼泪,“两位太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听说那邪药对身体损害极大,若是伤了根本可如何是好?”
  出了这么一茬事儿,她半辈子老脸都丢光了。
  虽不争气,好歹是个王爷,大婚在即却爆出逍遥丹的事故来,且不说传不传得出去,太后和皇上那里肯定瞒不过……
  何元桥就道:“下官刚才把脉发现王爷中毒不深,食用逍遥丹的次数应该不多,这样吧,下官拟个调温去毒的方子,如果以后不再继续碰逍遥丹,吃几副也就好了。”
  洪文皱眉,“本朝严禁此等邪物,怎么会出现在平郡王体内?谁知道他这几日都在什么地方吃过什么?”
  逍遥丹这种玩意儿,吃多了会上瘾的,到时候灼伤五脏六腑,大罗金仙来了也难救。
  如果不遏制住源头,吃再多药也是治标不治本。
  一语惊醒梦中人,洪文话音刚落,平郡王的心腹太监就哎呀一声拍着巴掌道:“奴才想起来了,昨儿王爷去过天外楼,晚上从那儿回来之后就说身上不舒坦。因天色已晚,王爷又觉得可能只是兴致上来喝多了酒而致身体发热,就没请大夫,到了今天就成这样了,是不是那里的饭菜有问题?”
  “天外楼,那是什么所在?王爷去那里干什么?”洪文好奇道,“他跟谁一块用的饭?同桌用饭之人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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