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0章

  “你说什么?”
  摘星楼底,一行人有说有笑,来到门前,却意外地被侍者拦住。
  朱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你……你让我们回去?”
  他手中攥着一把折扇,气极反笑,指着侍者鼻子,喝问道:“你可知道,我身旁这位是雍和侯府的小侯爷李仲,再旁边这位是太游山的圣子何吾!”
  先前拦住宁奕的侍者,听了这名头,吓得腿都软了。
  他此刻都快哭出声了。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侍者深吸一口气,颤抖声音,劝道:“朱公子,小侯爷,何大人……您仨位还是先回去吧,这顶楼……刚刚被人订了……”
  雍和小侯爷和太游圣子,神情虽然难看,但并非愤怒到朱常这般失态的模样。
  李仲皱眉道:“朱兄,你不是说,三日前就已经订好了摘星楼?”
  “我三日前订的摘星楼,你现在跟我说,顶楼刚刚被人订了……这可是天都,这可是大隋皇城!”
  朱常怒斥道,“还有没有铁律?还有没有王法?”
  掌柜的匆匆下楼,他看到朱常三人,连忙上前行礼。
  “三位大人……”他此刻神态比应对宁奕时轻松了太多,满脸堆笑,柔声道:“实在抱歉,今日顶楼被一位大人订了,若不嫌弃,我重新安排招待,为表歉意,今日宴席酒水尽数免单,如何?”
  “滚蛋!”
  朱常一只脚踏入酒楼,一只手推开侍者,怒道:“这是钱不钱的问题吗?我朱常不要面子,侯爷不要面子的吗?!”
  雍和侯爷李仲,此刻出奇地冷静,他一只手按住了太游圣子的肩头,并没有迈入酒楼。
  小侯爷微笑着问道:“敢问掌柜的,今日不知是哪位大人物,订了这摘星楼顶层呢?”
  侍者学聪明了,这次乖乖闭嘴,望向掌柜。
  让他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掌柜竟然只是低头揖礼,双手拢袖,神情凝重,道:“侯爷……恕小的不能言说。若想知道顶楼那位的身份,不妨亲自上去看一看。”
  “多谢掌柜。”李仲自嘲笑了笑,轻声道:“我知道了。”
  “朱公子,今日既然不巧,那便改日吧。”小侯爷站在酒楼门前,淡淡道:“正好十日之后,殿下宴请权贵,到那时候,你我再聚。”
  朱常皱起眉头,他不是傻子,只是酒楼掌柜一番话,这位小侯爷便改变了态度,那位顶楼大人物的身份……恐怕真的十分恐怖。
  可他究竟是心有不甘,李仲这一番推脱,便是将宴席推到了十日之后。
  那可是小无量山死敌宁奕的庆功宴!
  “小侯爷,我的祖爷爷就在天都城内。”朱常取出了自己怀中的一枚讯令,面对雍和侯爷,认真问道:“您等在楼下便是,我亲自上顶楼问一问。毕竟,一位涅槃,无论到哪……多少还是要给点面子的,对吧?”
  一语双关。
  这便有些强求的意思了。
  李仲神情有些勉强。
  思忖一番,他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本侯便在此地,静等朱公子的消息了。”
  第1168章 刀俎与否,关乎鱼肉
  摘星楼上酒上菜的速度很快。
  但朱常来的速度也很快。
  两人还没喝上几口,徐清焰便轻轻蹙了蹙眉头,两指捏着酒盏,柔声道:“你等的人来了。”
  宁奕意味深长看了徐姑娘一眼。
  北境大荒,桃花刺杀徐清焰失败……那时候他就知道,徐清焰修行了自己所赠的太乙拔神经,境界拔升飞快。
  如今六感,神识,俱是不凡。
  徐清焰微笑问道:“以你如今大都督的身份,还犯得着与这种小角色计较吗?”
  “非也。”宁奕摇了摇头,“徐藏很久之前教我,对待敌人,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心软。斩草……需除根。”
  徐清焰有些惘然。
  宁奕轻声道:“朱常不过是个小角色,今日打他,便是要引出他背后的老家伙。”
  他的神念早已将整座摘星楼罩住。
  雍和侯爷和太游山圣子,倒是不蠢,站在楼外,显然是不想来蹚这趟浑水。
  让宁奕觉得有意思的,是掌柜的反应。
  堂堂大隋皇族的封侯权贵,亲自开口,询问顶楼客人的身份,小小酒楼掌柜竟然敢避而不答。
  这一避,有讲究。
  只不过心念一转,宁奕便猜到了其中缘由。
  以太子手眼通天的程度,对于今日摘星楼将会发生之事,必是在抢楼之前,已经猜透。
  既然授权抢这顶楼,定是预料到了后面的发展……让掌柜隐去预定客人的身份,便是对雍和侯爷和太游山的试探。
  自己只是想与徐姑娘好好喝一场酒,又在不知不觉间,被太子当做了一柄“试刃刀”。
  只不过,这把刀,宁奕倒是愿意去当。
  因为……他本来就要砍人!
  “咚咚咚”的上楼声音。
  隔着楼阁,屏风,隐约可以看见一袭薄衫,临在门前,站立片刻,调整好呼吸之后,轻轻叩门。
  宁奕和徐清焰继续饮酒,纯当没有听见。
  门外的朱常,倒也不蠢,没有直接推门。
  他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变得平和,道:“二位大人,在下乃是小无量山的朱常,不知二位是否有所耳闻?”
  不管门内人有没有听见,他自报家门了,也算是先行礼节。
  阁内依旧是啷当碰杯。
  徐清焰瞥了宁奕一眼,摇头一笑。
  她微微抿了口酒,笑着替宁奕应道:“原来是小无量山的朱公子,久仰大名。”
  开口的……竟然是位女子?
  朱常挑了挑眉,不知为何,悬起的那颗心,此刻竟然稍稍松懈了些,在登楼之前,他也想过,到底是何人敢抢自己的顶楼,脑海中掠过一连串小无量山的敌人。
  最不想遇见的,自然就是那位此刻站在大隋声名浪潮顶点的大都督。
  既然是女子,那便好办了。
  “朱某前些日子,订了这摘星楼顶层,约了雍和侯府的侯爷,以及太游山的圣子,在今日同宴。”朱常柔声道:“许是这店家记错了,将这顶楼错给出去……相聚是缘,不知二位,是否愿意与雍和侯爷,太游圣子同聚宴席?”
  女子的声音继续响起。
  “雍和侯爷……太游圣子……”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茫然,接着便是略有歉意的回应,“抱歉,我并不认识这二位。”
  “姑娘,天都很大,很多朋友,本都不相识的。见一面,便认识了。”朱常笑了,下意识便要推门,忽然阁内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那你让他们二位上来一叙吧。”
  宁奕淡淡开口,用神性稍稍改了嗓音,听起来颇有些沧桑。
  朱常站在门前,微微皱眉,听侍者说有二人在顶楼喝酒,听声音像是一个女孩,一个大叔……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天都城内到底有哪二人,是这样的组合,胆敢抢自己的顶楼?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朱常笑着问了这么一句。
  宁奕刚刚想要开口。
  徐清焰抬起手,示意让自己来说。
  “声名如浮云,并无意义,说了你也未必认识。”
  女孩低垂眼睑,淡声道:“你只需对雍和侯爷说,我们二人初入天都,邀他一叙,他若不来,我们便与朱公子你一人饮酒。”
  初入天都……难道不是宫内人,是江湖人?
  朱常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复又下楼。
  宁奕眼有讶异,问道:“你看出这是太子借我之手,设下的局了?”
  徐清焰是在引雍和侯爷上楼。
  “这不难猜。”
  徐清焰轻声道:“前有李长寿,后有雍和侯,东境刚刚太平,红拂河内的一些王侯便开始蠢蠢欲动。我若是太子,也会敲山震虎,借此机会警示,提醒那些皇权子嗣,不要与圣山走得太近。”
  宁奕的神情闪过一丝复杂。
  这丝神情瞬变,闪逝极快,但仍然被徐清焰看在眼里……女孩捏住衣袖,声音很轻地问道:“刚刚是我自作主张了,你不高兴?”
  “倒也没有。”宁奕摇了摇头,苦笑着仰首,满饮一杯,喃喃道:“既没有不高兴,也没有高兴。只是……觉得,意外。”
  在宁奕记忆中,徐清焰始终是一个纯白如纸的姑娘。
  一个不接触世事的雀笼女孩,理所应当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而命运将徐清焰囚在雀笼中,想挣脱出来,就要学会斗争,用手段,用算计,用智谋……她真的很聪明,学会这一切,只用了短短的三年。
  如今雀笼挣开了。
  那只绝美的金丝雀,落在人间,唯独与宁奕在一起的时候,徐清焰还是纯洁无害的那一面。
  一点也不像是那位藏在天都暗夜下,让数百朝臣家破人亡血流成河的监察司大司首。
  她其实还是那个纯白如花儿的姑娘。
  但干净纯洁的一面,除了宁奕以外的其他人,恐怕很难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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