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章
荒骨数量不够,古道寿辰快至,只能另寻他法。
镜妖君沉思半晌,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简,道:“你欠我一个人情。”
“好。”埙妖君拿了青简,也不矫情,离开之前微微揖礼,沉声道:“这个人情,我记住了。”
……
……
埙妖君离开。
龙骨大殿重归清净。
镜妖君将目光挪回古镜,那片映射的“人生”……他早已看腻了,咒言镜恢复灵性之后,他便将安岚这二十年的时光回溯倒流看了一遍。
怀揣咒言镜的安岚,启灵之时遇到乱流,醒来之时,便身在草原北方边陲。
战乱之中,被荒人王爷救走,然后两人不出意外的,互相生出情愫。
镜妖君第一次观看记忆之时,只觉得好笑。
这一段启灵记忆,出乎意料的单纯。
或者说……愚蠢。
初次启灵的魇妖安岚,干净的就像是一张白纸,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傅力,于是她愚蠢地相信这个男人说的每一句话……愚蠢地尝试对抗这片草原的抹黑。
这片记忆里的心酸,苦痛,在镜妖君看来,都是自寻苦果。不值得同情。
咒言镜苏醒后,给了她接受“现实”的机会。
但一次又一次,被安岚拒绝。
第二遍看这段记忆。
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声……巨像高台情报泄露,咒言镜将龙皇殿的“引召”意识传回,这一幕被回帐的金鹿王看到。
两人爆发了争吵。
第二日,坚持要留下来解释这一切的王妃,被金鹿王以“共同狩猎”的理由强行送走。
被迫北逃。
镜妖君木然凝视着波纹荡漾的镜面。
“解释清楚了,但哪有如何呢?”
在荒人心中,妖妃就是妖妃,不在于你做了什么。
世人的黑白分为两套,眼中的黑白是一套,心中的黑白是另外一套。
金鹿王妃魇妖身份暴露,王帐内部分裂崩溃,金鹿王与其他几位草原王决裂……此后衍生出的草原缝隙,便无法弥补。
这一步棋,他替陛下掌局落子。
牺牲了魇妖一族的“未来”……也无妨。
不可留余地。
“结束了。”镜妖君摇了摇头,“改变不了的……”
安岚的这段记忆,即便昭现给六位草原王,也不会改变什么,荒人不会原谅妖灵。
这局棋……在向着自己的预示方向演化。
他五指抬起,悬在镜面,准备收起这面铜镜。
而下一刻,古镜却生出了轻轻的“咔嚓”一声。
……
……
最后的月光,沉浸在天启之河的河底。
小舂山的月光萦絮,犹如一条丝带,在河水内部流淌……如果说,那位鲲鹏大圣炼制的“咒言镜”,已是极其了不得的宝物,可以倒映世间万物的两面。
那么这条母河,才是真正的“明镜”。
整座草原,都在母河河水里沉睡。
天启之河的镜面,倒映白昼与黑暗,出生与病死。
光阴如箭,滚滚东流,逝者如斯。
谁也想不到,而河水深处的岁月,已是千年凝滞如一日,在那个沉睡已久的男人身上彻底“停住”。
元抬起头,缓缓睁开了眼。
平静的天启之河,完整平晰的镜面,在这一刻,生出万千破碎粼光。
呜咽风声,在咒言镜的演化之下汇聚。
金鹿王妃将心拆开,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段“纯洁无邪”的记忆,但一切正如镜妖君所说的那样。
并不能改变什么。
大可汗的神情仍然冷漠。
其他几位草原王亦是如此,他们选择了缄默,审视……以及怀疑。
心都拆开了。
还是不信。
又该如何让他们去相信呢?
安岚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他们相信。
她拆开这枚心,只是想给自己看,看看她所坚信的东西,是否变了……
咒言镜倒映的记忆,到了最后的末尾。
她已有了答案。
而接下来要做的,才是先前口中所说的交代。
狂风之中,一缕寒光闪逝。
比月光更寒冷。
一缕血光,掠现于天地之间。
女子割喉抹刀的姿态极其决绝,毫不犹豫,以至于留给这片天地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血光迸现。
沉浸在这片梦境记忆中的金鹿王,噩梦般惊醒。
巨大的金鹿王旗之下,狂风带上了悲鸣,高高掠上穹霄。
安岚衣袍被吹得摇晃,瘦小身子却钉在地面之上,寸步不挪。
她盯着白狼王,眼神里一片平静,像是冰冷的镜子,镜面不曾生出涟漪。
有些解释,可以不发一言。
可以安静无声。
可以直击人心。
……
……
整座小舂山世界,如镜面一般绷紧。
迸溅而出的血液。
飞拂的草叶。
翻滚的石粒。
全都悬在空中。
每一张冷漠的,惊恐的,悲哀的面孔……都如油画一般凝固。
时间在他们的身上停滞了,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只有一个人。
宁奕。
宁奕眯起双眼,若有所思,取出了那枚紫匣。
第1054章 元的身份
“我的铜镜,碎了?”
龙骨大殿,镜妖君不敢置信,盯着自己的镜子。
“发生了什么……”
镜子那边是碎成万千片的虚无。
所有的画面都终结了。
镜妖君隐约能感受到,铜镜破碎的原因,是自己“窥伺”到了太过强大的存在,镜子那一端,有一股不可直视的伟力浮现。
“……是天启之河的存在复苏了!”
镜妖君陡然惊醒。
他连忙召出高台之局的棋盘,喃喃道:“此事重大……要迅速汇报给陛……”
声音戛然而止。
埙妖君来时还一片完好的龙骨棋盘,此刻已经破碎,在因果层面被人拆解。
镜妖君想起龙皇陛下给予自己的赠言叮嘱。
涉及天启之河那位沉睡者的一切,都是禁忌……都是不可挖掘,不可感受,不可试探的。
“直视他,便如直视陛下……”
镜妖君失神站在铜镜之前,看着那张绽放蛛网的碎裂镜面,映衬出无数个破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