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东皇的咆哮声音,被盛大的雷鸣淹没。
  悬浮在空中,身材极其高大的黑袍男人,并没有将“老龙钟”带离凤鸣山,此刻,他浑身上下并无宝器,只有溢满袖袍的“源煞”,于是抬起双手,掌心推出一片漆黑大海。
  这片汹涌澎湃的源煞大海,与宁奕的剑气撞在一起。
  一缕光明,破开黑暗,如电蛇一般摇曳,撕咬。
  与天启之河的河底一样,东皇看见了这缕剑气,也感知到了这缕剑气……可是,无法防住这缕剑气。
  这就是剑修的剑!
  修行到大成之后,即便有人能够看见出剑的剑光,也无法挡住!
  东皇怒吼着抬起双臂,以自己的肉身体魄,去硬撼宁奕的这一剑。
  执剑者神性风雷,在三卷天书的加持之下,变得骤烈无比,破开源煞大海之后,与东皇狠狠撞在一起,下一刹那,黑袍男人的身躯便被这缕剑气贯穿,漫天猩红鲜血瓢泼,与大雨一同蒸发,化为浓郁的雾气。
  东皇额首向下,保持着双臂护住额头的姿态,向着地面坠落,他的黑袍破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胸口被神性一剑打穿,一道拳头大小的豁口,打通前胸后背,打出一个可以容纳一臂的空洞,而此刻,随着他的坠落,无数源煞煞气追随,将那袭飘摇的黑袍填补,接着涌向那块空洞的血肉。
  宁奕微凝双目。
  黑暗是东皇的归宿,也是他的起源……黑暗不灭,那么他就不会死去。
  这是“影子”的特性么?
  这算是宁奕第一次与“不灭者”真正意义上的生死厮杀,执剑者感应到了极大的威胁,狮心王结晶也无比高涨……到了现在,已经可以断定,从两千年前苏醒的东皇,与“影子”有着直接的关系。
  坠落到战场中心的东皇,在空中翻转身子,最终双脚狠狠踩在大地上,敌我不分的震飞周遭数十丈方圆的所有“生灵”,雾气和铁骑都横飞出去,落地之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但面容却仍然苍白。
  与“姜麟”和“白如来”厮杀,他根本就不需要防御……同境界之中,能够击破自己体魄的修行者,已经是凤毛麟角,而面对谪仙人洛长生的时候,他则是选择以肉身体魄对打消耗,如果宝珠山那一战,正常开展下去,那位大隋寄以厚望的年轻天才,应该会硬生生累死在气机角力之中。
  这就是为什么洛长生一开始就要摆出杀招。
  而眼前的“宁奕”不一样。
  与那些人,都不一样。
  这个人类剑修,既有着能够击穿自己体魄的杀伐手段……也有着寻常人类所不具备的强悍体魄。
  东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眯起双眼,寒声喃喃道:“这股力量,专门为了克制我而诞生么……”
  他皱起眉头,脑海之中的记忆再一次翻搅起来。
  雾气,嘶吼,咆哮,间断的,不连续的画面,最终停顿。
  剩下来的只是痛苦。
  与之前无数次的回忆一样。
  他能够想起“死前”的画面,“醒后”的画面,却无法想起两者之间的时间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极深的困惑,埋在他的心底,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他能够在这片大地上重新睁开双眼,重新站起身子。
  而醒来之后,他的身躯之中,灵魂深处,便多出了一抹强大而不可磨灭的力量。
  这股力量,与自己生前拥有的源煞看似“相似”,但实则“截然不同”。
  而自己在龙牙山取得“源煞”之后,这股不灭之力,便彻底统御了“源煞”,同化而且将其大大增强……东皇能够感到自己实力的大幅增加。
  然而这个人类剑修的剑气,竟然完全克制了自己。
  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像是一面坚不可摧的盾。
  而宁奕体内的神性,则是无坚不摧的“剑”。
  坠落在地,东皇向前掠行,他的身材极其高大,奔跑起来,与骑在马背上的铁骑一个高度,两个呼吸的冲刺,一只手按住迎面撞来的铁骑,手掌按在对方面门之上,瞬息之间,那张躲闪不及的面容,因为痛苦而剧烈扭曲起来。
  一张完好的人脸,冒出嗤然升腾的黑雾,血肉腐烂,整个人被迎面而来的东皇按住面门,掀翻下马,重重掼在地上,溅起一大滩泥泞。
  而下一瞬间,一道剑光再次从天而降!
  东皇抬起头来,他的吼声还没有出口,双手倒持剑柄的宁奕便坠落及地,“砸剑”之势如陨石一般,撕破长空的剑气弧线坠落如虹,将东皇的一条手臂连同肩头,直接切斩下来。
  东皇仰天长啸,狂喝着以另外一边肩头撞击宁奕,两者之间体魄交撞,宁奕还是略逊一筹,被撞得向后飞去,双脚不断踏地,最终将剑器插入地面,滑掠了十数丈,才堪堪止住势头。
  而另外一边,黑雾磅礴,狂涌。
  东皇开始了在这场战争之中的“屠杀”,修行境界抵达他的程度,想要大开杀戒,已经无人可以拦住……即便是宁奕,也只能重伤他。
  而东皇已经不在乎自己的伤势,他每杀一条生灵的性命,双手沾染多一份的鲜血,整个人的气势便会高涨三分。
  “这是在逆噬生机?”宁奕眼神冷了下来,自己的生字卷,加持着这场战争,而东皇想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自己的“生字卷”力量,附着在这些草原铁骑的身上,被东皇杀死之后,这些生机反而涌入了东皇的体内。
  宁奕双脚踏地,整个人如一柄重锤,将东皇砸得倒飞而出,他瞳孔收缩,只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之前自己斩下的那条手臂,已经近乎痊愈,一袭宽大的黑袍在草原上倒飞,猎猎狂响,如夜孔雀开屏,无数源煞在这战场之中肆虐纵横。
  “乌尔勒!再来啊!”
  东皇的眼神之中,只剩疯狂。
  他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类,哪怕之前宁奕已经说得很清楚……他不是乌尔勒,真正的乌尔勒已经死在了过去,但此刻,东皇的瞳孔里,倒映出的,还是那个曾经战胜自己的身影。
  他抬起双臂,向着宁奕撞击过去。
  宁奕闷哼一声,这一次,因为距离太短的原因,这缕剑光闪逝之间,刺穿了黑袍,却只是撕破虚无,东皇撞得他向后抛飞,两人一前一后,他的双脚已然离地,脚尖不断沾点,但已经借不上力。
  宁奕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他能够清楚感知到,自己的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耳旁响起痛苦的嘶鸣,连人带马,狠狠掀翻在地,东皇抬起一只手,架住自己的脖颈,推着自己不断在这片草原上奔跑,宁奕的后背撞在巨石,泥泞,黑雾,亡灵,或者草原的战士身上,这是一场纯粹的混战,厮杀了近一个时辰,母河的修行者已经杀红了眼,而亡灵的数量仍是源源不断,如果再这么打下去……不需要西方边陲的人民暴动,母河在今夜就会被“东皇”埋葬。
  宁奕痛苦地低下头,他看清楚了东皇此刻的神情。
  那张满是狰狞的面孔上,沾染了诸多鲜血,东皇的眼中倒映着熊熊火焰。
  两个人在这条战线的边缘飞速“掠行”,宁奕高高抬起细雪,向着东皇的肩头插下,却连一声闷哼也没有听见,所有的痛苦都转化为复仇的快感。
  意识逐渐模糊。
  宁奕怒吼着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给老子……死!”
  气机角力之争,宁奕转动掌心的剑柄,磅礴的神性化为风雷,向着东皇体内灌注而下。
  东皇的狂啸声音响起,他仍然没有松手,但下一刹,他的半边身子都被“神性”炸开,两道紧紧贴合在一起的身影,在剧烈的轰鸣声中分开,宁奕被弹得倒飞而出,东皇则是摔倒在泥泞黑雾里,被源煞笼罩,掩盖。
  铁骑的厮杀还在继续。
  大地在震颤。
  跌倒在地的宁奕,摇摇晃晃站起身子,他神情阴沉,缓缓擦去唇角的血迹。
  他眯起双眼,望向远方,眼神之中有些许疑惑……但紧接着便垂下眼帘,看不出任何的神情流露。
  宁奕盯住远方那一团黑雾笼罩的方向。
  东皇没有死……正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黑暗不灭,他便永存。
  唯一能够杀死他的,是自己的“神性”,然而自己已经递了很多剑,却始终无法找到他的妖丹,神海,那个足以一剑致命的地方。
  宁奕默默攥紧细雪。
  他在等待,脚底的震颤声音愈发强烈,强烈到,几乎可以将遥远之地所发生的迹象忽略……他盯住源煞雾气,直到东皇缓慢站起的那一刻。
  宁奕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细雪剑气如破开长空的战斧,狠狠凿在东皇的小腹之上,打出一片血雾,同一时刻,宁奕也撞在了东皇的身上,两人如之前一般紧密贴在一起,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东皇推动宁奕。
  漫长战线,泥泞一连串炸开,草原的草屑和黑暗被清扫而出,螺旋炸裂的神性光芒,化作一道拔地而起的长虹。
  宁奕带着东皇,狠狠掠向母河的远方……数十里外。
  那里天地一片昏暗,夹杂着霜白。
  漫天飓风与寒雪狂吼。
  一片席卷天地的雪龙卷,正向着母河战场的方向缓慢挪移。
  第615章 飞剑之术,杀人诛心
  漫天霜雪,掺杂着草屑,化为升腾狂舞的银蛇。
  远方的天际,直冲云霄的雪白风暴,在数十里外,都能够看见。
  驭马奔驰的田谕,在即将抵达母河领地的边沿,他抬起头来,看着这场“熟悉”的雪龙卷,神情震撼至极,紧接着他的面色陡然变了……这场雪龙卷,正向着战场“挪移”。
  是巧合么?
  还是……命运之中注定的。
  田谕想起了自己初遇“乌尔勒”时候的景象,在一片狂风过境,满是疮痍的荒芜草原,先知大人对自己说,这里曾经被“雪龙卷”袭击过,好在那场龙卷已经消散……然后他们捡到了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这个一开始被看做是聋哑人的幸运儿。
  于是他们遇到了第二次雪龙卷。
  也看见了宁奕天神下凡的场面,独自一人,对抗大雪潮。
  在撤离的时候,田谕是距离那场风暴最近的人……而他在直面那场雪龙卷的时候,隐约听见了刀剑撞击,还有洪流奔腾的马蹄声音,那场雪龙卷里,像是存在着另外一片战场。
  ……
  ……
  “轰隆隆——”
  雷声喧嚣,电光将天地渲染成一片白色。
  宁奕推动东皇,掠向远方,这道剑气长虹,一路上摧枯拉朽,击垮源煞黑雾,所过之处,亡灵铁骑怒吼举刀劈下,然后在神性的冲击之下,一瞬之间便化为齑粉,死灰不可复燃的抛散滚落,清扫出一条数里长的爆破气流。
  东皇面无表情攥拢双拳,擂击而下。
  宁奕的肩头发出“咔嚓”一声。
  宁奕神情沉闷,咬紧嘴唇,体魄被东皇两拳捶散,但紧接着便有金光笼罩,生字卷光华飞扬,流淌血液之中,这是他能够与东皇进行气机之战的唯一倚仗。
  “生字卷”在。
  他也与东皇一样,有着近乎不死的身躯。
  “乌尔勒——”
  耳旁响起了愤怒的咆哮声音。
  宁奕感觉自己肩头的血肉都被掏空,东皇猛地抬起双臂,“撕啦”一声,像是拔出了什么……双手十指鲜血淋漓,攥着一大块鼓鼓囊囊的黑袍,里面包裹着沉甸的“物事”,而宁奕的肩头两边,已经是空空荡荡,露出森森白骨。
  两人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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