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不是阳光,也不是和善。
  而是正直。
  公孙越道:“你为什么加入执法司?”
  顾谦在离开情报司,来到执法司卧身之前,曾经有一夜彻夜未眠,第二日他就会见到公孙越,为了不露出破绽,他提前在脑海里想过了两个人可能会有的对话。
  其中就有这一句。
  他认真说道:“为了执法。”
  这是一句废话。
  却是一句很有用的废话。
  公孙越忽然笑了。
  当初顾谦在年少时候,遇到沈灵的时候,沈灵问过一个十分类似的问题。
  “你为什么加入情报司?”
  顾谦很无知的回答道。
  “为了情报……我会当陛下的耳朵,替陛下查清楚这天下的风声,雨声,还有读书声”
  沈灵当时笑着怒骂道:“还声声入耳是吧?把后面的去掉,不该说的别说,只要说前面四个字就好了。”
  为了情报。
  顾谦吸了一口气,说出这句话,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如果真相在幕后,有一天需要我站起来,那么我便会站起来。”
  公孙越看着顾谦。
  “很好。”
  他顿了顿,道:“但是记住一点,需要你站起来的时候,你不需要站起来,你只需要开口说话就可以了。”
  “这个世界对正直的好人,从来没有什么好报。”公孙越看着顾谦,觉得对方既迂腐又愚蠢,但并不令人讨厌,他说道:“我不是一个好人,希望你也不要成为一个好人。”
  顾谦沉默了。
  两个人就坐在早茶铺子的阳光下,相对而坐,谁也不说话。
  就这么渡过了寂静无声的半柱香。
  半柱香,人来人往。
  半柱香后,顾谦知道,自己得到了眼前男人的真正信任。
  公孙越语速很快的开口。
  “昨夜执法司受到了很大的压力,这一部分压力来自于东境。”
  “东境琉璃盏的一枚命牌破碎,来头不小,是甘露先生麾下的一位年轻天才,未来有望接任三灾四劫的序列人物。顺着东境命牌的感应,执法司找到了崩塌的罗刹古城,地府的第七殿泰山王被确认死在古城最深处,罗刹女雕塑被崩碎,整座古城被巨大力量压垮打塌。在城外水坑里,发现了平等王枭九的尸体,被人以剑气刺死。”
  顾谦瞳孔收缩。
  公孙越继续开口,不带丝毫感情,道:“平等王是被柳十一杀死的。”
  顾谦眯起双眼,喃喃道:“七境无敌柳十一,他能杀死平等王,还有余力杀死地府第七殿?未来有望接任三灾四劫的修行者,至少也该是接近十境的人物。”
  公孙越顿了顿,神情精彩。
  “罗刹古城被打垮了,经历了两次冲击,应该是先后爆发了两场战斗,第一次只是击垮了城头,抽走了城内两侧木楼里的精气神,第二次则是爆发在泰山王的头顶,方圆一里,被剑气倒悬碾压呈现粉末状,据说施展全部秘术可以瞬间抵达十境的泰山王,在现场没有找到完整的尸骸,直接被碾成齑粉。”
  顾谦心神震撼,这一幕虽然未曾亲眼所见,但是仅仅只是听闻,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谁做的?”
  公孙越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顾谦小心翼翼道:“东境是要把这笔账算到柳十一头上?”
  公孙越没有否认,轻轻嗯了一声,道:“差不多,东境这一次有人大发怒火,要执法司配合,后续会有一些大动作,这就是我要跟你说这些消息的原因。”
  顾谦抿起嘴唇。
  “吃完这顿饭,你就是我公孙越的人。”带着面纱的男人木然开口,道:“这段时间离开天都,远离是非之地,执法司的调度令对我无用,你作为我的副手,同样享有这项权力。”
  顾谦一脸愕然,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去哪?”
  他端起红枣粥,大口大口狼吞虎咽。
  公孙越平静说道:“去珞珈山。”
  顾谦一口粥被呛到,差点吐出来,看着公孙越,确认对方眼神里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味。
  “珞珈山已经封山了,前段时间的曹叶之战,就约在珞珈山上。”顾谦看着公孙越,很认真说道:“如果我们想当然要进去,很有可能会进不去,如果我们执意要进去,我们很有可能会被直接打死。”
  公孙越笑了笑,“规矩是针对大多数人的,少数人可以享有特权……譬如说我。”
  顾谦轻轻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公孙越,眼神里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困惑,语气调侃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背后到底是哪座靠山?”
  他顿了顿,道:“我问归问,不方便说你别说,如果那位大人物的身份,我知道了要被砍头的话,还是别说为好。”
  公孙越摇了摇头,道:“东境要执法司配合,执法司得配合,但是我可以不用配合。”
  只有这一句,点到为止。
  顾谦眼神里有一丝恍然。
  他看着公孙越,笑道:“大人先前说,吃完这顿饭,我就是你的人了?”
  顾谦放下碗筷,“大人这是罩着我咯,以前混江湖的啊?”
  公孙越没有回答,环抱双臂,神情恍惚。
  两三个呼吸的停顿。
  公孙越笑笑说道:“混过,混得不好,来天都讨生活。”
  顾谦想到了这个男人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自嘲说道:“我差不多能懂。”
  第297章 十二两银
  清晨阳光落入剑行侯府邸。
  院子里,只有两个人。
  柳十一坐在院子里。
  他看着石壁上的斑驳剑痕,怔怔出神。
  “裴姑娘。”
  柳十一伸出一只手,他身上仍然穿着那件破旧的白色衣衫,染上的那些血迹,经历了风吹日晒,已经斑驳,很难想明白,为什么他对这件衣服有如此深的执着……柳十一触碰着石壁上的刻痕,目光投入而又凝实,他的脑海里,闪逝着一道又一道的剑气,回掠纵横,交互围绕,最终将那一日的画面重演。
  镇神阵镇压曹燃。
  在院子里擦拭剑器的裴烦,轻轻嗯了一声。
  “在下想问一下,您是如何做到的,把剑气糅合在阵法里。”柳十一的目光很专注,他抬起头来,看着一整面石壁的斑驳剑气,神情认真道:“小诛仙阵,可以直接诛灭地府泰山王……这是凭什么?”
  丫头停下手头动作,她看着坐在院子里静思的柳十一。
  柳十一很少说话,坐下来就像是一个木头,更像是一个石头……至少宁奕说柳十一像是一块石头,而且每每看到这个面容明明清俊却一脸木然的白衣少年,宁奕总是会加上一个既定的形容词,来修饰石头。
  譬如……茅坑里的石头。
  柳十一的脾气,又臭又硬。
  裴烦捋了捋鬓角发丝,她看着柳十一,不知道这个剑湖宫的圣子是真的决意要修行阵法,还是只是随口问一问。
  “院子里的镇神阵,靠的是星辉。”
  “那天的小诛仙阵,好像不是星辉作为承载。”
  柳十一吐出一口气,他背对着裴烦,困惑道:“我感应到了一种更加玄妙的东西……比星辉要更加强大。”
  “神性。”丫头走到柳十一的身后,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院墙上点落,墙壁簌簌落灰,被她一根手指头戳出了一个很细微很浅淡的小孔洞。
  丫头缓慢挪动手臂,在墙壁上刻画着阵法的核心运转图形。
  柳十一目不转睛。
  丫头的每一次挪动手臂,都很快,没有丝毫犹豫,柳十一默默以双手抵在地面,推动自己,保持着盘坐在地的姿态,屁股蹭着地面,他不愿意站起来,进入了某种思索的状态之中,他就异常的沉溺其中,天塌了地陷了,都不会妨碍到他。
  柳十一现在想要做的,就是看清楚裴烦刻画的阵法游走路线。
  丫头默默以指尖在石壁上勾勒,她的动作很流畅,流畅到没有一丝停顿,一开始只是一只手,然后开始两只手,左右两条手臂同时伸出,指尖在石壁上刻画,细微的烟尘被衣袖拂去,一副巨大而又精密的绘图,就这么浮现在石壁之上。
  柳十一保持着沉思的神情。
  裴烦转过身来,让出了观赏的空暇空间,她认真说道:“这个是小诛仙阵的副阵,巽方一角,一共有六十四张符箓作为阵角,可以勾搭出一座简陋的主阵,在罗刹城布置的阵法有缺陷,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只布下了三十二张,威力可不是只减了一半,约莫只能发挥出三成,没有镇阵剑器,又要下跌两成。”
  柳十一神情不变。
  能看得出来,他在很认真的观摩着这副图。
  “你如果想学阵法,应该从符箓刻画入门,我建议从临摹两千年前的阵法大师帖法开始,一祖三宗,山谷道人黄豫章的《山谷词》,后山道人陈师道的《病起帖》,都是很不错的模板。”裴烦看着柳十一,语速放得不快,能够让后者听见每一个字词,道:“古代的阵法大师,很多阵法的核心之处很妙,但已经逐渐被淘汰,蜀山的陆圣先生是这一千年来的阵法集大成者,蜀山的小霜山上有陆圣先生的典籍和阵法精粹心得,如果你想学……”
  她顿了顿,道:“我可以教你。”
  柳十一的神情有些苍白。
  他看着裴烦,像是看着一个怪胎:“你都记得?”
  他没有说记得什么,也没有问有什么。
  丫头点了点头,道:“我都记得。”
  柳十一看了一眼裴烦,又看了一眼石壁上的刻痕。
  他忍不住开口道:“宁奕出门要到什么时候?”
  裴烦低垂眉眼,淡淡道:“不知道,或许下午,或许晚上。”
  柳十一尴尬道:“他去皇宫找那位徐姑娘?”
  丫头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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