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是书院和东境?”
宁奕吸入一口气,运转心法,让自己的面色重新恢复莹润,这是蜀山的呼吸吐纳法门,刚刚在山顶上与柳十一打了一场,两人之间虽然未动用全力,没有伤及大道筋骨,但待会若是要走出长陵,难免会被有心人看到。
目光穿过雾气,掠过山石,来到了长陵山脚。
……
……
“声声慢,你要拿白鹿洞书院的‘飞瀑琴’来跟我赌剑?”
“不错,就赌你手上的‘长气’。”
琴君背负双手,她的身前,竖插着一柄厚重琴匣,那柄琴匣蒙着一层黑布,隐约流淌着古老的大道韵律,书院四位大君子,声声慢的身份和行踪最是神秘,一向久居书院深处,向来不出手,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王异的面色有些微寒,他眯起双眼,盯着眼前女子。
东境莲华来到天都,约好每人会选取一位书院大君子,作为自己的对手,龟趺山的不灭灵体选择了青君,太游山的阴神阳神选了钟离顾沧,最后剩下的那个人,也就是声声慢,其实是诸人心中默认的最为“棘手”的存在。
不知深浅。
东境莲华里看似拧成一条线,但其实彼此仍然保有试探之意,谁也不愿意主动去找声声慢试招,这门“美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初出茅庐的小剑仙王异头上。
王异刚刚走出羌山,还不知道人心险恶,自以为一柄“长气”足以纵横捭阖,实则年龄太小,火候还不到位,年轻气盛是个好事,但功夫不到家,就免不了吃亏。
与宁奕的赌剑,已是王异的过激之举,见识到了“蜀山小师叔”的驭剑指杀法门之后,王异的心湖逐渐冷静下来。
他盯着声声慢,自己现在被逼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声声慢要拿飞瀑琴与自己赌“羌山长气”,若是不赌,那么自己在气势上就弱人一头。
若是赌了。
说实话,王异现在看着那黑袍女子,身上气息渊渟岳峙,难测深浅,敢说出让自己十招的话,胸中必然已有九成把握。
先不说真让了自己十招,声声慢能不能扳回劣势。
这十招被琴君扔到台面上,当着四座书院三座圣山,王异难道还真的“不要脸面”,与一位女子比试,先出十招?
王异吐出一口浊气。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参悟自己的剑道,从长陵归来之后,他已经收获颇丰,一度觉得自己有能力与声声慢一战,现在看来,还是小觑了书院大君子,若是能够给他一个闭关的时间,这一战的把握会大上很多。
“怎么,不敢了?”声声慢微笑看着小剑仙。
王异冷冷道:“十天,十天之后,我与你在此地决战,以长气和飞瀑琴作为赌约,可分胜负,也可分生死。”
“啧,好大的戾气。”琴君笑了笑,道:“分生死?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分出生死?”
琴匣未动,声声慢只是一只手轻轻搭在蒙琴黑布之上。
王异瞳孔顿时收缩,他双手抬起,大袖飘摇,漫地落叶席地而起,平铺在自己面前,一道浑厚雷音炸响在叶壁之前。
那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音节,炸响之后,碎叶瀑散,犹如一只手掌掌印,打穿枯叶,烙在王异的双袖小臂交接之处,打得这位羌山小剑仙向后飘去,双脚仍然粘黏在地,浑身气机被吹拂如沸水,两拨大袖不断飞掠,然后站稳身子,面色已经是一片潮红。
声声慢目光淡然,道:“若是要分生死,十天与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王异攥紧长剑,长气未曾脱鞘而出,而是剑身藏于鞘中,一剑如棍棒砸下,天地一条长线劈斩——
白鹿洞书院大君子第二次挥袖。
那道浩浩荡荡劈砍而下的剑气,就这么突兀分成两半,无形音浪席卷声声慢的头顶,笼罩如一只倒扣大碗。
枯叶被剑气卷起。
王异面色寒冷,将“长气”插在面前,溅起一滩飞叶,双袖合十,掌心抵在一起,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合——”
漫天剑气如游鱼。
声声慢头顶的音浪,刹那遭受无数撞击。
剑气绞杀而来,在那位书院大君子的微微跺足之下,寸寸崩成灰烬飞掠开来。
枯叶炸开。
一时之间难以看清场间的景象。
这只是一次短暂交锋,但已经分出了高下。
王异面色惨白,他体内气机被打得一片紊乱,耳旁嗡嗡作响,短暂失去了听力,整个世界一片混乱。
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灰尘的黑袍琴君,微笑说道:“那我就再等你十天。”
这句话动用了神魂法门,直接递入了羌山小剑仙的心湖之中,确保对方能够听到。
于是王异的面色更添三分苍白。
说完这句话后,声声慢的眉尖挑了挑,轻轻“咿”了一声,回头看去。
长陵雾气将散未散,有一道身影走出雾影。
声声慢罕见的笑了。
她的声音落在长陵诸人耳中,惊起了寂静后的一阵喧嚣。
“恭喜宁奕先生,凝出本命剑心!”
第254章 长养浩然气,静观无字书
宁奕凝聚出了本命剑心!
书院的大君子,青君还算淡然,已经预料到了结局,钟离和顾沧对望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和震撼。
那颗通天珠的影像,大家全都看见了,宁奕走入更高的云雾之后,影像便截然消失,谁都不知道宁奕最终有没有完成观尽长陵碑石的“壮举”,现在看来这颗本命剑心的凝聚,已经说明了一切。
有没有观尽长陵碑石,已然不重要了。
东境阵营之中,披着幽幽黑袍,双脚悬浮离地的太游山阴神,声音阴恻恻,“蜀山宁奕……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他被莲花阁推上了星辰榜第一的位子,这个位子下面还有叶红拂和曹燃,以前坐着的是神仙居洛长生,谁都没有异议,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多厉害的天才。”
同样双脚悬浮,只不过披着白袍,背后篆刻一轮大红炽日的太游山阳神,面无表情道:“从长陵出来,不要命一样吸了满身死气,就为了图一个十境之下无敌的称号么,就不怕像五百年前的余青水那样,点燃命星之时,神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与两位太游山圣子并肩而立的龟趺山不灭灵体,眯起双眼,若有所思,盯着宁奕的身上,似乎觉察到一股自己似曾相识的气息。
宁奕的身上,有吴道子所赠予的龟甲,那枚龟甲在和尚手里一直派不上用场,需要注入神性,陵寻修行的龟趺山大道妙法,隐隐约约在宁奕身上感应到了一股本源,但只是一闪而逝,并没有更深的联系。
不灭灵体看着雾气之中环抱油纸伞缓慢走出来的黑袍少年,身上破开了好几个孔洞,衣衫摇曳,面容沾染了些许灰尘,但眼神明亮,他竟然无端生出了一分忌惮意味。
剑气内敛,不露痕迹。
至少在他看来,看不出宁奕的本命剑心,究竟是什么。
……
……
“长养浩然气,静观无字书。”
宁奕走出雾气,平静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王异的面色一阵青白。
羌山挂着四柄长剑,分别是“长气”,“浩然”,“静书”,“无字”,就出自于羌山老祖宗在山地牌匾上的题字。
在洛长生出世之前,羌山一直以低调著称,其实这位谪仙人也不是喜欢争抢的人物,只不过羌山等了一千年,才盼到了这么一位力压大世的绝代天才,为洛长生单独开辟出一座小洞天“神仙居”,弟子出世行走纷纷扬眉吐气。
王异的声名鹊起,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托了自己大师兄洛长生的福,那位谪仙人的名声委实太大,一言一行都饱受瞩目,而王异刚刚拜入羌山的时候,得了洛长生一句“小剑仙”的夸赞,自此之后,飞上枝头。
对于王异而言,洛长生的存在,是他修行路上最大的动力,他的年龄还小,尚不懂人情冷暖是非曲折,只知道是洛长生扶了自己一把,哪怕那一句小剑仙只是无心之语,他同样记恩在心。
羌山里最高的那道影子,就是大隋天下年轻一辈最高的影子,如何容许其他人玷污?在自己师兄离开星辰榜后,他便再也不去看这张榜单,登上头榜头名的,无论是叶红拂还是曹燃,他都不在乎了。
可为何偏偏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西岭孤儿?
凭什么?
王异盯着宁奕,眼里有血丝凝聚。
“柳十一呢?”
小剑仙沙哑开口,“他人在何处?为何不来见我?!”
“柳十一已经离开天都。”
宁奕面色依旧平静,只是心底叹了口气,王异初来乍到,已经树立了诸多敌人,东境阵营看起来铁板一块,但是其他圣山,此时此刻又有谁站在王异的背后?
“柳十一是怕了?”王异冷笑一声,他抱着长气,唇角还有一丝鲜血,先前与声声慢的剑气之争,他受了一些轻伤,发丝散乱,看起来颇为狼狈。
长陵山脚下,聚拢了一批人,最中间的抱剑少年,眼神紧紧盯着宁奕,带着一丝愤怒。
“柳十一怕了?”
宁奕忽然笑了,他看着这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年,缓慢问道:“你王异的名字,有什么资格让别人害怕?你去天神高原狩猎了九百年大妖?你在星辰榜上打赢了圣山圣子?从出山以来,一路上,没少被人吹捧夸赞吧?告诉你,他们只不过是忌惮羌山,以及洛长生的名字罢了。”
“羌山剑法,讲究修身养性,虽然未见过你的师兄,但我见过了长陵里诸多的羌山前辈。”宁奕走出雾气,淡淡开口,这一句话不是肺腑之言,却又颇多裨益,他认真对着王异说道:“还记得羌山祖训否?争抢之心太重,不是一件好事,你可以回羌山闭关一年,或者找洛长生求道,现在的天都不适合你。”
王异冷冷呸了一声。
“先养浩然之气,再静剑心。”宁奕与声声慢并肩而立,平静说道:“十日之后的那一架,若是你不想被打碎道心,就在此地取消。”
琴君看着宁奕,眼里有些讶异。
宁奕的面容一副平静。
“宁奕,你凭什么教我?”王异冷笑一声,道:“就凭你凝出一颗本命剑心?我告诉你,你跟我师兄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宁奕并不动怒,而是微笑说道:“比起你师兄来,孰强孰弱,尚不可知。但比起你来,绰绰有余。”
“你问我凭什么教你?就凭我现在坐在星辰榜第一,你师兄曾经坐着的位子!”
话语落地。
“啊啊啊——”
一声沙哑愤怒的嘶喊,从王异喉咙里响起。
漫天剑气斗射而出。
宁奕挑了挑眉,声声慢侧过半边身子,拦在他的面前,抬起一只手来,羌山“长气”的剑气,在宁奕和声声慢的面前陡然炸开,一时之间,叶屑四散。
“宁奕!我要与你赌剑!就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