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这还有自己人和不是自己人这么一说?”忍不住看了看这位苏管家,范闲轻声问道“什么情况,连宫里现在也不安全了吗?”“宫里一直就不安全。”微微转头冲着范闲笑了笑,裴长卿同样轻声说道“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看了看对于这件事情根本没有表现出太过于惊讶的李承泽,范闲又看了看一直都表现出一副波澜不惊的裴长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说话。
他现如今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仿佛就是一个误入了大佬的世界的小菜鸡,不仅不太懂大佬们的日常操作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懂大佬下的每一步棋到底跟之后有什么样的关联。
“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别摆出一副这么凝重的表情。”用胳膊撞了撞脸色不太好的范闲,李承泽在对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笑容,安抚道“虽然确实不安全,但是这不是这么多人在呢吗,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看了看同样看着自己的裴长卿,范闲犹豫了几秒之后点点头:“好吧,那咱们现在去陛下那儿?”“嗯哼。”晃了晃脑袋,裴长卿弯了弯眼睛,轻笑着说道“当然,毕竟不能让父皇他们等着急了不是?”
跟着苏管家往前方走去,李承泽突然问道:“阿裴,你觉得这回来的人会是谁?”“这你不能问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李承泽,裴长卿笑着抬手指着另一边的范闲,说道“这个你应该是问范闲,毕竟我们的小范公子刚从北齐回来没多久。”
突然被点名,范闲先是摸了摸鼻子之后有些犹豫地说道:“北齐的小皇帝来我觉得似乎不太可能的样子,司理理的话……可能要改身份过来吧。还有一种可能是那位苦荷大师过来。”
脚步微微一顿,裴长卿转着手中的画卷想了想之后微微侧头看向了李承泽,轻声开口:“我记得叶流云也到了。”“嗯哼~印象深刻。”微微一挑眉表示裴长卿的猜测没错,李承泽看着前方的道路哼笑一声,耸了耸肩膀。
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人群中似乎有一抹极为亮眼的白色,裴长卿先是眯了眯眼睛之后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块地面,小声嘀咕:“这个……反光有点严重啊。”
站在裴长卿身边把这句话听完之后瞬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李承泽有几分尴尬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咳嗽了一阵之后才勉勉强强压制住自己腾升而起的笑意:“咳咳,阿裴你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好不好。”
“我难道说错了?”理直气壮地看向李承泽,裴长卿一扭头“你问范闲我说的对不对。”“为什么你们俩吵架要加上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范闲摊摊手“虽然我也觉得确实很亮就是了。”
在距离庆帝等人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停下,裴长卿对着苏管家微微躬了躬身:“多谢这位公公。”“不敢当。”一甩拂尘还礼,苏管家的声音也恢复成了原本尖细的嗓音。
把拿在手中的画卷挂回到腰间,裴长卿微微眯起了眼睛:“北齐国师苦荷?北齐唯一的一个大宗师?”“是他没错。”拢着袖子上前半步,李承泽凑到裴长卿耳边压低了声音“不过他好像比我之前见的时候要瘦。”
闻言和范闲同时转头看向李承泽,裴长卿一努嘴:“你们之前见过?”“大东山在之后就改成了用来祈求上苍福泽众生的地方了。”微微一抬眼皮,李承泽压低了声音说道“每隔十年祭祀一次,南庆,东夷城,北齐都要参加的。我就在十年之前参加过,见过他一面。”
眨眨眼睛刚想说些什么,裴长卿却突然间听到了一阵亮如洪钟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二殿下。”
迅速把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咽下去,裴长卿三人不约而同地整了整衣摆后摆出了一副乖乖巧巧的表情,看向了正和庆帝一起走来的苦荷:“见过苦荷大师。”
站在三人面前,苦荷的目光依次掠过三个人,在裴长卿那一头白发上明显停顿了几秒后冲李承泽一笑,带出了几分独属于出家人的慈悲和善意:“老衲仍记得上一次见到二殿下的时候,二殿下还未及老衲的腰,想不到都长这么大了。”
微微颔首,李承泽笑了笑之后大大方方地拱手行礼:“承泽见过苦荷大师。十年未见,不知苦荷大师身体可还硬朗?”“哈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呢!”一脸满意地拍拍李承泽的肩膀,苦荷又把目光转向了就站在一旁的裴长卿“想必,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小裴姑娘了吧?”
“裴长卿,见过苦荷大师。”脸上带着属于“小裴神医”的温和,裴长卿不卑不亢地拱手说道。“不敢当。”侧身躲过裴长卿的这一拜,苦荷极为正色地说道“小裴神医以医术救了天下人之事,老衲也是知晓的。还希望小裴神医,受老衲一拜!”
刚想躲开却发现自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按在原地无法动弹,裴长卿趁着苦荷弯腰的时候微微抬头看向了庆帝,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一抹深沉。
受了苦荷这一拜,裴长卿伸手扶着对方起身之后才淡笑着说道:“大师折煞在下了。行医救人不过是医者的本分罢了,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还望大师以后莫要如此。”
直起身看着裴长卿,苦荷缓缓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庆帝,意味深长地笑了:“南庆有这样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当真是一大幸事啊!”说着,他又看向了范闲:“小范大人近来可好啊?”
“劳苦荷大师挂念,范闲还不错。”笑眯眯地一拱手,范闲说道。
一直等着苦荷慰问完这三个孩子,庆帝才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带着他往里走:“走吧,你我二人之间也是有很久没有见面了,就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儿吧。”
躬身行礼等着庆帝和苦荷从自己面前走过,裴长卿这才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向了跟在两人身后的苏拂衣,微微一笑,看来今天晚上是有的忙了。
正想着,身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有些刺鼻的香气,裴长卿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李云睿:“姑姑。”“哼!”冷哼了一声从三人身旁走过,李云睿压低了声音丢下一句“我们走着瞧吧。”
看着李云睿进去的背影,裴长卿站在原地突然嗤笑了一声,点点头感慨:“成吧,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么被人威胁的毫不走心。”“也有可能是真的气炸了。”歪着头耸了耸肩,李承泽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该呀~”
“殿下你这句话为什么说的这么欠揍。”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李承泽,范闲感觉自己正在逐步往老父亲的心态方向发展“以后可不能这么说啊。”“该走了。”打断了李承泽即将要出口的话,裴长卿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满脸无奈“你们两个能不能再外面表现出一点有智商的样子?”
说着,裴长卿转回身点了点范闲,又点了点李承泽,撇着嘴说道:“一个小范诗仙,一个南庆二殿下,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像两个三岁的小孩儿一样?我都替你俩觉得丢脸,多大人了?心里都没点数吗?”
被裴长卿嫌弃之后顿时变得极为老实,范闲甚至还对站在裴长卿身后欲言又止的一位小公公露出了一个有八颗牙齿的笑容:“裴哥,后面有人找。”“这位公公有些面生啊。”转回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小公公,裴长卿歪了歪头,慢条斯理地说道。
“咱家是陛下派来领三位去房间的。”低眉顺眼地弯着腰,小公公回答的极为恭敬“咱家不太懂小裴姑娘的意思。”“不懂没关系。”目光有些薄凉地扫了一眼这位小公公身上明显不太合身的衣服,裴长卿一勾唇角“劳烦小公公带路。”
跟着这位小公公一路走到里面,裴长卿突然停下了脚步,略带笑意地开口:“李云睿把你们教的不错。”“小裴姑娘?”身子微微一僵,小公公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过身看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裴长卿,犹豫地开口“咱家不知小裴姑娘这是何意。”
歪着头抱着双臂看着眼前的这位小公公,裴长卿突然笑了出来,不住地点头说道:“成,不知道是吧,没关系,我教你怎么知道。”话音刚落,裴长卿直接把链刃甩了出去。
一把就把对方拽到自己面前,裴长卿一手握着链刃,另外一只手掐着小公公的脖子,冷笑着说道:“你确实从身形以及走路上都伪装的不错,但是我并不记得宫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了这么一位苗人太监?”
双手死死地抓着裴长卿的手腕挣扎着,那位小公公抬起了自己的头,一脸怨毒地瞪着裴长卿:“你们,你们汉人,都是疯子!”“我们汉人都是疯子?”抓着那位小公公直接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裴长卿一脸讽刺地笑了“你怎么不说李云睿是疯子?”
“她是,她是能拯救我们的英雄!”目眦欲裂地瞪着裴长卿,小公公试图用脚踹向她却直接被范闲打折了腿“长公主,是能拯救我们的大英雄!只有你们!只有你们汉人杀了我们苗人!你们不得好死!”
看着自己手中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的这位小公公,裴长卿拧着眉想了想之后突然松手让他摔在地上:“李云睿是个英雄这个词我当真是头一次听说。”说着,裴长卿摘下腰间的画卷拿在手里,蹲下来看着满头大汗的小公公,冷笑着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盯着裴长卿垂落下来的白发,小公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最后倔强着说道:“我管你是谁!你们汉人都不是好人!”
“我叫裴长卿。”一点也不在意小公公的这句话,裴长卿伸手摸了摸他被范闲打折的地方,慢条斯理地说道“汉人都不是好人这句话,是李云睿跟你们说的?”“确实像她的风格。”站在一旁突然开口,李承泽冷着一张脸说道“看来南疆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干脆盘腿坐在地上,裴长卿伸手从包裹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盒,又伸手去固定住小公公的腿,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倒是不怎么惊讶她会做出这种事情。”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威胁般的晃了晃手中的武器,声音冷冰冰地说道:“你不想你以后都在轮椅上渡过就别动!”
绕到另外一边也蹲下来,范闲帮着裴长卿把这位小公公固定住,这才看向了裴长卿手中的小药盒,问道:“这玩意能治骨折?”“短时间内的可以。”直接一把就把对方的裤子撩起来,裴长卿一边抹药一边说道“但是像陈院长那种时间过长的只能是一点点调理,最后也有可能站不起来。”
点点头表示明白,范闲直接伸手点了小公公的哑穴,皱着眉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丢在这儿不太好吧?”“你晚上的时候把苏管家请过来。”感觉到自己手下的这条腿在不住地颤抖着,裴长卿安抚般地揉了揉对方的头,说道“我先把他放到阿泽那屋。”
“正好让必安看着他。”示意谢必安去外面看着有没有动静,李承泽也蹲下来戳了戳无法动弹的小公公的脸,满意地收回手“嗯,这下不会无聊了。”“我记得影子叔应该也在。”收好小盒子掏出纱布,裴长卿突然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的这一片天空,开口。
“你找我?”影子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漠然“是有什么需要的吗?”“影子叔帮我查查这小孩儿到底是谁呗?”一边给绷带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裴长卿仰起头笑眯眯地说道“辛苦影子叔啦!”
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影子冲着目瞪口呆的范闲微微一歪头之后,又消失在了原地:“两天。”
把手伸到范闲面前晃了晃,裴长卿笑嘻嘻地说道:“喂!回神了!”“影子他,他!”瞪着影子消失的方向愣了愣,范闲突然一个猛回头看向了笑眯眯的裴长卿,忍不住瞪眼“你早就知道他在这儿?!”
和李承泽同时点点头,裴长卿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说道:“对啊,影子叔早就来了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感觉我被全世界欺骗了。”一脸无语地看着裴长卿,范闲任命般地站起身在他们俩的示意下抱起小公公往外走“我就是个无情的工具人。”
“那你要是工具人的话,我岂不是赚大发了。”直接示意范闲把人放到床上,裴长卿手脚麻利的和谢必安一起收拾屋子,笑着开口“不过你确实挺好用的。”“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顺手摸了一把小公公的两腿之间,范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疯婆子这么神经病,当真搞这个?”
“怎么了?”手微微一顿之后直起身子,裴长卿走过来看着浑身僵直的小公公,摸着下巴问道“真割了?”点点头,范闲让出一个人的位置,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小公公“疯婆子当真是疯婆子。”
抿着唇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裴长卿摸摸鼻子:“这个我可办不到,毕竟我也不能给他凭空长出一个部件。”“这我懂。”也是一脸头疼地揉揉额角,范闲轻声说道“那我现在去同时一下那位苏管家?”
摆摆手表示范闲可以走了,裴长卿头也不抬地叮嘱了一句:“不要特意去找,偶遇就好,回见。”
直接在李承泽的屋子里一直待到天黑,裴长卿借着烛光趴在窗户边看了看,突然问道:“要不要夜里去找点乐子玩儿?”“你想去哪儿?”靠在谢必安身上昏昏欲睡,李承泽懒洋洋地问道。
迈着四方步踱回到床前,裴长卿伸手捏晕了一直清醒着的小公公之后,这才说道:“去看看尸人去,走不走?”
“这有什么可看的……”
“好啊!”
和谢必安说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李承泽直起身子对着床上那位扬了扬下巴:“反正你不是让苏管家晚上过来吗,这小子也跑不了。”说着,李承泽抱住谢必安的胳膊晃了晃,撒娇般地说道:“你就去看看嘛~万一有了什么收获呢。”
确实也很想去看看但是又放心不下李承泽,谢必安面露难色地看着正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李承泽,犹豫着说道:“可是,殿下这边……”“哎呀不要担心嘛~有苏管家在我不会有事的。”戳戳谢必安的胸肌,李承泽笑眯眯地说道“有事了我就放你给我的信号,好不好?”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伸手示意李承泽他们安静,裴长卿和谢必安对视一眼后同时用掌风扑灭了所有的蜡烛,而后慢慢地挪到了门前,握住了链刃。
来人在门前停下却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十分有礼节地抬手敲了敲门,甚至还敲出了一定的节奏。
听了听敲门声,裴长卿随后放开了自己握着的链刃,冲谢必安一点头打开了房门:“苏管家。”“小裴姑娘。”此时已经换成了自己原本的容貌,苏管家对着裴长卿微微一颔首“我听范闲说你找我。”
侧身让苏管家进来,裴长卿在探头看了看两边之后关上门,也没再点蜡烛,就这么借着月光轻声说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抓了一个李云睿安插进来的苗人小太监,被范闲打断了腿如今在床上躺着。”“她的手已经伸这么远了?”眉头一皱,苏管家的脸色有些难看“多谢小裴姑娘。”
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事,裴长卿接着说道:“此次请苏管家过来,是因为我和谢必安要去看一趟尸人那边的具体情况,好为之后的行动做打算。”
“好,这边的事情交给我。”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的意思,苏管家把目光转向了一旁正襟危坐的李承泽和谢必安,微微一福身“在下姓苏,叫苏邢,二殿下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阿裴叫我苏管家就好。”
有些拘谨地点点头,李承泽看着起身的裴长卿,伸手把链刃递了过去:“自己要小心,情况不对就回来。”“放心吧。”把链刃背在自己身后,裴长卿伸手从包裹中翻出两个面具递给谢必安一个,说道“这事儿我心里有谱。”
跟着裴长卿翻窗而出往尸臭味的来源前行,谢必安忍不住用力扯了扯自己脸上的面罩,试图阻挡一些气味钻进自己的鼻子里。“给。”伸手掏出一个小瓶子递过去,裴长卿停下来轻声说道“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会好得多。”
“看来尸人并不算少数。”深吸了一口瓶子里的空气,谢必安感觉自己终于把自己饱受折磨的鼻子拯救了出来,面容有些凝重“如果尸人失控的话会很麻烦。”“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答应我,不要管其他人,就保护好阿泽。”半跪在房顶上,裴长卿声音低沉地说道。
把手中的瓶子还回去,谢必安半跪在裴长卿身边,仰起头看了看挂在天空中的那轮月亮,眯了眯眼睛:“那现在呢?我们去哪儿?”
“嘘——”
突然一把拽着谢必安翻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裴长卿迅速地躲在一摞箱子后面指了指外面,摆了几个口型:“有人来了。”
点点头表示明白,谢必安转身和裴长卿背对背,凝神注意着从巷口传来的声音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这并不是南庆的官话,听起来口音似乎和下午抓着的那个小公公有点像。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裴长卿压低了自己的身子听着从外面清晰地传来的对话,一只手敲敲的伸到背后点了点谢必安的手:放慢呼吸,别让他们发现。
一点点的把自己的呼吸声调整到和风声一样的频率,谢必安盯着自己负责警戒的区域,点了点裴长卿的手:他们是什么人?
是苗人。回答了谢必安的问题,裴长卿的眉头忍不住慢慢地拧紧,太阳穴开始突突突的疼。她曾经确实跟着隶属于南诏分布也就是负责着有关于苗疆这一片地区的师兄学过一阵苗语,但是她现在好长时间不用也只能勉强听个大概:“大东山……皇帝……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