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景衍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侧着身躺在病床上专注地看着她，慢慢说道：“看来你都知道了啊……其实我并不是想要你怎么样，只是想这么安排会更妥帖一些，对你和小尧都好。”他说着闭了闭眼，仿佛还有些难受，过了半晌才重新开口，“我不在你身边了，总是放不下心来。”
  苏晓沐一怔，情绪也冷静下来，自嘲地笑了笑：“你这是不是想要补偿我？”
  景衍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不是补偿你，而是我想这么做。那个地方我找了很久，东西两进的院子，有葡萄藤，古槐树，花架，石桌……我没忘记，我答应过你的。”
  苏晓沐一震。
  那段时间她在赶稿，灵感很飘忽，以前一个人的时候熬夜是家常便饭，不过后来有他身边，他内敛的性子里带着强势的因子，说一不二，说不许就是不许，到了睡觉的点比闹钟还准时来敲她。
  在完稿那天，他在身后抱着她，露出笑容：“在画什么呢？”
  “终章。”她握着他的手，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再一会儿，快画完了呢。”
  他斜眼睨去，随着复古流行，她这一册画集也融入了老北京的元素，胡同，巷弄，鼓楼……最后定格在一处古朴的四合院上，画上做主角的女孩子一脸平静。
  她笑眯眯地加了一行字：有家，有爱，人生足矣。
  他吻了下她的发际：“就这么容易满足？”
  “我的景先生，现在旧式的四合院可不便宜好不好？”那时的她一脸无奈。
  没想到原来她说的话，他都记得。
  可惜的是她已经变得太脆弱，仍然放不开，所以她逃了，落荒而逃
  在回去的路上景衍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不过她没有接就挂断了，后来索性关了机，回家睡了一觉，其实也没睡着，就是翻来覆去，像有千丝万缕交织在心头，理也理不清楚。
  下午苏晓沐才重新开机，有两个未接来电提醒，有一个是景衍的，另一个是王皓的，还收到一条短信，是景衍发的，而他几乎不发短信，内容也符合他的性格，很简短的一句话：我会让钱小小搬走。
  她捏着手机，手指下意识地在抚摸屏幕上的字眼。
  还没有机会让她好好思考，手机又不识相地响了起来，她以为又是景衍的，看清楚了才知道是夏小冉，苏晓沐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她的消息的，于是赶紧接起电话。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小冉么？”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夏小冉才细声说：“晓沐，是我，我决定和我爸妈一起回老家了，就在这两天。”
  苏晓沐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敛神问：“怎么会这么突然？”
  “你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再留在这里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还是回家自在一些。”夏小冉苦笑。
  犹豫了一下，苏晓沐还是开口问：“那肚子里的孩子呢？你打算怎么办？”她也是做母亲的人，又有了那些经历，比旁的人更能理解夏小冉的挣扎。
  “我还没想好，见一步走一步吧。”夏小冉叹了一声，“晓沐，有时候我真佩服你，当年你是怎么有勇气一个人生下小尧的？”
  “你现在问我我也答不上来，好像根本没有多想，就那么做了。”
  “我听小熙说起你离婚的事了，那现在轮到我问你，你真的打算就这么跟他分开么？”
  “我不知道，所有人所有事都跟我说，他是爱我的，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她把这些日子以来的烦恼简单地跟小冉说了一遍，低声喃喃，“可我真的怕了。”
  小冉听了以后，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晓沐以为她不会再说话，她才慢慢地说：“在很多问题上你看得比我透彻，只不过所谓当局者迷，不用我劝说，其实你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说实话，感情是双方面的，你们走到这一步他固然有错，错在没有和你及时沟通，让你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可你想过没有，其实你也有错，你错在对自己没信心，即使不断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人，可是你心里还是对他的感情有所怀疑的，对吧？”
  苏晓沐顿时语噎，因为小冉看穿了她的心。
  夏小冉继续说：“我自己也过得一塌糊涂，没本事给你什么建议，只是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能找到爱的人，那么你是幸运的，如果你爱的人刚好也爱你，那么你是幸福的。既然两个人的心里都有对方，又何苦再折腾？毕竟有很多人，相爱，却不能爱”她感慨地顿了一下，“你好好考虑，我相信你明白自己的心门朝哪个方向开的。”
  苏晓沐怔了怔，有些被她故意藏起来的心事渐渐清晰，诚如小冉所说的，她依然爱他。
  可是要她重新迈出那一步，却又迟疑了。
  王皓的电话在这时接了进来。
  “谢天谢地，我终于打通您的电话了……”王皓感慨地低叹了一声。
  苏晓沐疑惑地微微皱眉，低声问：“怎么？有事找我？”
  “医生说老板的身体还虚着呢，还有轻度溃疡，可他下午就坚持出了院，还准备搭乘晚上七点的航班出国签约，十几个小时的行程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啊？你现在跟他在一起吗？怎么不劝劝他？”想起景衍昨晚一直呕吐的样子，苏晓沐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王皓很无奈地说，“老板没让我跟着，而且他可不是我们能劝得动的人哪。”
  苏晓沐记下了航班和时间，想也没想就往机场赶去了。
  恰逢元旦小长假，市区的路很堵，苏晓沐又给景衍打电话，这回轮到他不接了，她频频往前看，车龙在一点点地挪动着。
  首都机场。
  随着航班的升降，来往的旅客络绎不绝，拖着行李箱奔去不同的方向。
  苏晓沐很快就找到了登机口，可工作人员告诉她，飞机已经起飞了。
  她眼前茫然一片，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不知道自己这么急急地赶来代表着什么，只是想着他的身体还没有好全，想着小冉的劝解，又想着那条短信，似乎他在跟她传达一个信息，他让小小搬走，也意味着他要放手了。
  她把自己埋在人海中，一动不动。
  许久以后。
  “晓沐？”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苏晓沐的身影轻微地僵直着，没有回头。
  景衍却不容她逃避，快步走上去，站在她的面前，一瞬不瞬地俯视着她：“你怎么会来这里？是找我的？”
  可苏晓沐不愿意抬起头看他，绷着脸问：“王浩不是说你要出国？可医生有说让你出院吗，怎么不接我电话？”
  景衍先是一怔，后来瞥见不远处瑟缩着脖子的王皓，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也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只是叹了一口气：“我的手机在王皓那里，我也没有出院，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见苏晓沐终于与他对视，他微笑着，“史密斯先生亲自来北京谈合约，却因为我的问题耽搁了一些时间，他有急事要赶着回国，于情于理我该来送机的，待会就回医院了。”
  苏晓沐哼了一声，暗地里咬牙切齿，好啊，你个王皓，居然敢骗我，等着瞧！
  “晓沐，我很高兴，你在关心我。”这句话是肯定句，说得毫不犹疑。
  不过这笃定的语气在苏晓沐听来却有些欠揍，她闷声说：“你高兴什么？我只不过是看在你是小尧爸爸的份上才跑这一趟的。
  “是，我知道。”话虽如此，他的笑容却愈发的英俊。
  蓦地，苏晓沐正色地望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如果我一直不理你，你会怎么做？”
  “那我……”景衍攫住她的肩膀，收起了笑意，很认真地回答她，“我就一直等下去。”
  其实苏晓沐已经动容了，却勉强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问：“等多久？
  “在我给你承诺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了，你等了我十年，我就把我未来的每一个十年都给你。
  苏晓沐拉下他的手，整个人埋在他怀里：“你要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他微笑地拥紧她：“永远不会忘。”
  ——他不是个轻易许诺的人，说到，就会做到。
  走出机场的时候，景衍忽然停下脚步，对她说：“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这里？”
  意外的是苏晓沐摇了摇头：“不是，其实在那之前我们就见过面了。”那个阳光的下午，那次擦肩而过，成就了后来的一切。
  这话勾起了景衍的好奇心，遂问道：“那是在哪里？”
  “秘密。”她笑而不答。
  忽的看到越过身边的女孩子手里捧着一本画集，她欣喜地笑了，扯了扯他的袖子说：“你看，那是我新出版的画册呢。
  景衍顺着她的眸光看去，也温和地笑了一下：“嗯，看到了。”
  “封面我花了很多心思设计的。”
  “我知道，两只……小海獭？是什么意思？”
  苏晓沐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你知道吗？海獭因为怕被海水冲散，所以连睡觉的时候都是牵着手的，我也是偶然知道的，觉得很感动，也激发了我的灵感。”
  夫妻牵手，自当相濡以沫。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说着便又握紧了她的手。
  她却挣开他，对上他略带疑惑的黑眸，挑着眉说：“嗳，景先生，想牵我的手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得……重新追求我。
  然后牵着我的手，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婚恋小番外
  “什么？”景衍不可思议的看着苏晓沐，手上的文件夹不自觉的掉到地上，艰难的重复着：“你有了？是有孩子了？”
  苏晓沐正擦着头发，抬眼看着那个还傻愣着的男人，眯着眼笑了起来：“嗯，快两个月了。”她把毛巾丢到一边，闲适着走到他身边坐下，握了握他的手问：“怎么，你不高兴么？”
  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景衍怔忪了一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俯下身吻了她光洁的额头：“傻瓜，我怎么会不高兴？是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镜子里，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揽着她肩头的手掌有些颤抖，这些小细节都已经泄露了他的心情。
  苏晓沐也抿唇笑着，微凉的指尖摩挲着他长了胡根的下巴，沿着喉咙渐渐往下跳跃，一路蔓延至他的胸膛，呢喃着：“是真高兴？那怎么这么冷淡啊？”
  “晓沐....”景衍按住她不安分的手牢牢抓住，气息加重，他深呼了一口气。才说：“你别多想！我当然是真的开心，我...你要怎么才信我？”
  唔，要景衍表现出狂喜的样子，的确是太为难他了。
  苏晓沐失笑的摇了摇头。
  景衍的拇指在她的手心画圈摩挲，似想起什么，倏地站了起来：“走，咱们去医院！”
  苏晓沐被他一惊一乍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硬是拉住他问：“景先生，现在都几点了？去医院干嘛呢？”
  “当然是做检查......你的身体，还有孩子”他似乎是情感的反射弧慢半拍，这会才急的在房间里踱步，“不行。我的打电话问问那个妇产科医生最好，对了，希缘认识总医院那个姓姜的...不行，我现在就去！”
  “好了好了，你转的我眼都花了，我今天才去医院，以上说我身体好着呢，宝宝也很好，你别担心。”苏晓沐忍不住从身后抱住他，“阿衍，我和孩子都很好。”
  景衍瞬间定住了，感受着她传来的温度，一时忘了语言。
  良久，他转过身，轻轻地抱住她，“晓沐，谢谢你。”他知道她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才坚持再要一个孩子的。|
  “哪里有夫妻间说谢谢的，你真见外！”晓沐嗔怪着推开他。
  景衍浅浅笑了，蹲下身子把脸贴在她的腹部，温柔的蹭了蹭：“宝宝，我是把爸爸，你听见了吗？我和妈妈，哥哥都会很爱你，我们一家人好好的过。”
  一家人。
  苏小沐的眼泪一下子狂涌下来。
  一直以来，景衍的行程表都排得满满的，鲜少有休息的时间，不过自从他结婚以后这情况渐渐有了变化。他每天都尽量回家，每周至少休息一天陪伴妻儿，一开始不看好这段婚姻的人，都渐渐消了音。而在苏晓沐怀孕后景衍的变化更大，虽然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总是勾起的嘴角，眼角眉梢带着的温情，都温柔了他的淡漠。
  今天才下午四点他就把所有的行程取消了，因为约了小木还有儿子吃饭。临走前他跟秘书说：“我记得你是去年这时候结婚的？好像就是今天吧？早点下班回家陪陪家人。
  他的体贴让秘书几乎要用热泪盈眶来形容自己激动的心情。以工作狂闻名的老板越来越温和了，他甚至有些不适应了。
  景衍自己开车去接晓沐。她正在楼下的小公园散步，已经怀孕四个多月，孩子有些娇气，前几个月都闹个不停，一直孕吐，最近这段日子才好了些。苏晓沐沿着石板路慢慢地走着，有个阿姨推着一个婴儿车经过，坐在上面的小娃娃依依呀呀欢快的笑着。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目光一直跟着她不肯移开。夕阳柔柔的光幕在他身上，堵上了一层金色，暖暖的很宜人。
  走多久了？累不累？”景衍走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又说，“刚才看什么呢？连我叫你都没听见。“
  苏晓沐摇头笑了笑，指着不远处抱着孙子玩耍的阿姨说：”你瞧瞧，那孩子好可爱，粉粉嫩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