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出兵

  张耳在巨鹿城内,自恃巨鹿城粮食充足,墙高沟深,一时也不怎么惊慌,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囤。
  反正是固守待援,能坚持多一会儿,援军来的机会就多一点。
  秦军一连攻打了十多天,哪见有半点进展?
  王离郁郁不乐,这日正坐在中军帐里生气。
  只见郎将涉间派人进来报告说:“章邯使其弟章平修筑的甬道,今已完备。从敖仓调来的粮草军需,不日便可运到。”
  王离听了大喜,道:“我有粮草,还怕不能攻下此城?”
  他将军马分作两拨,日夜轮番攻打。
  城中虽只有七八万兵,却知道秦军残暴,投降也是车裂,故都早断了投降之念。
  此刻人人拼命,个个奋勇,尽将箭弩乱射,滚木来打。
  秦军一下子死伤无数。
  王离大怒,欲亲自率军攻打。
  骆春忙劝道:“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今贼在城中作困兽斗,君侯若因忿而驱兵强打,城未拔,伤亡却重。切切不可如此。”
  王离咬牙道:“这般一个弹丸小城,伤了一万兵犹不能打破,真真气杀我也!”
  骆春道:“不如围而不战。到时城中粮尽,一生内乱,自当崩溃。”
  王离也知道自己在大秦帝国的实力与自己的军队多少有关,他舍不得把自己的军队打光了,所以依着骆春所说,不再攻打城池。
  令各军将城池死死围定,等待赵军粮尽。
  消息传到棘原大营,章邯听得,大吃一惊。
  与诸将道:“众贼在巨鹿,已是瓮中之鳖,捉来应如探囊取物,为何王离带着非常厉害的长城兵大半月过去,仍然一无所获呢?
  真个教人捉摸不透。”
  中尉姚卬道:“武城侯身为北军主将,一向名声在外,却总不能让人信服。
  年初在太原时,手握十万精兵,伐新造之赵,理当手到擒来。
  谁料时至今日,也未见有斩获。着实令人费解。”
  只见谋士晏罛道:“此不足怪也。俗言说得好:‘为将三世者必败’。”
  章邯道:“此话怎讲?”晏罛道:“当年王翦父子,倚重先皇信赖,南征北战,东讨西伐,最后争得一统江山。
  两人壮举,虽可彪炳千古,然到了子孙辈,却难擎受。
  何也?杀人太多!王翦破楚,王贲灭齐,大小数百仗,死他二人刀锋下之怨鬼,何止千万。
  结仇如此,焉能庇护得后世再蒙祥瑞!
  而那王离徒有虚名,并无真才,且刚愎自用,这等样人,恐难独当重任。”
  章邯听了,心中怅然。
  看官要问,章邯功高盖世,权倾一时,为何却不能节制王离的部队呢?
  原来那王离所率的,不是一般军马,乃是镇守边庭,防御匈奴的朝廷精兵。
  无有皇帝御旨,谁都不能随便调动。
  章邯官职再大,对于长城兵他也是无可奈何。
  他心中对王离有怨气,却也发作不得。
  不知不觉,长城兵已将巨鹿围了近两个月。
  王离军有章邯守住棘原,借着甬道,各类辎重得源源不断运来,自无后顾之忧。
  此刻城内,却是一天比一天吃紧。
  粮草渐少,又迟迟不见救兵到来,上上下下,都开始不安起来。
  赵王即与文武百官商议,他对张耳道:“城中粮草日见短少,救兵又迟迟不来。如此下去,定然生变。丞相说说,该如何是好?”
  张耳道:“大将军在常山已经收得数万人马,一月前便已扎兵城北。
  我曾派人夜缒出城,前去催促,却迟迟不见他派兵来援。
  我猜度是他临阵畏敌,贪生怕死。”
  赵王道:“大将军与丞相情同父子,定然不会如此。”
  张耳道:“要真是那样,倒是我当年有眼无珠,与他结了这刎颈之交。”
  赵王见张耳动了气,正想拿话来劝他时,只见将班中闪出一人。
  上前道:“大将军笃信忠义,见巨鹿危急,怎会坐视不救?或是另有隐情,也未可知。待我只身杀出重围,前去相见,务必叫他发兵来救。”
  张耳见是陈释。
  便对他道:“只恐他早已把我众人给忘了,去了也白搭。”
  陈释道:“未曾见着,岂敢妄言?诚请一试。”
  张耳道:“将军真的要去,也须有个帮手。”
  张黡奋然出道:“某愿同往。”
  张耳道:“陈将军为人直爽,但易冲动;有你在旁,我便放心。
  你俩此番前去,能办成最好。大将军若真的不肯发兵,也休要与他理论,可速速归来。”
  张黡道:“末将自有分寸,少不得回来交令。”
  张耳当即修书一封,交张黡带上。
  当夜一更后,张黡、陈释周身披挂完全,腰带弓矢,手绰刀枪,点了一百轻骑,吃饱喝足,开了北门,潜出城来。
  此时正当寒冬,秦兵怕冷,到半夜,都已进帐睡了
  。张黡、陈释引了百骑,悄悄从营寨间隙里穿行而出。
  待到秦将发现他们长城,率众来战,哪挡得张黡、陈释神勇,一连搠死十数人,飞马而去。
  及至王离知道了,聚起人马来追,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料必是往陈余处求助去的,便差人警告苏角,叫他小心防范。
  又唤来涉间,令带一万兵,天明后赶去那里,以作支援。
  却说张黡、陈释闯过秦军营盘,连夜投河北军大寨来见陈余。
  时才拂晓,小军忙将陈余唤起。
  草草梳洗了,急升中军帐把二将接入。
  施礼毕,二人具说巨鹿危急,已难支撑,恳请陈余速发兵将相救,一面呈上张耳书信。
  陈余打开来看,见上面大略写道:
  初,吾与公敬慕相好,结为刎颈交,誓同生死;今赵王与耳困坐围城,恐旦暮且死,所盼者惟公耳。而公拥兵数万,却不肯相救,如是,昔日之誓安在也!公若有信,当率士以赴,与秦军拼同一死。天下事,十常有一二得相全,公何不试之?
  陈余看了,紧皱眉头。陈释见陈余低首不语,道:“眼下城中多有伤亡,粮草亦只够半月,已是危在旦夕。丞相与众将,都苦苦支撑着,如再无援兵相救,城池早晚失陷。我二人闯出重围,冒死前来求救,大将军为何却不发一言?”
  陈余叹道:“非我不欲相救,实是此去有害无益。”
  陈释惊道:“大将军怎如此说?你与丞相乃是刎颈之交,情比父子,今事逢危急,怎一下变得如同陌路人也?”
  陈余道:“赵王、丞相被围城中,我自也焦急万分。然此刻去救,无异将肉喂与饿虎。断非陈某怕死,不欲与秦军相拼,如此,只为赵国存一希望。今若我们再轻率赴死,日后便无人替赵王、丞相报仇矣。”
  陈释冷笑一声,道:“人疑大将军怯战。我原不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陈余道:“此等污水,如何泼到我头上?
  ”陈释发怒道:“我两个本敬你是个重信立义的英雄,舍了性命跑来求救,谁想你居然是个懦夫!你休要叫屈。早早发兵便罢,如若不然,今日我陈释就这里先与你来个了断!”
  陈余被骂,那脸顿时大变,青一块,紫一块,胀得如猪肝一般。
  正待发作,一旁张黡道:“危难之际,不思救人之策,乃徒斗口耶!”
  陈余道:“你待怎说?”
  张黡道:“我二人出来前,曾向赵王和丞相承诺,定要说得大将军出兵相救。若是不能,我与陈释便将以死谢罪。”陈余道:“二位何必如此。”
  张黡道:“大丈夫立于世上,当以信义为重。我二人虽然平常,亦很是贪恋名声。”
  陈余寻思了片刻,道:“陈余无意与他人同赴死难。二位必欲尽义,我便拨些人马与你,如何?”
  张黡道:“大将军只要肯拨给人马,我二人便是拼了性命,也当前去。”
  陈余即在帐中拨了五千人马,付与二人。
  张黡见了,惊道:“区区五千人,怎挡得秦军数十万众?大将军莫非戏我?”
  陈释在旁,便要发作。
  只见陈余身后,夏说、张仝怒目而视,侧旁将官皆手按刀剑。
  张黡笑对陈释道:“罢,罢,罢!他既一口咬定,你我再费功夫,也是徒劳。自古危难显真义。张黡今日要拼了这条命,去报答赵王与丞相的恩情。你可也敢?”
  陈释道:“陈释何惧一死!”
  此时正当十一月中,天气最冷。
  二位将领了五千军,先教饱食了,然后张黡对他们道:“现在我们二人要去破围,你等只须努力杀敌,不可畏缩不前。”
  陈释见众人都面露难色,便拔剑在手,怒喝道:“赵王与众大臣被困城内,危在旦夕。我二人贵为将军,尚不惜命;尔等士卒,怎可迟疑!”
  众人见他作色,皆道:“愿效死力。”
  陈释大喜,与张黡就大寨内顶盔惯甲,绰刀提枪,也不与陈余辞别,领了这五千军马,径奔秦营而来。
  将近秦营,只听一声鼓响,马军步军,如潮水一般,拥将出来。
  当头一员大将,乃是苏角,勒马大叫:“大胆狂贼!往哪里走!”
  原来苏角接得王离将令,便不敢怠慢,闻陈余有军出,便开了寨栅,尽引军马来迎。
  张黡见了,更不打话,舞刀纵马,直取苏角。
  两马相交,战到七八合,陈释挺了长枪,引人马径望前闯。
  索龙、邱石麾兵迎上。两军就寨边混杀。
  张黡、陈释兵少,便奋力死战。
  从巳时到午后,直杀得烟尘滚滚,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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