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为的就是刷声名
徽宗赵佶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怎么不知道前唐贞观年间唐太宗与长孙皇后关于名臣魏征的一段对话的典故,此刻又被梁师成演绎出来。
口中骂了乐天一句土包子,徽宗皇帝更是自抬身价,将自己抬到了唐太宗那般的高度。
“吾皇圣明!”见龙颜大悦,梁师成又是拍了一个大大的马屁,接着又说道:“这乐天立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官家当有所赏赐,若是赏罚不明,会挫了臣子为官家尽力办事的锐气,更会寒了做臣子们的心!”
旁边的蔡攸对梁师成的举动很是不解,因为自家六弟蔡鋆之死,心中对乐天一直是耿耿于怀,哪里见得乐天得势,上前拜道:“启禀官家,臣提举大晟府,若微臣没有记错的话,这乐天是今年三月在春闱时被官家恩赐的特奏名进士,曾被授从九品的制撰文字于大晟府任职,后因破大内盗案有功迁从八品任开封府司法参军,两番升迁至今时间尚不满五月,以如升迁速度,在我朝实为罕见,还望官家三思!”
在王黼创造为官神话之前,五月内若有连续三次升迁,在大宋官场当属奇迹。王黼是在重和元年后(1119年),在两年内由通议大夫连升八级成为少宰(右相),这个官场奇迹此时尚未出现,所以乐天就显得尤为扎眼了,而且年纪才区区的十八岁。
大宋有制,皇子不得结交大臣,大臣为了避嫌也绝少与皇族接触。嘉王赵楷见蔡攸一心压制乐天,有心开口替乐天说话,却出于祖制选择闭口不言,然而一双眼睛却是向梁师成投去,其意不言而喻。
察颜观色,梁师成是何等伶俐之人,立时看出嘉王心中意思,再次上前拜道:“奴婢近日读战国时鲁国尸佼所作的《尸子》,书中有言:‘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怨,仁者之于善也,无择也,无恶也,唯善之所在。’其言更被《吕氏春秋去私》中所载,所以奴婢认为有功于社稷之人,当应破格提拔!”
一边说话,梁师成一边暗示蔡攸勿需多言。
扣听得梁师成咬文嚼字,徽宗赵佶笑了起来:“梁卿近日读书越发的勤奋了!”
心中不知道乐天与梁师成之间的猫腻,但梁师成在朝中素有隐相之称,便是父亲蔡京也颇为忌惮,往往要笑脸谀之,蔡攸不敢再出言阻拦。
梁师成再次谀笑道:“官家通古博今,奴婢为了能够好生伺候官家,自然要多读些书!”
被梁师成马屁的再次龙颜大悦,徽宗皇帝想了想说道:“蔡卿所言亦有理,不能让这土包子的官升的太快,免得这土包子心中得意,将尾巴翘到天上去,就升他半级,从八品升做八品,仍署理钱塘县!”
“吾皇圣明!”梁师成又拍了一个大大的马屁。
政和八年戊戌科状元王昂,现在不过才是正八品的秘书省校书郎,乐天官居八品可谓同年之中的佼佼者,追上了状元郎上进的步代。
“奴婢有事上奏!”梁师成话音落下后,史勾当官上前拜道。
“说来!”徽宗赵佶点头道。
史勾当官奏道:“据杭州皇城司来报,杭州境内多有不法商人私自携带货物出海,近日杭州湾更是有海匪出没掠劫过往船只,奴婢认为剪除海匪为当务之急,整顿市舶司也刻不容缓!”
徽宗一朝,宫内宦官分成三个阶次,第一阶次以杨戬、童贯、梁师成最有权势的三人为代表;第二阶次是谭慎、李彦等人;史勾当官的位置则有几分尴尬,因为年龄与职务的特殊性,在第三阶次中绝对属于拨尖的存在,但在第二阶次中权势又最小,属于不上不下之间。
侍俸在延福宫的一干大臣对东南政务不熟,不敢妄加议论。再者说市舶司其中牵扯利益甚多,轻易不能开口。
徽宗赵佶目光扫过左右,见无人说话,只问道:“史勾当认为当如何整治东南事务?”
史勾当官上前,再次禀道:“窥一斑可见全豹,仅仅杭州府的一个寻常商贾出海挟私,便能在十几年间积下四十万贯财富,由此可见我大宋历年会损失多少税赋;所以奴婢认为眼下当以剪除海上匪患为急,而市舶司关乎朝廷税赋、又关乎朝臣,不急于一时,应慢慢图之。”
“此言甚是有理。”徽宗赵佶点了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道:“朕到了听经讲道的时候,此事明日朝上再议!”
刚刚起起,徽宗赵佶又与梁师成说道:“梁卿与朕拟下中旨,即日升钱塘知县乐天为正八品给事郎。”
说完,徽宗赵佶起驾去与林灵素等人讲经论道,一干人等也便各自散了去。
“太傅老大人,下官不明……”出了延福宫,蔡攸快走两步与梁师成同行,开口说道。
“糊涂!”未待蔡攸将话说完,梁师成轻叱了蔡攸一句,缓缓道:“嘉王殿下一意举荐乐天,蔡学士却一叶障目与嘉王殿下做对,岂不是糊涂!”
梁师成自己得罪不得,嘉王殿下自己更是得罪不得,蔡攸忙回道:“下官是迷了心窍!”
梁师成叹了口气,道:“你那六弟行事向来嚣张跋扈,在天子脚下的汴梁城如此,在杭州城岂又有人能管束的了?”
蔡攸只是沉默不语,蔡鋆毕竟是其胞弟,顾及手足情份,况且人己不在,自是不能多言。
见蔡攸不语,梁师成忽问道:“蔡学士,你觉令尊行事如何?”
“下官不知太傅老大人是为何意?”蔡攸一惊,不知梁师成话为何意,却也不敢怠慢,忙问道。
梁师成指明:“老夫就乐天被官家外放出京一事!”
蔡攸四十有一,梁师成年近六旬,当以晚辈相称。
“圣人有云:子不言父过,晚辈不敢非议!”蔡攸忙回道。历朝历代子言父过谓之大不孝,蔡攸是在官场上混的人,更不敢越此雷池一步。
“汝父近年来行事越发不慎,显得心胸狭隘,迟早会失了圣眷!”梁师成一针见血的指出蔡京为政上的缺点,又说道:“汝父官居相位十数载,如今年事己高,怕是有些糊涂了;汝弟蔡鋆有错在先,却将乐天打入大理寺监牢,又乘机在官家面上进谗言,将乐天外放出京,置于汝弟蔡鋆之下,岂不是在自毁名誉,此事己在朝中早己引起非议!”
对于这件事,蔡攸心中也知道自家父亲所做不妥,但只能沉默以对。
见蔡攸沉默不语,梁师成又说道:“汝父己七十有三,还能再居高位几风?”
“太傅老大人之意是……”一语说到蔡攸心头上,忙问道。
梁师成一笑,却顾左右而言他,道:“蔡学士未傍父恩而得宠于官家,汝家之诸兄弟皆不如也,汝父之后汝家兴旺将系于你一身!”
说完,梁师成拍了拍蔡攸的肩膀,笑呵呵的离云。
能做到大学士这个位置,蔡攸又岂是一般人,有着灵敏的政治嗅觉。梁师成虽然未曾明说,但却己经说明了。蔡攸最初为官,是得了蔡京的荫恩补官,做了九品小官,那时赵佶还位居端王,但每当遇到端王时,蔡攸都是毕恭毕敬的立于一旁,又因父亲蔡京之故,从而日后得宠于徽宗,可以算做从龙之臣,又赐与进士出身。
想到自己的经历,蔡攸心中忽的明白过来,现下到了抱大腿的时候了,徽宗未登基之前正是抱了徽宗大腿才能飞黄腾达,现下嘉王殿下深得官家宠爱,反观太子赵桓行事优柔寡断,反复无常,缺乏判断力和敏锐力,储位不保是迟早的事。
心中豁然开朗,蔡攸向着梁师成的背影躬身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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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人,据说时常有本城名伎贿赂狱卒进入提刑司大狱探望嫌犯乐天,不知可有此事?”杭州知府王汉之拜房提刑司,开门见山的问道。
对于王汉之的质问,曹提刑官心中颇有几分不悦,虽说对方比自己高上一品,但衙门却是平级的,显然是用质问的语气,不咸不淡的回道:“民心如此,本官又有何办法,总不能强行驱之!”
“曹大人署理刑名自是知晓刑名章程,乐天为待罪之身,岂容他人探视!”王汉之的话音里带着几分怒意。
自认为曾差遣过江南东路,真将自己当做下属看待斥责了,曹提刑官心中不由带着几分怒意,却未表现出来,只是笑道:“王大人想来也知道,来者尽是本城名伎,又岂是那般好拂面子的,若将来招待上官,这些女伎拒不受招,将置官府体面于何处?”
不软不硬的碰了一个钉子,王知府心中不由恨然。不过心中也恨蔡鋆太不争气,在杭州城犯众怒犯到这种程度,杀人犯倒成了英雄。
自己拿了真凶,又除了看不顺眼的乐知县,却又出乎了自己原本的意料,并未在杭州城中立下什么声望,反倒是愈发的被动了。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那曾被乐大人抄了家荡了产的王佐王员外,却公开声称要送自家女儿与乐大人为妾,在杭州城里又是惹出一番震动。
这王佐不是有受虐的倾向罢?王府尊一众人心中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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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镣缠身籫花酒,苦中做乐神仙家。
提刑司大狱的里的乐大人也没有闲着,不时的亲切而友好的接见着杭州城里的名伎,又不时有一首首表示气节的诗词由杭州城中这些名伎的口中传出,在市井间流传着,将自己渲染出一副被他人陷害、迫害、正义的清廉官员形象。
每日都有乐大人的诗作流传出来,使的杭州城有不少士子也聚在提刑司大狱外,一则为了一睹本城名伎芳颜,二来是为了聆听身陷囹圄乐大人的新作。
同时乐大人又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虽说在这里有酒有肉,没受什么罪,但这阴暗潮湿的大狱着实不是什么好去处。老鼠蟑螂遍地,想想心里都觉的瘆的慌,不过为了刷名望倒也忍了。
乐大人估算了一下时间,用“急脚递”传递案件到东京汴梁,最快要三日的时间,若是路上遇连阴雨要用五日的时间,才能传到刑部,再由刑部由下传到上的审阅,最后奏报到官家面前,至少还需要一日的时间,到那时朝中怕是又有一番大动荡罢。
想到这里,乐大人不禁的眯起了眼睛,昏暗的牢房里,没有人能看到乐大人的脸庞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