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提刑司大牢

  “贱妾见过曹大人!”
  看清来人面目,墨嫣姑娘与醉海棠俱是敛身屈膝行了个礼。乐大人抬眼望去,来人是两浙路提刑司提刑官曹大人,在曹大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手捧笔墨纸砚的书僮。
  对着二女微微颔首,两浙路提刑司曹大人呵呵笑道:“本官似乎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眼下自己被握在曹提刑官的手里,一身镣铐的乐大人起身拱手拜道:“下官镣铐在身,恕不能礼术周全了!”
  斜眼瞧了瞧摆在乐大人牢房里的酒菜,曹提刑官又笑道:“乐大人醉酒拥伎双籫花,老夫看了也是眼热的紧,无奈两鬓霜花,恨不重回少年时!”
  曹提刑官话音一出,墨嫣姑娘与醉海棠二女面色不由一红。
  “大人正值鼎盛春秋,听话音里对诗词一道更是颇有造诣,又何须眼热下官这个阶下囚!”听曹大人调侃自己,乐天一脸苦笑不禁摇头。
  “妾身不敢耽误老大人行办公事,这便告退了!”墨嫣姑娘也是心思玲珑之人,知道不宜在此留候,再次拜道,又将目光投向乐大人,“贱妾改日再来拜见大人,只望大人保重身子,冤狱终有昭雪之日!”
  一旁的醉海棠也是跟着拜了拜,口中道了两句,随在墨嫣姑娘一起向牢外行去。
  墨嫣姑娘与醉海棠二人刚刚出了牢房,只见有个牢子跑了进来,见到曹提刑官心中忐忑的拜道:“提刑大老爷,外面有十多个女伎要见乐大人,您看……”
  听到这消息,乐大人一阵愕然,醉海棠果然没有说错,想沾自己人气的人还真是不少。
  “红|袖添香,怕是柳三变、苏子瞻再世,也不及乐大人风流之一二了!”旁边的曹提刑官投向乐大人的目光充满艳羡,苦笑着吩咐道:“你与些伎家说本官正在审案,让她们且都退去!”
  说完,曹提刑官又调侃道:“乐大人不会埋怨本官搅了兴致罢?”
  “等等,等等……”就在那牢子欲出门传话时,乐大人苦笑了一下,又将那牢子唤住。
  那门子闻言,转过头来说道:“官人唤小的何事?”
  乐大人呲牙一笑,问道:“方才先后有胡员外、王员外、醉海棠、墨嫣姑娘四人来探望乐某,你收了他们多少的好处?”
  提刑老大人就在身旁,那门子嗫啜着不敢说话。
  冷笑了两声,乐大人直视着那牢子:“你当本官是青|楼的里的伎家姐儿,那些女伎是坊间的僄客,自己做起了青|楼的老|鸨,指望着本官与你赚银子不是?”
  那牢子吓的腿脚发软,险些硊在了地上,口中拜道:“小的断无此意!”
  乐大人只是笑,转而说道:“要本官见这些人也行,咱们五五分账,本官若被押解京城问罪,渡河赶路投宿打尖,应付押解差伇,路上少得不花费,如此来本官好歹也有些进项!”
  那牢子不敢出声。
  “乐大人到了这牢房里,你倒是多赚了些门规钱!”一旁的曹提刑官与那门子解围道:“读书人谈钱俗气,你每日里好酒好菜的供着乐大人,再与乐大人送些干净的换洗衣物、被褥,若乐大人觉得闷了,想读什么书尽管买来便是!”
  听得自己大老爷替自己解围,那牢子才千恩万谢逃似的走了出去。随即曹提刑官与旁边的书僮道:“你且放下笔墨纸砚,也退去罢!”
  那书僮遵命,放下笔墨纸砚一干事物,拜了拜离去。
  “本官似你这般年纪时正被圈在家中埋头苦读,哪有你这般逍遥快活!”待书僮退了去,曹提刑官苦笑着说道,不过很快面色郑重起来:“你这桩案子干系重大,本官己经整理好卷案,晚间便要用急脚递解交刑部,你可何申辩需要本官代为呈上的?”
  “急脚递”出现于北宋真宗年间,最快能日行四百里,常被用做传递机密文书,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急脚递只用来传送皇室急件,不能承接其它官方文件。但乐天所涉及的这桩案子干系重大,蔡京又是权倾朝野的权相,便是僭越了,也不会有御使敢上言弹骇。
  按急脚递的速度来算,将案子从杭州送到东京汴梁,前后最多也就是四天的时间。
  乐大人面色也是一正,拱手道:“下官行事向来光明磊落……”
  噗嗤……
  曹提刑官很不景的笑了出来,惹得乐大人很是尴尬:“提刑老大人何故发笑?”
  “本官曾拜读过乐大人词作,或气势恢宏、或婉转艳丽、或哀怨悲慽、更有愤懑不羁,但无一不有君子风范!”敛去笑意,曹提刑官才说道,随即又将话音一转:“不过,乐大人行起事来就让人感觉有些值得商榷了,譬如刨了府衙门前的路、强征了余杭县的税,查抄那王员外家更是意外泼赖的很,似乎这行事光明磊落与你乐大人没什么干系罢?”
  “下官那叫用兵如神!”对于曹提刑官的调侃,乐大人很是不满并且纠正道。
  对于乐大人的话曹提刑官不予理会,只是意味深长的说道:“当初乐大人查抄王佐宅院时并没有支会帅司,而是通过皇城司调动兵卒,由此可见乐大人与皇城司的交情非同一般,依乐大人与皇城司的关系,乐大人没有理由不知道那所谓的凶密信件……”
  “曹老大人太抬举下官了!”乐天忙说道,心里不得不警惕起来,暗道这曹提刑官莫不是来讨自己的口风不成。
  望着乐天,曹提刑官缓缓说道:“本官署理刑名多年,能做到提刑官这个位置上,自然是阅案无数,乐大人以为能瞒的住本官么?”
  乐天面色不变,也不出言,静静的等着曹大人说下去。
  见乐天不说话,曹提刑官轻笑了两声,才说道:“本官曾反复查看过那封所谓的买兄密信,心中可以断定,上边的字迹绝不是他人模仿乐大人所写,而是乐大人亲笔写出的……”
  听到这里,乐天心中不由的有些发慌,但还是尽量用淡然的语气说道:“曹老大人莫要栽赃陷害!”
  “每个人的字迹,都有自己书写的风格与下笔次序,便是有意改变了字体,有些骨子里的东西也是改不掉的,何况那密信上的字体还是乐大人常用的字体!”没有理会乐大人的抗|议,曹提刑官自顾自的说道。
  随即将目光投向乐天,轻笑了两声,话音忽的一转:“本官可以断定,那封所谓的买凶密信上字迹是乐大人所写不假,但字迹上的墨渍却与时间不相吻合!
  乐大人与本官俱都是读书人,俱是知道新墨与旧墨的区别,本官署理刑名多年,对于此道更是颇有心得,本官可以断定,那封所谓的买凶密信最多书官不过半月的时间,而蔡鋆遇刺距离现在己有近两月的时间……”
  话音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曹提刑官只是用玩味的目光望着乐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乐大人被惊的头上微微冒汗,却依旧装做一副淡然的模样。
  轻叹了一声,曹提刑官又说道:“本官曾观查过乐大人,知道乐大人行事向来不拘风格,虽说不知道乐大人接下来还要使什么手段,不过为了扳倒王知府没必要走这步险棋罢,况且这似乎也未必能扳倒王知府!”
  果然是人老成精,乐大人心中也是不服不行,这曹提刑官不愧是老刑名,用上辈子的话叫做老刑侦,不止能看出蛛丝马迹,更能将前后一桩桩事情联系在一起,做出正确的判断。
  虽说被说破了心理,但乐大人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摇头叹道:“曹老大人太高看下官了,下官断无那种心机!”
  呵呵的笑了两声,对于乐天的话不置可否,曹提刑官叹道:“自王流之上任杭州以来,被你压制成这般模样在我大宋也是绝无仅有,堂堂一府之尊憋屈到这种程度也是前所未见。其实,正因为急火攻心,王知府才不顾一切的想要将你除去,入了你的毂中!”
  乐大人再次汗颜。
  望着乐天,曹提刑官忽的说道:“若本官没有记错的话,乐大人是平舆人,而御史陈凌元曾在平舆任过知县!”
  “老大人识得陈御史?”乐大人心中有微微惊讶,但还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曹提刑官微微一笑:“本官与陈御史只是见过几面,却对陈御史的伯父很是熟悉,因为陈老大是本官的恩师!”
  御史陈凌元的伯父是大观年间曾任左司谏的陈瓘,乃是本朝有名的刚直大臣。乐天虽与陈御史没有师徒名份,却也与师徒差不多了,陈御史又是陈瓘的子侄,如此说来与曹提刑官多少也有些香火情份了。
  也不理会乐天的目光,曹提刑官却是长叹了口气,说道:“昔年王介甫曾赞蔡相公有宰相之才,依本官看来王相公只说过了一半,这蔡相公的宰相之才怕是只有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怕只是谀上的佞臣之才了!”
  说到这里,曹提刑官转而说道:“此案将交由大理寺查断,本官不想也不愿多加过问,今日前来是要你写下供词交差的!”
  心中微惊,又不明白曹提刑官的意思,乐天又恢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本色,一面正色凛然说道:“下官无罪,何来供词之说!”
  曹提刑官只是一笑:“供词也可以是辩词,全在一念之间,你自己看着办罢!”
  心领神会,乐天拿过纸笔,想了想将方才抄袭的那道石灰吟写了出来。对于曹提刑官的意思,乐天心中明白的很,蔡京深重徽宗皇帝宠信,权倾朝野,党羽更是众多,曹提刑官便是有心帮助自己,也是有心无力。
  敲了敲大牢的铁栏栅,曹提刑官显然是觉得不够,又示意道:“这一首显然不足以剖明心迹,方才作的那两首也一并写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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