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不像韩勒,见她一次那些不好的回忆就会汹涌而至,放不放下都难受。
  宿淼决定现在就去走个过场,最好能把那疯婆子气一场才好。
  她交代袁阿姨看好孩子,自己换了身衣服,随手拎了罐营养品就出门了。
  疗养院离家有两个小时车程,宿淼绕了半天总算坐上了公交。
  公交车上人挤人。
  她不自在地缩在角落,心想回去后她就让韩勒教自己开车,以后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否则回回都要被挤得一口气闷在胸腔,呼吸都不顺畅的话,她肯定再也不想出门了。
  宿淼心里想着事,也没太在意身边站着的都是什么人。
  突然,手臂上传来别人的体温,她惊了一下。
  警觉心起,猛地回过神。
  漂亮的双眸盯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那是一个五官勉强还算端正的国字脸,穿得人模狗样的,另一只手上夹着一只公文包。
  像是坐办公室的。
  宿淼望过去时,他眼睛直视着窗外,仿佛对自己的探究毫不知情,好像刚才手肘碰到她胳膊是不小心的。
  完全是她多心了一样。
  宿淼盯了一会儿,没盯出所以然来。
  加之车里人又多,空气闷得人两眼发昏,她只能郁闷地收回视线。
  接下来相安无事,但过了约莫两个站,车厢里人已经下去了不少,宿淼便挪了个位置,去到车门附近,她抓着拉环没一会儿,手臂又被人碰着了。
  她抬头一看,又是那个人。
  他竟然也从公交车后座站了出来。
  似乎以为她不敢声张,他又用胳膊撞了她手腕一下,那双眯眯眼里还透着一丝淫|邪,宿淼的手臂当即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当场就怒了。
  磅礴的怒气甚至盖过了女人被猥琐男调戏的羞恼。
  她从前被规矩压着,谁欺侮她,她都不敢吱声。
  但好歹在社会主义阳光下沐浴了一年多,日夜相处的男人又是那样一个不尊规矩反骨强势的人,宿淼那颗古代女子的羞耻心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剥离了。
  她双眸冒火,瞪着那个男人,男人回以她一个色眯眯的眼神。
  宿淼本想和他吵吵。
  但他如此可恶,她又想着吵一架既费力气还没个下文,自己就被白恶心一场,她迅速想到一个办法,当即启唇高声嚷道:“师傅,能把车开到派出所吗?这个男人试图非礼我。”
  她这一声可是石破天惊。
  这年头姑娘家脸皮薄,被人摸了蹭了都选择忍着恶心到下一站下车。
  毕竟公交车嘛,人挤人的,也不好确定人家是有心还是无意,闹出来很难取证。
  所以,像她这样嚷嚷得人尽皆知的几乎没有过。
  这么多人齐齐看过来,宿淼脸皮也烫得厉害。
  但她还是绷着脸,站在原地又重复了一遍。
  她就想赶紧达成目的,也没给车上的人发表意见的余地。
  更不想听到有些人一开口就指责女人的恶心话,然后还得想法子再去打他们的脸。
  那样爽吗?
  不爽。
  只会延长她的恶心感。
  趁众人开口前,宿淼立马补了句:“大伙儿帮我把他给拿下,送回状元街派出所,我付每个人一块钱做辛苦费,咱们调头回一趟派出所也影响不了什么,就晚上十来分钟而已。”
  车里沉默了十来秒。
  猥琐男一开始还得意呢,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立马慌了。
  大声嚷嚷着:“师傅,停车,我有事要下车。”
  他一喊,其他人也回过神。
  有人一马当先抬脚把他踹翻,上前就摁住他。
  一个人上了,其他人也围了上去,还有人催促司机:“师傅,往回开,这种作风不正的男人就得送到派出所,让里面的同志好好教训一下,说不准还能查出前科呢。”
  作风不正这帽子扣下来,公交车司机也不好说不去。毕竟这时候严打还没过去,男青年在大街上“拍婆子”都能坐牢呢,何况是故意猥亵?
  这不是顶风作案吗?
  那男人见事情已经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赶紧求饶,一口一个错了,悔恨交加,涕泪横流。
  车上的气氛就比较轻松快活了。
  没人怀疑宿淼会不会兑现承诺,她衣着打扮挺简单的,也没有涂脂抹粉,但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姑娘,通身不可捉摸的贵气。
  想到慢上十来分钟就能赚一块钱,大伙儿待她那叫一个亲热。
  有人赶紧起身,给她让了个座儿。
  还夸她勇敢,敢于揭露坏人的真面目……
  宿淼其实也松了口气,还好这会儿不是上下班时间,车上也没有掐点要走的人,否则又得争论一场。
  公交车开到状元街派出所,两个壮硕的汉子押着猥琐男下车,宿淼给民警说明了情况,人被扣下了,她依诺付给大伙儿报酬。
  这件事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让她有种调头回家的冲动。
  但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克服了这种不想出门不想跟人交流的心态。
  总不能遇着一个恶心的人她就一辈子不出门了。
  一番打气后,宿淼又踏上了这辆公交车前往疗养院。
  安南疗养院名头好听,实则就是精神病院。
  宿淼进去后跟前台护士说明自己要探望覃美芬,前台护士拿着对讲机联络了谁,而后另一个年轻一点的护士同志就来了。
  领着宿淼朝三楼病房走。
  楼梯转角是很大一面的窗户,宿淼往下面瞅了一眼。
  十几个穿着病服的人各干各的,有盘腿坐树下打坐、一派高人模样的,有像青蛙一样蹲着跳来跳去的,还有一个翘着兰花指在那咿咿呀呀唱着啥……
  “他们这是……?”
  护士瞥了一眼,见怪不怪,笑道:“这些算是好一点的。”
  宿淼没懂这个“好”是啥意思,是说没病的意思?那覃美芬就好好的,脑子没啥大毛病。
  见她不明所以,护士笑容加深,解释道:“脑子不太清醒,但脾气平和,没什么攻击性,有些人啊不仅脑子不好,还动不动就打人,那样的人我们才不敢放他出病房呢。”
  她这话说完,宿淼若有所思。
  问:“覃美芬不能出来晒太阳吗?”
  护士说:“覃美芬在三楼,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不仅多次攻击医护人员,也有自残倾向,医生平时都把她固定在病床上。”
  担心她误会医院对病人粗暴,护士解释道:“这样也是为了让她不伤害自己。”
  宿淼点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三楼。
  覃美芬的病房在楼梯左手边第三间,宿淼手刚握在门把手上,就被护士制止了。
  ……??
  就见护士先透过门上的窗户往里看了一眼,似是在观察里面的状况。
  确定人关好了,才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宿淼看得一愣一愣的,这跟关押重刑犯也没啥区别吧,公爹还挺狠的。
  一进屋就更傻眼了。
  那个出门必定把自己拾掇得仔仔细细的覃美芬长发凌乱,狼狈疯狂地躺在床上,手被布条捆着,一只脚被铐在的床柱上,上半身也被固定在床上。
  见到宿淼和护士进来,覃美芬眼睛亮得惊人,奋力抬起头往她身后看。
  等宿淼进来,护士把门带上:“你别靠太近啊,她要是有动作,你就按这儿。”她指了指门边墙上的按钮:“铃一响,我们就过来。”
  宿淼点点头:“谢谢啊。”
  护士:“没事儿,精神病人嘛,谁摊上都难。”
  宿淼淡淡笑了笑。
  覃美芬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脸上的狂喜化为失望愤怒,她吼道:“这么只有你?韩勒呢,我儿子呢?他怎么没来?”
  宿淼回头瞥了眼门上的窗,没见到外头有人,她说:“韩勒忙,今天只有我来看你。”
  她顺手将那罐麦乳精还是什么东西放在旁边一尘不染的小桌子上。
  覃美芬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宿淼,特别瘆人。
  宿淼没靠过去,就站在原地:“您也甭瞪我,我就是想着你和韩勒那点子血缘关系才来看看你,想提要求那都是不可能的。”
  覃美芬:“我没疯,韩大业把我关进来就是想报复我!韩勒他是我儿子,他就没替我说句话?还有韩勒他外公外婆呢,这么久了气还没消吗?宿淼,我可是你婆婆,你得帮我,你必须得帮我,让韩勒把我弄出去,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只要我活着,他就得孝顺我。”
  宿淼觉得她怕是真病了。
  得了妄想症。
  干出这样的事,还想着她和韩勒把她弄出去。
  宿淼来这一趟,就是帮韩勒刷一下面子活儿,又不是真心想听覃美芬过得如何。看她死性不改一点没为这事羞愧,还理所当然地使唤韩勒。
  就生气。
  既为韩勒不平,又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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