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或许不会赢,但宿家绝对不输。
  宿淼丢开镜子,一时有些意兴阑珊。
  想着想着,竟也睡着了。
  次日天刚亮,宿淼就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了。
  “砰——砰砰——姑,你醒了没?有人抢你来了,你千万不要开门啊。”
  萍萍背着书包,气喘吁吁。
  宿淼惊得弹坐起身,左腿顿时疼得她倒抽一口气,她赶忙穿上衣服,四下张望了一圈。
  没寻到轮椅,这才想起大哥昨夜就将轮椅还回医院了。
  床边多了一根拐杖。
  宿淼撑着拐杖,慢吞吞往门口挪。刚拧动门把手,就听到门外萍萍的尖叫:“不许进我姑姑的房间——”
  宿淼心里狂跳,赶紧把门打开,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车鱼儿。
  “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
  不待宿淼开口,她已经转身往楼下走了。
  萍萍上前两步搀扶着宿淼,小脸上满是急切:“姑,那人说她才是我姑,他们还说,说要把你带回家……姑,你不要走好不好?”
  宿淼鼻子突然酸酸的,她轻轻拍萍萍的肩膀,恣意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再不出门要迟到了,当心夫子……老师说你。”
  “可是”
  “萍萍,姑姑向你保证,放学我还在家里。”
  “拉钩~”
  “好,拉钩!”两人拉完钩,萍萍情绪总算不那么紧绷了,她扶着宿淼,特别乖:“姑,我扶你,咱们走慢点。”
  宿淼下楼后才知道,车满铜夫妻根本没进宿家的门。
  他们夫妻相互搀扶着站在院子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四周围了一圈人。
  有些人捧着饭碗就出来了。
  而车鱼儿手足无措站在一旁,一会看看涕泪横流的车满铜夫妻,一会又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宿卫国和柳玉绣。
  “爸,我爹他……”
  “哎呀,爹,您先别哭了,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行不行?”
  “是啊,同志,有啥委屈的你就说。”
  “老宿,这是你们家的亲戚还是??不管有啥矛盾,也不能把人堵在门外嘛。”
  “……”
  宿淼透过门隐约能听到大家议论的声音。
  她面无表情,嘴巴抿得紧紧的。
  拄着拐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手指骨节发白。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大家~
  第7章
  屋外吵着吵着,渐渐转移到屋里。
  门关上了,围观人群被挡在院子外,但宿淼知道已经于事无补了。
  她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手无意识地抚摸着拐杖手柄,傻傻地看着往里走的一行人。
  天边红通通的,霞色渐渐变淡,阳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像凤凰尾羽挥洒出金色的光点,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宿淼此时什么都不愿想,就怔怔看着朝霞,看着逆光走来的几个人。
  当他们终于离她不足两米时,她垂下了眼。
  心里在想,这可真是令人伤心的一天啊。
  跟她的挫败不同,杨美凤看着屋里的摆设,惊奇得眼睛都不带眨的。
  哎哟哟,这彩电不得了,声音洪亮画面清晰,比厂长家的还要大呢。
  还有那收音机、电话,茶几上的几大包零食苹果,就连脚踩的地方也铺着锃亮锃亮的地砖,什么斗柜,桌子都铺着成套的蕾丝遮尘布。
  餐桌上还有没吃完的早饭,搁着油条包子豆浆,还有瓶装牛奶。
  这干部过的日子就是跟他们这种小老百姓的不一样。
  难怪死丫头心里不平衡,非得使心眼子让他们把人给弄走。杨美打量着宿淼,当那张脸映入视线时,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太美了。
  死丫头没撒谎,确实好看。
  “这就是淼淼吧?诶呀我的女儿哦,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姑娘,妈今天可算找到你了……”
  车满铜也笑呵呵地:“五丫啊,我是你爹,今天我和你妈就是来接你回家的。”
  “咱家条件差了点,不过丫头你放心,我和你妈都在食品厂上班,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如果宿团长不嫌弃的话,以后两家可以经常走动。”
  宿淼低着头抠指甲。
  宿家人被气得不行,这话也忒厚脸皮了。这是抢女儿不算,还想继续攀关系呢。
  “车同志,既然你们来了,那我们就坐下来好好商量淼淼和鱼儿的事。”宿卫国喜怒不形于色,他主动给两人倒茶,状似无意道:“听说你们家孩子不少,负担挺重的,我看这样吧,淼淼和鱼儿平时就养在我们家,有空就让她们回家看你们,这样对咱们两家人来说,都不会有太大改变。”
  杨美凤:“那哪行,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外人养孩子。”
  “宿团长,你是当大官的,总不能欺压我们小老百姓吧,淼淼是我家闺女,如果她不回家,我和老车以后到地底下,哪有颜面见车家祖宗,那可是戳脊梁骨的事。”
  杨美凤昨天虽然答应配合车鱼儿的计划,但心里还有别的想头。
  对她来说,已经离了心的车鱼儿跟从未见过面的宿淼没什么区别,与其信她的承诺,不如拿宿淼多要点好处。
  捏到手里的实惠才是真实惠。
  可那都是在看到宿淼之前的想法。
  这个女儿漂亮得出乎意料,以后还愁找不到有钱女婿吗?
  程玉芬家嫩牛五方的闺女都能找香港的有钱人当男朋友,她女儿这姿色,定能找个更有钱的。说不得宏伟还能沾沾光,跟着一起去香港那样的福地呢。
  “有啥戳脊梁骨的,咱们都是做父母的,应该知道什么环境对孩子好。我和老宿想想法子,可以给两个孩子安排工作。有了工作,她们自己能养活自己,咱们不也少操点心吗?老宿的意思没有不让你们认淼淼,你们同样是淼淼的爹妈,以后——”
  “不行,宿淼一定得认祖归宗。”
  养在宿家的话,宿淼的婚事还有他们什么事?
  “宿团长,宿夫人,如果你们不同意的话,我就到街道办,到派出所,我就不信没人管这事,我——你管着兵也不能随便欺负人啊,天老爷咧……”
  杨美凤又哭又闹,车满铜沉着脸不说话,车鱼儿今天倒是想装个孝女,不断给杨美凤抹眼泪。
  宿淼也不想说话,她虽是庶女,过的也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的日子。
  没有丫鬟伺候已是她忍耐的极限,让她去别人家干伺候人的活儿,她一万个不愿。
  她就是不想过食不果腹的日子,不想别人用“孝道”摆布她。
  她想呆在宿家,找个人品尚可的男人嫁了,相夫教子过一辈子。若夫君不是良人,再像别这里的人那样离婚就是,日子总不会比在大盛还艰难。
  可现实给了她闷头一棍,论情论理论法,她在宿家都待不下去了。
  第8章
  不得不说,车鱼儿这招效果很好,只是宿淼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恨自己?
  是,将心比心,自己的好日子被人占了,尽管对方不是主观故意,她也会不想看到对方。可不想见到和想方设法赶尽杀绝是两件事,不是吗?
  宿淼穿越前刚满十五岁,比车鱼儿小上几岁。但在大盛她已是待嫁之龄,该学的不该学的都学了,心智年龄绝不是这个年代的中学生般单纯。
  因为庶女的身份,尤其在察言观色方面,她比一般人更加敏锐。
  而车鱼儿掩饰情绪的手段并不高明。
  她的喜恶十分直接,有些自作聪明。宿淼相信,车鱼儿挑唆车满铜和杨美凤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事,不仅她能猜到,宿卫国心里也有数。
  否则,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宿卫国此时的表情也不会是这样复杂。
  ——既有上位者被冒犯的不悦,又有浓厚的失望,还有几分愧疚。
  宿淼将众人脸上显露出来的情绪尽收眼底。
  杨美凤夫妇贪婪算计,车鱼儿大计得逞的得意,宿池愤怒暴走,柳玉绣伤心欲绝,却仍在绞破脑汁说服杨美凤……
  宿淼有片刻恍惚。
  这个家,每个人都对她很好,即使这种“好”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宿淼”。
  可受到实惠的是她,她心里很难不起波澜。
  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她真的是“宿淼”就好了,即使被戳穿不是亲生,她也能理直气壮地继续霸着他们。
  但眼下,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厚着脸皮让宿家付出金钱、脸面、人脉等代价留下来,获得“贪慕虚荣、不认亲生父母”的头衔,跟宿家众人的感情也会渐渐消磨;
  要么,在宿家爸妈对她心存愧疚时果断离开,既然车满铜夫妻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就不会对她太坏,短期内她是安全的,只要尽快想别的办法脱离车家就好。
  事实上,对宿淼来说,她已经没得选了。
  若两家关起门商量,把龌龊都藏严实,口径一致。不管宿家做出多大让步,宿淼都会假作不知厚着脸皮留下。等她有能力后,她再还回来。但当她和车鱼儿身份互换闹得宿卫国的同僚家眷们都知道时,宿淼意识到,这条路走不通了。
  古往今来,名誉受损、失了颜面,对任何一个家族而言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何况宿父是武将(团长),宿池、宿牧都是公家人。
  家中闹出孩子抱错、还舍不得把养女送回去的事,与他们不对付的同僚定会借机奚落他,上司或许还会怀疑他们识人不明,感情用事,不够决断?
  若他们倒了,小小一个她又还能在大树下乘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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