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还是有人气儿的地方吸引人啊!
当然,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吃食,那我们吃够了山野野味的苦命人终于可以吃上真正的饭菜了,果然,在越过前面的一个荒坡后,便有个极为窄狭的岔口挡在前面,而岔口的另一侧,明显是修缮得整整齐齐的平坦道路!
“桐窑镇到了?!”
我和卜一缺欣喜若狂地齐齐叫道。
师父微微展颜一笑:“不错,应该就是桐窑镇无疑,这些日子的辛苦赶路,总算没有白费啊。”
我们快步走出岔口,迎面的,是一片热闹非凡的小镇面貌,看到小镇入口的领碑上所刻画的“桐窑”二字,我们皆是会心一笑,果然是桐窑镇到了。
放眼望去,桐窑镇的规模着实让我们小吃一惊,如果按照山地中的盆地来形容此地,那么桐窑镇所处的形状应该算是个葫芦状了,一个巨大的葫芦谷算是恰如其分些,而我们所在的位置,正是葫芦谷的入口处。
前后约莫五里多地,可见桐窑镇并非一个简单的小镇,倘若拿一个大城市和这里相比,桐窑镇也不遑多让了,再有,此地镇民的房屋皆是高门大宅,明显生活富庶安逸,像极了一个世外桃源!
走进大街上,两边皆是一座座装饰优雅大气的门面店铺,民间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坊间里的小酒铺,叫卖的杂粮饼,小巷里的裁缝铺,或大或小的生意,皆是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运营着,一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块钱?!谁掉了一块钱?!”
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淳朴的乡风乡貌,恰在此时,前面不远处的路中央,一个中年男人的急促叫声突然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谁掉了一块钱?嘿嘿!虽然不是小钱,但看此地一排富庶的景象,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贪图小便宜吧。
但我的想法还没落地,只见那边“哗!”的一阵嘈杂传来,一大片人轰轰动动地向声源处冲撞拥挤而去,看到这里,我不免张了张嘴巴,一块钱…会有那么多人认领吗?
“我的我的!”
“什么你的?!那是我的我的!”
“我的一块钱!还给我的一块钱!”
“……”
一时之间,原本平静宁和的街坊间,顿时陷入一片沸腾,我眼睁睁地看着几个身着缎子衣衫的富贵之人也面红耳赤地冲进人群中哄抢,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第二十五章怪象
且不说那一块钱的价值几何,但就看此地一派富庶的景色,原想此地的民风也应该极为淳朴才是,没想到…没想到一些衣着光鲜之人也置于哄抢之中,一时之间,小孩的哭声,老人的惨叫声,不难想象,如此之多的人拥挤在一起,单单踩踏的危险该是多么的严重啊!
突然!我看到人群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竟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大汉一拳砸倒在地,如此一幕,旁边的人非但没有制止,且哄抢的更加疯狂,这,这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这里的人…怎么会这般野蛮?!
眼看老者即将被身后的人挤压在脚下,我不免急急叫道:“师父你快看!”
师父会意地点头,身影一晃,脚下飞快地赶到众人身后,然后一把推开一排,在十余人被师父推开之际,我适时赶到,慌忙搀扶起老者,而老者的脑壳上已经被什么划破,鲜血直流,我不忍地问道:“老爷爷,何必为了一块钱而弄成这样?我扶你离开这里吧?”
“不!”出乎我之意料的是,老者竟然一把推开我,并随口大叫一声,再度冲进哄抢的队伍中!
我顿时张着嘴呆住了,这,这位老者怎么…
“走开!”
我还未反应过来,立时被一个从身后窜出的人影推开,我踉跄着退出几步,恰巧被一旁的师父伸手扶住,我猛地看向师父,道:“师父,你这,这里的人怎么会这样?!”
师父紧皱着眉头,视线来回扫视在诸多行人身上,最后沉声道:“这些人很奇怪,但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我们走吧!”
“可是,可是…”其实我还在为那位老者担心,里面有那么多身强力壮的人都被挤得东摇西晃,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怎么可能抢到钱呢?
师父脸色微怒地道:“不要可是了,你我都无法阻止他们,走吧!”
说完,师父快步绕过去,我和卜一缺相视一眼,只得无奈地跟上去,临走之际,我不免又看了老者一眼,可是人群众多,我根本看不到老者的身影,唉,我轻叹一声,转身走开了。
“我抢到啦!哈哈哈~~~钱是我的!我要去孝敬‘圣光大神’!‘圣光大神’!”
“……”
我扭过头,只见人群中一个高大的青年男人满脸兴奋地举起一块钱,大声狂笑着,而他的脸上,脖子上,明显是被无数人争夺时的抓伤抓痕,而他的那身衣衫,也已经近乎于褴褛状,我不敢想象,难道一块钱的价值,已经超越了一切物质上的价值吗?
对了!他口中刚才明明高喊着什么什么大神?!圣…光…圣光大神!
我忙看向师父:“师父,圣——”
还未等我说出口,师父突然伸手制止,并低声道:“我已经听到了,不过这个所谓的‘圣光大神’为师还真是闻所未闻,或许是为师孤陋寡闻了吧,嗯,既然此人要去拜见他们口中的‘圣光大神’,那我们也去看一看,想必此地人的异常,多半是和这个‘圣光大神’有关了!”
待师父说完,那个拿着一块钱的青年男人已经快步跑进一个小巷,而依旧紧随着他疯抢的几个大汉,见此人行动麻利快捷,便在小巷口慢慢停下,似乎极为失望地砸着空拳。
师父立刻急道:“我们快跟上!”
如此,我和卜一缺没有二话,脚下一抹油,飞快地追了上去,小巷子很短,眨眼便来到巷尾,而巷尾所对应的又是一条街坊,不过这一条街明显没有什么店铺以及生意摊位,却是一排排整齐的高门大宅。
卜一缺伸手指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急叫道:“初七快看,他去了那里!”
“嗯!”我点了点头,随之四下扫视一眼,和卜一缺一道快步急追,那人去的地方明显是一座装饰极为华丽的大宅院,而奇怪的是,大宅院的门口,竟有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壮小伙把守着,两个小伙的打扮也很奇特,全身是金黄色的紧身衣,头上还系着一条金黄色的丝带,倒是正前方,各自写着两个“圣光”字眼。
好大的排场啊!这是此地给我的第一感觉,真不知道连师父都不闻所未闻的什么“圣光大神”,到底是什么来路,这次又要看一看新鲜了!
那人双手抱拳,向守门的二人殷勤作揖,然后在守门威风凛凛的注视下,才恭恭敬敬地走进宅院,我向卜一缺笑道:“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卜一缺抿嘴一笑,道:“去就去!”
依照那人的方式,我们自然没有托大,各自抱拳向守门应了一礼,但守门的二人眼色却极为不善地上下打量我和卜一缺一眼,然后由右边的青年抬手指着我的鼻子道:“你们哪来的?拜见我们圣光大师,可曾带有孝敬…”
在提到里面那个所谓的圣光大师时,青年却是极为恭敬地抱拳向门内虚晃一下,然后“孝敬”俩字故意拉长了声调,看来是想验证一下我们身上是否带钱啊,嘿!
我不用说,身上掏完也没有一个大响,正值我和卜一缺面面相觑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师父的微笑声:“两位圣童,我们拜见圣光大师自然是带足了孝敬的,还请两位圣童行个方便…”
说着此话,我看到师父从衣兜里缓缓亮出几个耀眼的大响,这下可是把两个守门看得眼睛都差点直了,但马上他们又恢复到一派威严之态,还是那个青年开了口,不过这次对师父倒是和颜悦色地笑道:“几位里面请。”
不单是口气改变,还特意用手作了个“请”的手势,我那个气,真想大骂一声“狗眼看人低!”但师父似乎知道我和卜一缺的心思,适时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暗示一个眼色。
在走进院门之中时,师父立刻低声吩咐道:“一会儿切勿多嘴!只管看,不许说!”
我点头应承一声,随之吐了吐舌头,有什么好谨慎的,还搞这么神秘。
一股浓烈的檀香味离老远都能闻到,我不觉暗暗吃惊,此地的香火还真不是一般的旺啊,足够气派的大宅院内,一座鼎炉坐落其中,浓烈的香火气息正是自其中冒出,而香炉的正前方,便是道堂的正大门,说是道堂,我竟然没有看到里面有供奉的神像或是神位,甚至连一个香案都没有…
此时,先前进来的那人,正双膝跪在正门大厅之中,身形恭敬地面向大厅中央位置,我猛然发现,那中央位置,却是一个人,一个普通人的面容,只是穿的衣服和普通有异,全身金黄色的霞衣,头上也是系着一条黄色丝带,上面写着“圣光”二字,唯一和外面守门不同的是,此人的眉心处,还有一颗金色的印记,此人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双目微闭,一派大师风采,难道…难道他就是人群传说的“圣光大神”?
第二十六章续命人
“区区一块钱还想拿来买寿命?!去吧去吧,本师无法帮你…”
面对大厅中恭敬跪着的青年,蒲团上盘坐着的“圣光大神”开了口,但此人的话语竟是让人震惊,什么…什么样的寿命还能用钱买?他嫌弃此人的钱少,那么钱多真的就可以买寿命吗?这是怎么回事?
我很想上前看个仔细,听个明白,甚至想质问一下这个所谓的圣光大神,为什么在他这里就可以买卖寿命,那还要阴曹地府干什么?哼!
可是师父冷不丁抛给我一个严厉的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我只得强忍着闷声不吭,看这个圣光大神搞什么花样!
哪知青年人仰首却已是泪流满面,并连番哽咽道:“圣光大师,圣光大神,求求您大发慈悲吧,呜呜呜~~~求求您救救我的老母,求求~~~”
青年人哭喊半天,而那个盘坐在蒲团上的圣光大师,竟然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而是缓缓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呜呜~~~”
青年人不断抽泣着站起身,然后盯着圣光大师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无奈地深叹一声,转身走出大厅室,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神色,似乎周围的一切已经不存在他的眼中,不免心头一紧。
这时,大厅室内的圣光大师淡淡地开口道:“既然来到此地的,都是大限将至之人,亦或是亲眷家小,上前来吧!”
看着师父一脸的怒容走进大厅室,我心里一乐,能把师父气成这样的,这个圣光大师还真是少数中的少数,既然师父进了他的道堂,那么此事便是管下了。
师父没有开口,更加没有恭敬行礼跪拜,而是静静地站在圣光大师的对面,一脸严肃地注视着他,许久,许久后,那个盘坐在蒲团上的圣光大师,似乎有了什么感应,还是缓缓睁开双眼,口中并随即说道:“见了本师,怎么…啊?你?!”
我和卜一缺皆是一惊,圣光大师见到师父为什么如此惊恐?
“嗯?”师父冷笑道:“你识得我?”
圣光大师一个趔趄差点从蒲团上摔下去,急急用衣袖遮住颜面,全身发抖地惊叫道:“来人呐!来人赶走他们!快赶他们走!”
立时,几个所谓的圣童快步将我们师徒围堵起来,然后由领头的那个青年恶狠狠地道:“师父不欢迎你们!你们快走!”
师父淡淡地扫了一眼整个道堂,然后怒哼一声转身走出宅院,我不明所以,倒是被这几个恶狠狠的圣童吓唬一番,急忙转身追上师父,待走出大门后,师父却怒气顿时全消,继而深深叹了一声。
我小心翼翼问道:“师父,那个圣光大师为什么见到你,见到你会这么大的反应啊?还有,他好像很怕你的样子,这是为什么?”
师父顿时一瞪眼,道:“哼!邪祟作恶,他开了天眼,自然能看出我周身的护体神光,不过他表现的着实有点过头了,虽然我们正邪不两立,但他也没必要如此惧怕我才是,除非他对我们茅山派极为了解,而且还清楚的知道我是密宗之人,这一点便是为师刚才叹息的缘由了,只怕我们此行不会那么顺利了啊!”
我顿时笑道:“师父您不必太担心,不就是个邪道害人嘛,现在此地有您在,还怕他翻了天不成,您想的太远了吧,嘿嘿!”
师父转身瞪了我一眼,明显的怒气未消,并道:“你懂什么!你们看到的都是此事的表象,里面那人的天眼虽然开了,但分明不是他自己的慧光,而是别人寄存在他身上的,并且,他的天灵上方还笼罩着一团邪气,可见此人是个傀儡,被人操纵的傀儡而已,只是不知道他身后的操纵者是什么目的,能有如此本事,自然不会单纯的贪婪世俗钱财,那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我听不太懂师父此话,但见他说完,便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经意间,我发现刚才走出来的青年人还在不远处慢吞吞地前行,看那垂头丧气的身影,我很想上前询问安慰一番,但此时,师父似乎也注意到了此人,立刻快步走上前喊住道:“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青年人闻言倒是停下了,但是神志恍惚,口中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似乎再说什么“没钱救不了老母亲…没钱救不了老母亲…”
师父轻叹一声,道:“这位小兄弟,不知你母亲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找这位…圣光大师求救呢?”
青年人猛然抬起头,一把抓住师父的手臂,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并哽咽着道:“这位大叔,我家中的老母亲没有患病!没有患病!她老人家只需要续命!续命啊!”
“续命?!”师父眉头紧皱,伸手将有些踉跄的青年人搀扶稳妥,然后关切问道:“续什么命?为什么要续命?”
青年人的视线紧盯着师父小片刻,而后缓缓低下去,神志再度恍惚起来,声音中透着极度的无奈和无助:“你们若想知道,便和我回去看看吧…”
说着此话,青年人又开始有气无力地向前走了起来,师父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我快步来到师父身前,道:“师父,我们——”
师父突然挥手制止我的要说的话,然后沉声道:“我们去看看!”
一座还算高大的门头内,是一个宽敞的小院子,三间青瓦房坐落其中,右手边,是两间厨房,整体给人的感觉是还算过得去的人家,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因为当初周二叔家的房子也只是比这里的稍微宽敞整洁一点点而已,说到整洁,这个院子里似乎有些日子没人打扫了,碎柴火渣子,不知哪来吹进来的残枝败叶,凌乱地铺展在小院的每个角落,就连左手边的水井边缘,也尽是杂乱。
走进堂屋,里面的摆设是井然有序的,不是很值钱的家具,但每一样都是整齐的摆放着,只是些许桌案的上面,似乎布满了一层薄薄的土灰,看来房间里也很久没人打扫了,看到这里,我试图在脑海里还原出这家人当初的温馨和睦景象,当初,一定有着一双勤劳的双手在日日打扫并整理着这个家,也一定有一双质朴且有力的双手,在辛勤地置办着这个家,而如今呢?如今为何变成了这样?
一丝丝仿佛东西发霉的味道自东屋里飘荡出来,而青年人也顺势推开房间的门,紧接着是更大的霉味传出,我不禁捂住鼻子退却两步,这味道也太大了吧,比起当年我在破庙里的味道,破庙简直就是人间乐土。
卜一缺,这家伙压根就没进屋,此时正坐在一边捣鼓着自己的伤脚。
师父却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跟随着青年人走进东屋,我这会儿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张看似有些发霉的老棉被,上下严严实实地盖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只露着一个堆积着蜡黄皱纹的面容,安详且沉静,深凹的眼眶微闭着,抬头纹也已尽皆消失,这样的面容我见过不少,但都是在死人脸上看到的,难不成这位老人也…我不敢想下去了。
青年人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老人,他的母亲,我和师父也没有说话,只是师父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人的面容,我感到奇怪,师父在想什么,难道他没看出来这位老人已经去世了吗?
“已经两个多月了…不吃不喝,也不睁眼看我一下…”
过了许久,青年人才慢吞吞地说着,似乎这几句话压抑得他难受,最后一句话已经哽咽了。
师父终究还是开了口:“我多少懂一些医理,可否让我为你母亲把把脉?”
青年人闻听此话,登时有些木讷地看了看师父,随后闪身退到一边,声音苦涩地道:“大夫看不好的,我们这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不然我也不会变卖家产去求圣光大师了!”
再次提到这个圣光大师,青年人的眼睛里顿时放射出一抹怨恨,深深的怨恨,但我看得出,他怨恨的背后,也深深透着一股恐惧,甚至是发至灵魂的恐惧,居然有恨不敢恨,有怨不敢怨,堂堂七尺的一个大男人,究竟在怕什么?那个圣光大师就那么让人恐惧吗?我想不通,但对青年人身上的故事越加感到好奇了,而且对此地的频频怪象也更加好奇!
师父仔细为老人把脉,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收起手,并点头道:“不错,仍有一息尚存,但你说老人家仅凭着这一口气熬了两个多月?真是这样吗?”
此话也让我不解,是啊,再坚强的人也不可能两个多月不吃不喝的,更何况,更何况这可是一位体质如此之弱的老人家,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忽然被我和师父紧紧盯着,青年人似乎有些不适应,但他仍旧无所谓似的定了定声音,重重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