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
  面前的光团渐渐散开。一个金发的小男孩，蹲在黑暗中。
  他捂着脸，泪水从他的指缝中不断流出。他看上去很伤心。
  空荡荡的大脑，想不出任何安慰，冉冉停下了脚步。似乎感到她的注视，男孩子放下手，缓缓抬起了头。
  冉冉这才发现，他碧蓝的眼瞳，如同阳光下的大海，在这片黑暗中，显得格外澄澈。他紧盯着她，眼眶通红。
  “你是……？”
  “……你为什么在这里？”
  想不起自己的身份，冉冉转移了话题。金发男孩低下了眼睛。
  “我不想回家。”他紧盯着地面，开了口，“那个家里，每个人都恨我。……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这么走下去，也找不到出口，冉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男孩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好黑。……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他这么问着，表情却并不恐惧。冉冉点了点头。
  “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我在哪。”
  “那你是死了？”男孩望向她。
  ——不想转世。
  ——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可那个人的脸，冉冉也记不起来了。她尴尬地沉默着。男孩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冰凉，让冉冉不自觉感到恐惧，她往后一缩。男孩立刻松开了，他悲悯地望着她。
  “你很难过吗？”
  “哎？”
  “你的脸，看上去像要哭了。是不是不想离开？”
  他追问。冉冉犹豫着，点了点头。
  “嗯，在那个世界，还有等着我的人。……我不记得他是谁，但我总觉得，我该找到他。”
  “……。”
  听到冉冉的话，男孩紧抿双唇。他望向地面，沉默了。
  他年纪小小，来到这里本就可怜，冉冉刚想转移话题，他却再度开了口——
  “那么，就把我的命，拿过去给你用吧。”
  “……！”
  冉冉吸了口气，诧异地望向男孩。男孩紧盯着她的脸，面容虽然幼稚，眼神却很坚定，不像在开玩笑。
  “这——”
  “没有关系的。在那个世界，没人会等我。……我留在那里，只会带来灾难。”
  “为什么……？”
  “我的家族，是有特殊体质的吸血鬼。诅咒一发作，我一定会失控，也会伤害身边的人。”
  “我妈妈被他逼迫，又因为怀了我，才和他结了婚。她很讨厌我。我爸爸也不喜欢我。他整天躲在房间里，不敢看我和我妈妈。”
  “我妈妈老跟我说诅咒的事，还说我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会伤害别人，最后不得好死。她说的应该是对的。因为我家世世代代都这样，所有的先祖，都没有好下场。”
  “虽然妈妈天天都在笑，但我觉得她好痛苦。这痛苦都是我和爸爸带给她的。我不喜欢她那样，也不想变成我爸爸。……想来想去，只有我不存在，才是最好的。”
  男孩说着，抬起了头。冉冉这才发现，他的身形在不知不觉中变高了，变成了一个金发少年。他说话的语气，也随之一转。
  “但最后，那女人还是死掉了。但我怎么想，都觉得她活该。”
  他说着，露出了冷笑。
  “嘴上说着恨他，她跟那些人上床的时候，不是很快乐吗。……说到底，她会那样报复，只是因为她想做而已。”
  “我知道她看不上我爸。我给她那么多次机会，为什么都不逃？我爸也是，明明花了那么大代价，可结婚以后，宁肯去找别的女人，都没再对她下过一次手。”
  “两个人都不管我，各自找着伴侣，像对垃圾一样对我。到最后死的时候，又拿着我爸送给她的项链，让我学会爱人。……好笑，变得和他们一样吗？太惨了，莫名其妙，而且很蠢。”
  说着，少年垂下了头。金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侧脸，落下了阴影。他开了口。
  “所以呢，你也和他们一样吗？”
  他的语气，让她感到很熟悉。她从心底感到恐惧，刚想后退，他却抬起了脸。
  此刻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青年。他紧盯着她，目光冷淡。
  “我说过，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这里是游戏的终点，我跟过来了，抓到了你。”
  他厉声说着，伸手刚想抓她，她向后一退，避开了。
  “……。”
  青年的眸色一动。他顿了顿，缩回了手。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的表情很悲伤。
  “我的愿望，我已经实现了。”他望向一旁，开了口，“所以，我这次找到你，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深吸了口气，再度抬起头来，直直望着她的眼睛。
  “你自由了，赵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