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皮

  见我看向她,韩夫人笑着回头,指着那名书香味浓的少女:“你知道她绣的是什么花吗?”
  不等我回答,她又如少女般柔柔的说:“她绣的是一株墨兰,”韩夫人又指向另一个明艳的黄衣少女:“她绣的是一朵明艳的红勺。”
  我一时站在原地没能过去,韩夫人不在意仍然笑的风姿绰约,媚态丛生:“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她们两个叫什么呢!”
  她指了指那个蓝衣的端庄少女:“她叫杜若,”她又指了指那个俏皮明丽的姑娘:“她啊,是小蘅。”
  最后她又指了指她自己:“而我,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啊,本名就叫杜若,之所以和那个叫杜若的少女长的如此不同,那是因为,我身上这张皮,是小蘅的啊。”
  韩夫人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我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隐约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怪不得我老觉得这两个少女熟悉,原来如此!
  就在我还不能接受这件事的时候,韩夫人却毫不留恋的站了起来,往一个方向走去,姿态闲适的仿佛要去见一个自小相识的老友,而不是去见一个恨不得食她肉啖她骨的仇人。
  我再一次感叹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这么柔柔弱弱的女子会这么果敢的面对生死,而不是哭哭啼啼寻求男人的庇护,这使我不由得敬佩起来。
  韩夫人走的那条路就是通往无皮人所在地方,她似乎对这条路极为熟悉,一点不像第一次走。
  走了一段路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躺着无皮人的那具棺材所在地,可是棺材还在那里,躺着的人却变了。
  躺在里面的不再是那个无皮人,反而是那个叫冯小蘅的明艳少女,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很明显没了呼吸,但脸色依旧红润。
  旁边传来一个男声:“若若,你放心,阿爹一定不会让你顶着这张脸过一辈子的!”
  我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看,却发现不知何时我们深处在一个大房子里面,黑色的瓦,白色的墙,枣木做成的家具,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弓箭和刀具。
  那个男声说完就没有再说话,等了一会儿,另一个女声抱着一丝希冀的哽咽声响起:“真的吗爹爹,我的脸…真的……”
  还是那个男声,声音有些老态:“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很快的,周围又没有一丝声音,旁边的韩夫人脸色突然无比难看。
  门哐的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进来,他走到那具棺材里面,拿出一把奇怪的弯刀在那个名叫小蘅的少女脸上比划,想了想,却又将刀拿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枚深绿色的丹药塞进她的嘴里。将她翻过来趴着露出背部,头改为朝着门口。
  我下意识的往门口看了看,却发现一个女子不知何时藏在门边,半张脸坑坑洼洼,全是腐肉,上面还流着黄色的脓水,看起来极为恶心。
  我忍不住想看清她是谁,终于在一个瞬间,我看到了她的另外半张完好的脸,这个少女居然是杜若!
  那个男人将手里的弯刀从小蘅的蝴蝶骨开始下刀,看到这儿,我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取皮,可是意外的是小蘅居然醒了,似乎是被疼醒了的。
  毕竟大概所有人都认为冯小蘅已经是个死人了,没人会想着给她麻醉。
  杜若爹拿着那把奇怪的弯刀从冯小蘅的蝴蝶谷中间一直划到尾椎骨,然后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竟然徒手一点一点的把冯小蘅的人皮一点一点慢慢的撕了下来。
  这场酷刑一共进行了五个小时,因为害怕破坏一些重要的血管,为了保证血管切断面的整齐,他只能一点一点的手撕。
  期间因为冯小蘅被喂了药,所以尽管她身上的人皮被人生生的撕了下来,但是还是没能叫喊呼救,自始至终,这场残酷的凌迟都只有杜若一个人看见,可是杜若除了一开始有往里冲的冲动,之后再无任何动作。
  我看的脊背发凉,人皮被完整的扯下来之后,原先长相明妍的冯小蘅变成了我后来看见的那个怪异的无皮人。
  就在我被这血腥的画面激的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之时,韩夫人发出一声尖叫,我回过头就看见韩夫人脚下钻出两具白骨,一把抓住韩夫人的足腕就往下拖,不过一瞬间,韩夫人就被拖到了土下,哪怕我第一时间赶了过去,还是没能碰到她。
  再转过身就看见那个无皮人冯小蘅又趴在了棺材边上,而棺材里的人变成了韩夫人,我一急,手指翻飞,斩字诀刚要脱口而出,就感觉脚上受到一阵大力拉扯,我整个人被呈大字型趴在地上。
  韩夫人被四具白骨死死按住,第五具白骨手中拿着刀站在她旁边蓄势待发。
  冯小蘅用跟闺中密友分享好玩的一件事一样,声音天真无邪:“刚刚那样很痛吧,你说过,这辈子谁都有可能害我,只有你不会,可是你骗了我,你亲眼看见你父亲将我的皮撕了出来,然后套到了你的身上,这张皮用的可合适?”
  韩夫人见我不断挣扎,反而平静的开口:“先生,不用做无谓的挣扎了,小蘅修的尸蛊,你是挣不开的。”
  冯小蘅听见韩夫人说的这句话似有触动,过了一会儿,声音冷清的开口:“对啊,我选的尸蛊,你家是医蛊,所以你爹能给你换上一张皮,而我,死后还要被你爹囚禁在这面破镜子里,永不超生!”
  韩夫人还没有反应,冯小蘅却又哈哈大笑起来:“罢了,过往不论,只是我这皮你得还给我,虽然会有点疼,但是你是看过我怎么熬过去的,也应该有经验了。”
  说完那第五具白骨操着那把奇怪的弯刀开始割皮,然后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下撕,皮被揭开带起一束一束的血丝,韩夫人开始尖利的哭叫起来。
  看到韩夫人的惨状,我挣扎的更剧烈了,冯小蘅还是那副没了皮的模样,踱步蹲在我面前:“这就看不过去了,接下来可还有五个多小时呢!”
  我突然想起那个信封:“冯小蘅,韩明达让我给你带了个东西,他让我告诉你,碰见是缘分,但在一起一辈子,是命。”
  冯小蘅听了一愣,从我身上搜到了那个布袋,她当着我的面撕开,里面竟然真的只是一块石头,只是被人给稍微加工了一下,显得光滑了些。
  冯小蘅拿着那个石头,呆在原地,良久她才轻笑一声:“噗嗤,这个故事还是我告诉他的呢!”
  每当我体内运转灵力时,身上的灵力就会被锁住我四肢的那几具白骨吸走九成,余下一成。
  我得尽力拖延时间,蓄好灵力打她一个措手不及才能拼出一条活路,我于是问她:“什么故事?”
  冯小蘅看了我一眼,一双漂亮的眼睛了然的盯着我,就在我以为我的小伎俩被她发现了的时候,她却又开口跟我讲起了故事。
  “从前有一个书生,他父亲给了他一块玉,说这玉是他们家的传家宝,能保人事事顺心,于是这书生便时时挂在脖子上,可是有一天一个窃贼知道了这个宝物,就设计用一块打磨的差不多的石头代替那块玉,书生便带了这块石头做的玉半辈子的时间,这期间他勤学高中,一生都过得如意顺遂,直到这窃贼的事被揭发出来,有人问他要不要把玉给拿回来,这书生摇摇头拒绝了,说:这东西我已经戴了几十年了,如今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我只知道,十几年的相处中,我们互相都很满意彼此……”
  冯小蘅直直的盯着我:“他啊,是告诉我,不管最开始喜欢的是谁,用了什么手段借着我的皮成了如今的韩夫人,都不重要了,韩夫人只会是那个陪了他几十年的女人。”
  体内的灵气终于要蓄满了,韩夫人的惨叫越来越有声无力,我深呼吸运起罡步一脚踢翻困住我的那些白骨,闪电出击伸手去抓她,本来是抱着断臂的决心伸出去的,谁知道冯小蘅一动不动,就这么被我的手戳穿了眉心位置。
  眉心是属于经外奇穴。此腧穴位于人体额部,在两眉头的中间,故称眉心。俗话说的好,打通眉心百毒不侵,眉心对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同样的,人死后阴气也是聚于眉心一点,若是被毁,就会身死道消。
  冯小蘅被我破了眉心,无力的倒在地上却丝毫没有看到想要与我同归于尽的不甘,我反倒无所适从起来。
  我呐呐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躲?”
  冯小蘅咳了两声,少女腔没了先前的怨愤,反而多了几分心累:“躲,就我这个样子,”她轻笑一声:“早就活够了!”
  冯小蘅倒地之后,那些白骨全都散成一根一根的,韩夫人遍体鳞伤的倒在棺材板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我默默无语,冯小蘅却不在意,又开始自顾自的说话:“你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啊叫小蘅,冯小蘅。”她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一双眼睛亮的像有星子在她眼睛里面,极吸引人。
  我忍不住想说什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冯小蘅低着头,似乎只是说着一些闲话:“杜若“叶似姜,花赤色,根似高良姜而小辛,子如豆蔻,二月八日采根暴干用。” 屈原诗“山中人兮芳杜若”。杜若指的就是香草。”
  “‘蘅芜’,典出晋?王嘉《拾遗记?五?前汉?上》:“帝息于延凉室,卧梦李夫人授帝蘅芜之香。帝惊起,而香气犹著衣枕,历月不歇。帝弥思求,终不复见,涕泣洽席,遂改延凉室为遗芳梦室。”所以蘅芜也指的是一种香草”
  “杜若说,这是缘分,她说,杜若永远不会害冯小蘅。可是最终剥我人皮的,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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