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谁知杜普雷夫人却继续紧握住罗兰的手,大声说:
“欧仁妮,这一段咏叹调你在彩排时也听过好几遍,你会唱,对不对?”
这下轮到罗兰万分吃惊了:“夫人,您的意思是……”
“是的,欧仁妮,整个剧团,除了唐娜小姐,没有人能够胜任夜女王这个角色,而那段最著名的咏叹调,放眼整个巴黎,没有人比你更加适合演唱……”
“我不行,波尔波拉小姐更加不行……”
“您是说……”
“欧仁妮,只有你,现在只有你可以拯救这场演出,拯救这个剧团了!”
罗兰心中似有雷声响起,杜普雷夫人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回响,轰隆轰隆——
“只有你,只有你……”
她只顿了一秒钟,就开口反问杜普雷夫人:
“您所说的,最著名的唱段,究竟是哪一段?”
“是——《我心中燃炽着怒火》。”
罗兰:确实……我心中正燃炽着怒火!
第71章 基督山位面27
皇家歌剧院里,人们渐渐开始意识到,第二幕的开场来得要比平时更晚一些。
鉴于奥地利王子的包厢那里始终人来人往,很多人将这种延迟想象成为对于贵宾的“逢迎”与“照顾”,对此都表示理解。
没过多久,乐池里的乐师们纷纷坐定。
喜爱歌剧的观众们已经先行开始鼓掌。王子的包厢里也逐渐安静下来。
出于约定俗成的规矩和对于艺术家们的尊重,整个剧院开始屏息凝神,准备欣赏精彩的歌剧演出。
谁知却有一位身形瘦弱的少女在钢琴旁站起身,遥遥冲着远处奥地利王子的包厢鞠了一躬,然后在钢琴旁就坐。
乐队指挥也伸出指挥棒,在指挥架上轻轻敲击两下。
剧院里所有的观众都听见指挥开口,冲着王子的包厢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
只有听得懂德语的人才知道乐队将在第二幕开场之前,为奥地利王子加演一两首作品。
——这也正常。
只是,这个坐在钢琴跟前的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资格,坐在皇家歌剧院中进行幕间演奏?
但这少女显然不是刚开始与乐队合作的新人。
她扬起双手,轻轻落在三角钢琴的黑白键上,微微一颔首。那边乐队指挥手中的指挥棒已经扬起。
清澈的琴声顿时从少女指间流淌而出。
她演奏的,是贝多芬根据《魔笛》主题而创作的变奏曲7段。1
这是乐圣贝多芬在欣赏了这一出迷人的童话歌剧之后,根据其中的一支咏叹调主题所写的变奏曲。
作为乐队,在幕间单独演奏这样一支变奏曲,是相当优雅的选择——前提是钢琴手技巧圆熟,与整个乐队配合无间。
而这位少女钢琴家的技巧,绝不仅仅是圆熟。
她简直是在琴键之间游刃有余,收放自如。
琴声抓耳,哪怕是再无心聆听的观众也忍不住暂且放弃那些庞杂的思绪,侧耳细品——
大提琴加入了。
大提琴浑厚丰美的音色,仿佛有一个人在低沉诉说。
钢琴却依旧灵活跳脱地前进,进退有度,丝毫不掩大提琴沉稳的风范,又独树一帜,活活泼泼。
但凡有过情史的人都听得出,这变奏曲明明是在述说着爱情。
当然也是在呼应第一幕里的一段经典咏叹调——《那些感受到爱情的人》。表演十分应景。
当少女演奏出最后一个音符,大提琴手手中的琴弓也同时离开了琴弦。
乐声却继续萦绕在整座歌剧院里,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啪——啪——”
竟然是奥地利王子那边所在的包厢带头开始鼓起掌来。
随即掌声、叫好声响成了一片。
歌剧院里人头攒动,人们纷纷在询问这位坐在宏伟钢琴面前的少女究竟是谁。
少女却与乐队指挥同时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加演”一首曲子。
继续“加演”,有可能会消耗观众们的耐心,可他们此刻确实不知道后台是否已经找回了唐娜小姐,演出是否能够继续。
谁知就在这时,舞台的灯光渐渐点亮——
整个乐队都兴奋非常:这意味着第二幕的演出马上就要开始。唐娜小姐想必已经回到了歌剧院,演出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了。
果然,大幕拉开,舞台布景上出现一片椰林,椰林后方能远远地看见金字塔。
第二幕演出开始了。
当大幕徐徐拉开的时候,罗兰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按照杜普雷夫人的评价,她虽然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女高音,却是一个歌剧表演的门外汉,她没有参加过彩排,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走位——
但是她身边有同伴的支援。
饰演夜女王侍女的女演员,是剧团内参演《魔笛》次数最多的人。“侍女”担任了指点罗兰走位的职责,甚至会替罗兰用宣叙调说所有的台词。
因此罗兰并不孤单,她的“侍女”正在身边扶着她,把她扶到指定的位置上。
有人会替她念道白,她只需要“本色演出”,始终摆出一副高傲的女王态度就好。
至于有没有人能认出她其实不是第一幕时出场表演的“夜女王”——罗兰并不知道。
但是按照杜普雷夫人所说的,罗兰本人的身材与唐娜小姐很像,两人都是身材高挑,黑头发,甚至嘴角都有一枚黑痣。
另外罗兰的妆容也与第一幕时的唐娜小姐有所不同。
用位面外的语言来说,就是“黑化了”。
杜普雷夫人给她画上了浓厚的“烟熏妆”,早先她在镜子里看过,知道自己此刻的妆容看起来眼窝深陷、憔悴而愤怒——与这个角色的名号“nightqueen”更加般配——深陷绝夜,彻底“黑化”。
大幕扬起,“侍女”扶着罗兰,慢慢走上舞台正中。
灯光被巨大的银色反光板反射,照在她身上,似乎她一分一毫的细微情绪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给观众。
尽管有人在帮她说着道白,但是所有观众的眼光,依旧全都凝聚在她一人身上——
这就是皇家歌剧院,这就是歌剧。
她是这一出歌剧的灵魂,精神主角。
此时此刻,罗兰心里却在想:她为什么会“黑化”?夜女王为什么会“黑化”?
哦,是了!——侍女的道白解释了这一切。
夜女王年轻的女儿,天真善良的帕米娜,被女王的丈夫抢走,交给了光明神殿。
女王的丈夫不止抢走了她的女儿,还夺走了女王的法器——太阳的七重盾,并把它交给了光明神殿的祭司,使得女王失去了法力,无法保护自己的亲生女儿。
罗兰想:为什么地位如夜女王,竟然也没有权力抚养自己的女儿?
但这还需要问吗?
就像她,没有权力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踏出自己的包厢;
就像唐娜,没有权力干干净净地切断一段没有必要继续的感情;
这是个属于男人的世界——
她们生来就被人品头论足,横加约束。
就像海蒂说过的那样,但凡品尝过平等的滋味,就越是难以接受这个位面沁在根骨里的不平等和不自由。
这时,波尔波拉小姐饰演的帕米娜来到罗兰面前,年轻的公主在向夜女王求情——她不想杀死光明神殿的祭司,不想双手沾上鲜血,不想这父与母、光明与暗夜之间的争斗继续下去。
这时罗兰身旁的“侍女”掐了掐罗兰的胳膊,给出信号。
波尔波拉则双膝跪在罗兰面前,伸出双臂祈求——她不想执行母亲的命令。
乐队已经奏出第一个音符——
整座歌剧院里,但凡看过《魔笛》公演的观众们都难抑兴奋。
他们知道剧团的首席女高音即将唱出一首举世闻名的咏叹调——
《我心中燃炽着愤怒》。
这是莫扎特送给世上所有花腔女高音的礼物,同时也是挑战。
他用最为华彩的乐章来描摹人性,也用快速唱法和连续的高音f,来描述夜女王那狂暴的心情,和瞬间喷薄而出的愤怒。
罗兰微微扬起头,她回想起上台之前杜普雷夫人的话:
“欧仁妮,成败在此一举。”
“只有你,可以挽救你自己的剧团。”
“欧仁妮,只要你想一想,我们为什么愤怒?”
——我们为什么愤怒?
罗兰闭上眼,瞬间睁开,轻启樱唇。
她相信这个人设本身的能力,相信不凡的唐格拉尔小姐。
她更相信此刻她们所有人感同身受的愤怒。
她开口——
坚定的力量顿时挟裹着强大的高音回荡在整座歌剧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