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始作俑者”罗兰却不说话,终于将盘子里的土豆都捣成了泥,然后在上面浇了一勺浓稠的鸡汤——“鸡汁土豆泥”这道极其古早的快餐店小食就被她自己捣鼓出来了。
事实上,她在做土豆泥的时候,一字不落地把姨妈的话都听在耳中。
英格兰也有松露的市场——这个消息让罗兰很高兴。
坐在罗兰身边的贝内特家姐妹们,或许没有她这么“市侩”,对钱财的事不感兴趣。
但罗兰今天来梅里顿,除了和姐妹们一起看望姨妈以外,她还想见见身为律师的菲利普斯姨夫,了解一下当下的金融体系——问问能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在银行里开个账户。
第6章 傲偏位面6
罗兰与菲利普斯姨夫的谈话进行得不太顺利。
菲利普斯姨夫实在是想不通:外甥女那点儿子零花钱想存,自己用个小罐子装起来不就好了,还可以每天清点,享受“数钱”的乐趣——为啥要费事开个银行账户呢?
这个想法罗兰也很赞同,有什么比自己枕头下就藏着一叠英镑更爽的事呢?
——当然是在她的银行户头里有一笔不菲的财富。
来到这个位面之后,罗兰意识到了“财富”的重要性:它是一个无聊的数字,但也是一张名片、一块敲门砖,一个衡量身份的直接标准。
更出奇的是,一旦提起“财富”,在这个位面几乎没有隐私可言:
贝内特先生每年有两千镑的进项;
贝内特太太当年结婚的时候带了四千镑的嫁妆;
贝内特家的小姐们总共只能继承五千镑的遗产……
这些……感觉梅里顿每个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在这个位面里,婚姻都是与财产挂钩的,那么,罗兰希望有朝一日贝内特家姐妹也拥有“财富认证”——银行账户里总资产的那个数目字,显然要比枕头底下的一捆钞票更有资格。
菲利普斯姨夫想不通就想不通吧,罗兰本来也没有打算向他说明自己的计划。
她借口只是“了解一下”,顺便问了问有价证券的情况:
菲利普斯姨夫答得很清楚:这个时代里,女性如果继承了有价证券,也是一样可以以自己的名义持有的。
罗兰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既然如此,那么等她创造了财富,再换成有价证券,也是可以记在自己名下的。
只要不是记在她家老父亲的名下,就不用担心被远房亲戚继承去。
至于菲利普斯姨夫问她为什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罗兰嘻嘻一笑,随口回答:“万一我哪天有了很多很多钱可以买花边和缎带了呢?”
菲利普斯姨夫:……很好,这很莉迪亚。
随着松露采摘季的到来,罗兰养成了每天去树林“散步”的习惯。
期间她偶尔会遇见贝内特先生。
老父亲问起罗兰,怎么就喜欢上了散步。
罗兰理直气壮地回答:“多走动就能长得更高。也许等我再长高一点,姐姐们就能带我去舞会了呢!”
贝内特先生:……很好,这很莉迪亚。
随同罗兰一道,出马去松林里充当“松露猎人”的,依旧是她的经纪猫露娜。
这只黑白花现在已经完全能胜任“松露猎人”的工作。
它看上去和其它家猫一样,懒洋洋行动迟缓。
但它走在林中厚厚的腐殖土上,却能凭借灵敏的嗅觉,嗅出地下20-30厘米,那些已经成熟的松露的味道。
在露娜确定之后,罗兰就用一把小铲子小心拨开土壤,将地下的松露挖出来。
这些松露是黑松露,气味古怪而浓烈。
罗兰每挖出一块黑松露,就会将她事先用泡烂的松针和石灰浆做成的“营养液”回填,并且在附近的松树上做一个小小的标记。
通常而言,松露的生长会耗尽附近地域的大部分养分,因此在一两年之内,这样的地点尽管保留了松露的孢子和菌丝,在短时间内却无法支持新生松露的再次成长。
22世纪对于松露的半人工繁育理念,就是在松露被发现的地点恰当地补充养分,让松露留在原地的孢子能够重新生长——毕竟这些环境都是松露能够适应的环境,只要给予足够的养分,它们就能重新生长。
罗兰和露娜,一人一猫,忙活了两周,积攒了小小一篮黑松露。
她俩完成采集的区域,却还只是贝内特家树林的一角。
连罗兰都开始渐渐觉得:只靠她俩,要采完这一季松林里的黑松露资源,恐怕有点悬。
黑松露是一年生的真菌,这一季不及时采摘,它就会自行腐烂解体。
不过她也没指望第一年就获得“松露大丰收”,如何利用她手上的松露资源,罗兰打算先看一看本地市场的反应再说。
再一次前往梅里顿的时候,罗兰的篮子里就捎上了这样一包用棉布仔细包好的松露。
这时已经快到12月了,梅里顿镇上摆出了自发的集市。
这里的集市交易各种各样本地产的农产品:蜂蜜、奶酪、燕麦、大麦……已经处理干净的阉鸡和珍珠鸡、刚刚猎到的鸽子、斑鸠和鹧鸪,从河里网来的丁鲷、鳗鱼和鳟鱼……
除此之外,集市上还有来自海外的各种香料:姜黄、丁香、肉豆蔻、月桂叶、藏红花……
这里虽然只是赫特福德郡里一个普通的小市集,却拥有相当丰富的商品品类。
罗兰与姐妹们约定了在她们最常光顾的帽子店碰头,自己则带着在厨房帮厨的贝蒂·巴里在集市上闲逛。
贝蒂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在厨房的工作,并且为小小姐“大发慈悲”,把她带到梅里顿来“见世面”而感激万分。
罗兰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一面随意浏览,一面思考:
她需要找到一个契机,能够与潜在的松露需求者联系上。
正想着,罗兰忽然听见有人发问:
“听说这镇子附近发现了松露?”
她立即向那个方向转过身去。
只见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个戴着帽子、蹬着马靴、提着手杖的中年男人正在向一个摊主发问。这个中年人穿着光鲜而体面,看起来却是一副精明市侩的模样。
那名摊主显然听说过贝内特家发现松露的“事迹”,回答了几句。
罗兰远远地听见他在说“朗博恩”这个词。
谁知中年人却大着嗓门来了一句:“可是听这里的人形容,那完全不是松露啊!”
罗兰微抿着嘴,有点想笑。
朗博恩出产“松露”这回事儿,全都是卢卡斯爵士帮着宣传的——大家一起以讹传讹,就全把“松露”这高大上的名号套在松茸头上了。偏偏形容起来,却还都是卢卡斯爵士那天念念不忘的那一套“黄油煎松茸”。
谁能想到会真有个较真的人,认得真“松露”的人,跑来表示不信:“不对,你们镇上的人一定是弄错了?”
梅里顿的人表示:不,卢卡斯爵士是觐见过国王的人,他说是松露,就一定是松露。
中年人:“别哄我了!你们谁真的见过那种宝贝的,你们说说看,它是什么颜色,闻起来是什么香味,剖面是什么纹理……说不出来?”
“连这都说不出来,却胆敢声称你们镇上出产松露?”
中年人高傲地扬起头:“别是这镇子,想要合伙哄骗没见过世面的外地商人吧!”
这中年男人口中说着“没见过世面的外地商人”,脸上的表情却完全是一副“我见过”“我什么都懂”的傲气模样。
中年男人的态度彻底将镇上的人都给激怒了。
偏偏大伙儿无力反驳——真的松露是什么样儿?他们不是卢卡斯爵士,他们也没见过呀!
集市上的摊主们,和渐渐聚拢过来的梅里顿居民们,一个个都涨红了脸,思忖着该如何反驳这咄咄逼人的外来商人。
“卢卡斯爵士,卢卡斯爵士今天来镇上了吗?”
有人惦记起了消息的来源。
“贝内特家……贝内特家的马车我刚刚好像看见了——”
有人想起了原产地的主人。
人们乱成一团,急急忙忙地想要去找“人证”来证明梅里顿人的诚实。
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近的那名中年商人,手中托着一方细亚麻布的手绢,小心翼翼地托至商人面前,问:“您说的是这个吗?”
这个小姑娘衣着朴素,但是周身干净整洁,笑容纯净,给人的印象不错。
等到中年商人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刚才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立即不见了,似乎早就忘了自己刚才对这整个镇子的指责。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可以吗?”
小姑娘点点头。中年商人便从那方手绢中拿起一枚核桃大小,黑色的块状物体,小心翼翼地放在鼻端,闭眼仔细地闻着,辨别气味。
“这,这真的是……”
中年商人激动不已。
“这品相、这风味……啊!”
这位显然已经词穷。
梅里顿的人齐齐长舒一口气:
“怎么样?这回不会再说我们是合伙欺骗外乡人的骗子了吧?”
但事实上,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人正悄悄伸长脖子,好奇地瞧着商人手里的东西。
中年商人取出一枚银质的小刀,将黑色的“核桃”小心切开,如痴如醉地看着这东西剖面有如大理石般的纹路。
他再次闭上眼,仔细地嗅这东西的气味,随即一脸迷醉地睁开眼,捧着被切开的“黑核桃”手舞足蹈。
“是它,就是它!”
“黑冬松露——这是造物的恩赐,是餐桌上的钻石!”
“它只生长在上帝亲吻过的土地上。”
“意大利的阿尔巴、法国的普罗旺斯和萨尔拉……谁能想到,英格兰的土地上竟然也出产这种珍物。”
梅里顿的人见到这名商人托着小小一枚“黑核桃”,竟然如此兴奋、如此激动,倒觉得没有必要与他过多计较了。
这商人手舞足蹈了一阵,终于想起了正事。
他转向贝内特家的厨房帮佣,耐着性子问:“小姑娘,这样品相的松露你还有多少?你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谁知这相貌平平的年轻女孩扬了扬眉梢,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