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龟壳

  波涛暗涌的海上,一艘船如同枯叶一般,孤零零地飘荡在海面上。大浪翻涌,一个又一个打过来,小船随波摇晃,和浩瀚无边的东海相比,它显得这么渺小。
  “老爷,今儿碰巧赶上大风大浪,您快进船里避一避,别被浪花打湿衣裳了。”家仆富贵过来劝道。
  王川无奈叹了口气,他今日只携带了一个比较会服侍人的家仆,租下一艘船一名船夫,轻装简行,本来打算去到下一个口岸找另一位商人洽谈合作事宜,却不巧赶上海浪大的时候,日落之前能不能到达都说不准了。
  船身摇晃得厉害,他胃里翻滚,一阵恶心涌上喉咙,于是打算在船甲上吹吹风驱散这阵恶心。他摆摆手示意富贵自己暂时不想回到船内,富贵便站在旁边随时等候吩咐。这回老爷只带他出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没什么特长,唯有一双会察言观色的眼以及一张巧舌,想到这里,富贵不禁心里有些得意。
  船身正缓缓往前驶去,突然天色变得阴沉,狂风大作,海浪变得更大了,汹涌翻滚,搅得海面上泛起一阵阵白沫。船夫脸色顿时大变,他出船多年,最识这片海域的脾气,今日他观望了一下天象,隐约觉得会变天,原本不想出海,但是王川毫不吝啬地砸钱,他一时心动,咬咬牙还是答应了。
  “两位爷,快回船里去,起浪了!”船夫焦急大喊。
  富贵赶紧搀着王川回到船里躲避,王川脸色不太好看,他只是略懂水性,并不熟练,今日真是晦气,一出海就遇到这鬼天气,刚才的滔天大浪看得他心里发紧。正在惴惴不安之时,忽然感觉船身剧烈晃动起来,王川透过窗口望向外面,却看见一个无比巨大的海浪正气势汹汹朝他们这里席卷而来。
  那海浪高如城墙,席卷大半个海面,这艘船在它面前就是一只蝼蚁,毫无还手之力。如果海浪拍下来,船只有被碾碎的命运。
  “老......老爷......不好了!!”富贵吓得瘫软,声音颤抖不成调。
  王川同样手脚冰冷,冷汗夹背,他实在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呆愣楞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大浪。
  大浪很快就席卷到跟前,携带着潮湿腥膻的海水,在他们惊恐万分的表情中重重拍打下来,毫不留情。王川只觉得又咸又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口鼻里,他感觉得自己身体在迅速下沉,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沉。他想,或许,自己的性命今天就要完结在这里了吧。
  就在王川觉得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下坠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稳稳地接住了,那东西的触感很坚硬,难道自己已经下沉至海底最深处了?他的身体被托着渐渐往上浮,直到又重新回到海面上,他猛吸一口久违的空气,气流涌进鼻腔里的时候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待平复下来才有机会看清自己是伏在什么东西上面。
  他低下头一看脚底下,看到一块巨大无比的绿色龟壳,如同十八人围坐的圆桌差不多大,而昏迷不醒的家仆富贵正趴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船夫却不见踪影,看来是凶多吉少了。龟壳正驮着他们主仆二人缓缓往岸边游去。
  富贵突然醒过来,看见自己正被一只大海龟驮着在海面上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妖怪啊!!”
  王川皱皱眉:“别喊了,是它救了我们。”
  大海龟把他们运回了岸上,然后变幻成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开口说道:“我是常驻东海的一只千年海龟,今日你我有缘,便救你们一命。”
  王川赶紧拉着富贵跪下来磕头叩谢,感激地说道:“谢谢大仙救命之恩!王某无以为报!”
  海龟将他们扶起来,微笑看着他们,捋着胡子说道:“本座刚好有一事相求,你若帮了我,就当是报了这次的恩,怎么样?”
  “敢问大仙是什么事?您只管开口,王某一定尽力办到。”王川问道。
  “是这样,本座过些日刚好满一千岁,冥冥中感应到命中会有一劫,因此想借王老爷的府邸一避,让我在你那里度过休眠期,短则一个月,长则数月,王老爷只需给我提供一个水池子即可。海龟一族休眠期时最为脆弱,希望王老爷能确保在那期间不许任何人来惊扰我。不知是否方便?”海龟眯着眼睛,温和笑问道。
  “这没问题,大仙只管在我那里安心休养生息,想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我府中刚好有一个大水池,栽了些莲花,养了些鱼儿,若大仙不满意,王某可以另建一个。”王川说道。
  “无需添麻烦,现在这个就可以了。那么,我们便约定下个月见吧,下个月的这一日,我化成现在的模样去你府上找你。”海龟约好日期后便告辞了,重新显出原形跃进东海里,很快便没了踪迹。
  王川和富贵目送海龟离开,然后又继续赶路。捡回一条命以后,他们暂时不敢走水路,租了一辆马车,改走陆路。一日,他们的马车行驶到一处郊外,王川感觉有些口渴,刚好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口井水,便告诉富贵到前面先停下歇脚。
  王川便拿了水壶打算亲自去井边打点水,叫富贵坐在车上等。走到井边,王川看见井水清澈干净便放下心来,拿起栓在旁边的木桶扔到井底下舀一桶水。他半个身子探进井里,等木桶吃水以后,把手中的绳子一点点往回收。
  突然,井水底下冒上来一串气泡,有一个黑影在游动,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王川心想,难道井水里也有鱼?
  就在此时,底下那个黑影突然窜上来,伸出巨大的爪子一把掐住王川脖子,王川吓得手中拽着的水桶掉回井底,溅起一阵水花,溅湿了他的衣角。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通气漆黑,模样怪异吓人的妖怪,它掐着王川的脖子,把它举在半空中,裂开猩红大嘴阴森森笑着。王川顿时浑身瘫软,只能任它摆布,他心如死灰,只道自己刚逃过一劫又来一劫,想必此次出门没看黄历。
  富贵见到井底突然蹿上来一只大妖怪,吓得差点尿裤子,立刻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自己驾着马车跑了。王川心里气极,但是现在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谴责富贵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只顾得上求神拜佛希望能够再一次逃出生天。
  妖怪把他举到自己跟前,近得几乎脸贴脸,王川甚至能感受到它鼻孔里喷出来的热气。那妖怪张开大嘴,对着他猛地一吸,王川感觉自己头痛欲裂,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流走,然后他就两眼一黑晕厥过去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王川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旁边有一口井,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头很痛,快要裂开一般。他撑起身子,手托着疼痛不已的脑袋正迷迷糊糊着呢,忽然听到远处有一阵马蹄声靠近,望过去却见是自己的家仆富贵。
  只见富贵下了马车,一脸畏畏缩缩走过来,眼神有些躲闪。王川感到很奇怪,富贵干嘛一副很害怕他的样子?
  “富贵,你这是做什么?快过来扶我起来。对了,我怎么躺在地上,衣裳还湿了一大片?”王川不解问道。
  听到王川这么说,富贵一脸诧异,然后吞吞吐吐问道:“老爷......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躺在这儿了?”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你又是怎么一回事,从哪里弄来的马车?”王川皱眉,心里有些郁闷,搞不清目前到底什么情况。
  听完王川的话,富贵可以彻底肯定王川失忆了,而且应该是刚才那个妖怪造成的,他继续又抛出一个问题试探:“那您还记得咱们在东海的事儿吗?”
  “东海什么事儿?我只知道咱们乘船到了这儿。”王川一脸不解。
  富贵脑子快速转动着,心里有一个十分大胆的计划,考虑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老爷,咱们在东海的时候曾经掉进海里,我拼死把您救上岸,却没来得及救那个船夫,唉......”
  富贵假模假样摸了一滴眼泪,继续说道:“然后咱们来到这儿,您在井边打水,却不慎掉进去,我费了好大劲才把您拉上来的,然后就骑着马车想去给您找大夫,却没找着。不曾想我刚回来您却失忆了,想必是刚才不小心磕到脑袋了。这可怎么办才好?!老爷您此行真是多灾多难,如果可以,富贵真想替您挡了这一劫......”
  王川看富贵说得头头是道,又哭得情真意切,再看看自己现在的德行,就对富贵的话信以为真了。一时大为感动,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家仆竟对自己如此忠心耿耿,三翻四次救了自己。
  于是王川承诺富贵回到府上后,将他提拔为管家,并且赐他金银珠宝作为奖赏,希望他以后继续为自己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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