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
还不等幕僚们再看几眼玉人一般的苏好,太子目光一紧,“你们都出去吧,本殿有事儿跟太子妃说。”
待到人群散尽,也不等太子发话,苏好直接扑通一声跪下来,“妾身莽撞,还请太子恕罪!”
静静的凝视苏好良久,又想起近一年以来的事儿,脸色柔和了不少,“罢了,起来吧,本殿还不知道咱家太子妃竟然有这样的谋略。”
“我从来就是这样,”苏好也不起来,面上神色不变,“不过以前不管什么事儿都有哥哥在前面给我挡着,所以这些阴谋诡计,阴狠毒辣的事儿,我自然不用沾手。”
“所以你现在……”太子用力亲手扶起她,“是要和本殿坦白了吗?”
苏好站起来,脊背挺直,如同一棵松树,“是,那些事情,我长在世家,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以前不做,是因为有人替我,不是不会。”
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小看了自己的太子妃,太子正色道,“那你认为,应当如何?”
西北战役之事,除了收敛尸体以外,还有后续,那就是安抚兵将家人,手段无外乎也就那几个。
生前有官职的,加官进爵,赐金银珠宝,荫蔽后代。
无官无职的,厚赏财物,让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说起来简单的很,可是中间这一层一层剥削下去,真到未亡人手里的少之又少,朝廷虽然极力遏制,可是鸟为食亡,总是禁不了的。
苏好随手翻看了一下记录,眼睛一弯,“这京中如此多的富家子弟,难不成个个都是不喘气儿的吗,既然这是肥差,那就要人人有份儿,殿下何不派这些家中得过好处,富得流油人家的独苗苗去?”
“独苗苗?”
苏好唇角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对,独苗苗!”
太子隐隐想到了什么,却不敢说出来,“那些纨绔子弟,有什么用,培养新一代的蛀虫吗?”
这话虽然是玩笑话,可是从某种程度上又表明了真切存在的隐患。
“当然不是,”苏好继续又道,“立个规矩,若是查出某人贪墨了多少定额的银子,那就去边关入军一年,那些个富贵闲人的地儿,他们过了这么多年,也该腻味了,就选那些苦寒的,豺狼虎豹遍地的地儿让他们去看一看。”
太子仔细的考虑了可行性,皱眉,“不妥,这确实有一定的功效,可是乃是建在有人监督,并且绝对不会徇私舞弊的前提之下,如今……难啊。”
“西北大军不是已经回朝了吗?”苏好满不在乎,“也不要把人逼得这样紧,统计祖籍何方,让每人各自去家里看看,顺带着护送一部分抚慰银两去自己的家乡,带给同乡战友,他们同生共死的情谊,不会因为区区银两而起异心,就算是有那样个把个不要脸的,那边不想参军的人,眼睛也还不是瞎的。”
太子眼眸一亮,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为这事儿发愁,顾忌世家,顾忌大臣,到了后来已经忘记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
弯弯绕绕的想多了,到后来还是这些直来直去的方法管用。
只是……
“那些大臣大概不会轻易妥协。”太子沉吟,“本殿……”
苏好冷冷一笑,打断太子的顾虑,“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运送银两,若是心里没有鬼,自然不会遮遮掩掩,而且,他们这些在京城足不出户的大少爷,若是管好自己的手,不仅仅没有危险,还可以趁着个机会结交人脉。”
见太子还在犹豫,说只冷了神色直言不讳,“这房子虽然说直接了,也得罪人了些,可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凡那些人是个有脑子的,他们就不会拒绝,那些抚慰银两一个个的分成数路,那些人到底还看不看的上眼都是一个问题,借这个机会一来可以让自家的后代在圣上面前露个脸儿,一来可以标榜自己清廉不贪墨,多好的机会呀。”
太子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同时被说服的还有早朝上的诸位大人,混到了可以面圣的地步的都是些人精,不可能想不到后面的这些事情。
诚如苏好所言,那些已经分散了的银两已经提不起他们的兴趣,而若是自家的子孙可以因为这个差事在圣上面前露脸,那就是天大的好事,远比那些看不上的银两好。
也有人担心自家的独苗苗在路途上突遭不测。圣上被说的心烦,大手一挥就让金吾卫一同押送银两。
“太子殿下当真是妙计呀。”和太子搭讪的是一个头发已经斑驳的老头儿,“那些人呐,哼,也不怕招报应!”
这老头乃是当朝大学士陆大人,生平最是刚正不阿,也最是看不起那些贪墨之人。
“陆大人抬举了,”对这样的人,太子丝毫不介意友好并且谦虚一点儿,“这法子原也不是我想出来的,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那些将士好歹是为国捐躯,不能够再委屈了他们的家人。”
陆大人被他这幅悲天悯人,怜爱众生的模样实打实的给取悦了,同时也对他说的献祭之人起了好奇,“不知是哪位妙人竟然想出了这般计策?”
太子想起苏子那天的神色,忽然之间觉得自己也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位妙人,不过并不妨碍他利用苏好博得陆大人的好感,“这人,正是西北大将军小妹,那一日本殿无意间和她说起,想不到就被放在了心上。”
陆大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太子说的乃是自己的太子妃,不过他用“西北大将军小妹”这样的名头来介绍人,实在是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信服。
“原来如此,”陆大人惋惜的摇摇头,“想当年,那苏家小子在诗文上头的造诣也是旁人不能比的咯,非执意要去参军,此时也应当在朝中啊,一代栋梁,就这样落了。太子妃,也是个好样儿的!”
“陆大人此言差矣,”太子并不赞同,整个人一瞬间好像变成了出鞘的利刃,“不管大将军是因为什么陨落,他都会一直在,征和尚在,英灵永存!”
“好!好好好!”陆大人抚掌而笑,心下只到自己从前是小看人了,“有太子此语,那些将士应该也是欣慰的。两月后的流觞宴,还请太子万万赏脸。”
这流觞宴,三年一次,虽然说听起来名字挺俗的,可却是由内阁大学士为新科进士而设置的接风宴。
近些年猫猫狗狗都可以进去,不过这个进去也就是挨个边儿,管你王公贵族,都是这样。
只有陆大人亲开尊口的邀请的人,才有可能够和那些内阁学士,新科进士,进行深入的交流。
太子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可是也没有失了太子的威仪,“能得陆老亲口邀请是本殿的荣幸,到时一定早早到场。”
晚辈的姿态做足了陆大人看着竟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拒绝了做太子太傅。
“如此,”陆大人笑眯眯的点头,现在也还不晚嘛,“那老朽就恭候太子殿下莅临了。”
现在这个世道啊,被权力欲望钱财迷了眼的人大行其道,太子殿下能够为那些抚慰银两操心到这个地步,已经弥足可贵。
只是现在朝中的局势,实在是对太子很是不利。
回府的时候,苏好如同往常一样倚在美人榻上头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的喝药,见太子神清气爽的模样,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脸上换换露出一个笑来。
“看来抚慰银两的事情已成定局,”苏好笑眯眯的,“太子殿下真是能干极了!”
太子从善如流,“娘子的夸奖,为夫就不客气了。”
苏好放下已经空了的药碗,漫不经心的道,“那接下来应该收拾谁呢?一个一个来,户部尚书的儿子不是在押送队伍里吗,咱们也要对户部尚书好一点儿,一家人嘛,就得整整齐齐的。”
西北大捷,可到底是用多少尸骨累计起来的,已经完全数不清了。
老天似乎开了眼,却也看不下去,一连数日都是暴雨不断,其他人也还好,只是户部尚书之子,实在是不像话。
“怎么又下雨了!这贼老天!”赵潜骂骂咧咧的一刻不停,末了又使劲儿的瞪旁边的随从,“没有长眼睛吗!还不快给本少爷拿伞!”
那随从与赵潜自小一起长大,此时也经不住有些怨言,“我的好少爷啊,这,我们这是在马上啊,打伞不容易啊。”
赵潜斜斜的看他一眼,愤愤的道,“一个个的都是废物!还有多久才可以到啊!”
这后面的一句话却是对着旁边的士兵说的,只见那士兵冷冷的看了赵潜一眼,“还有些时候呢,若是赵少爷心急,就请快赶路吧。”
他们这些人在西北,为了守住关卡,一个个的拼了命,战场上头的土地,也不知道这几天几夜的雨,有没有把用血水染红的地给弄出原样来。
可是这些在上京城里头的少爷们,不过是被安排来送送抚慰银两,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没少他吃也没少他穿,就连赶路也随这位的心情,到底还要怎么样!
“你!”
赵潜只觉得自己收到了侮辱,一脸不忿举起拳头就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