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日苦战(六)
发威的是蒙定国炮兵团,在第三天临近傍晚的战斗中,他的炮兵控制了整个战场。
而他的主力炮兵就是临时编成的炮兵团第二营,计有四门十二磅海军榴弹炮和四门十二磅山地榴弹炮。
海军十二磅榴,虽然是一种舰炮,实际上却有为陆地作战考虑的设计,一般是附属给水兵和陆战队上岸作战的,因此海军榴弹炮随炮配有轻便陆用炮架,而更关健的是他射程可以达到一千二百七十码,比蒙定国手里的十二磅射程足足远了二百码。
不要小看这二百码,湘军将六磅炮阵地放置十二磅的射程之外,可以放宽心任意射击,但是他们的阵地,刚刚好在海军榴弹炮的射程内。
至于十二磅山地榴,定边军的官兵们一看这炮,就立即喜欢上这种火炮,整个火炮炮身只有两百二十磅,比定边军原来使用的二磅炮还要轻,加上炮架,重量也不超过六百磅,最适合在山地作战。
虽然山地榴的射程只有一千码,火炮威力比十二磅普通榴也要逊色,但这对于这么轻便的火炮,你还能要求什么?
首先遭殃的是湘军的六磅炮阵地,海军榴早已瞄准好方位,山地榴也已拉到前哨的山头,蒙定国一身令下,八门火炮几乎同时向后飞去。
萧迪吉给每门火炮配发一百发炮弹,其中榴弹六十发,榴霰弹三十发,霰弹十发,炮弹可以说是十分充足,所以蒙定国一口气打了八发榴霰弹。
湘军炮兵对于这种突然袭击毫无防范,四散的弹丸造成巨大的杀伤,湘军炮手抱头鼠窜,所有的火炮立即停击了射击,好久才反应过来,朝定边军一阵乱轰。
这还没完,两轮射击之后,湘军前出的三磅炮阵地又被点名,对于固定射击的十四门榴弹炮,湘军勉强还能应付,但是山地榴就令他们头痛了。
因为山地榴灵活快捷,转移阵地十分方便,阵地往往是三四百米外展开,因此精度奇准,炸得湘军是鸡飞狗跳。
可等到湘军炮兵准备还击的时候,山地榴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往往几分钟之后,山地榴又重新摆开阵地再次开火。
除了炮兵,密集的湘军队形也是山地榴点名的对象,往往每隔几分钟的时间,鄂军方面冒起一股黑烟,然后四发炮弹呼啸着落在自己的队形里面,造成很大的伤亡。
还好蒙定国绝多数场合还是用榴弹,杀伤力恐怖的榴霰弹用得不多,所以湘军的伤亡还勉强可以承受,但这样下去也是没有办法,赶来的湘军高级军官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把主力撤回来休整,当然今天攻占的五个山头也不能放弃,上面都放个把连的兵力防守。
这一战山地榴虽仅四门,可硬是把湘军的三四十门炮都打得抬不起头,从此之后定边军干部对于山地榴有一种狂热,虽然这种火炮威力稍小,而且是出名的高价,可定边军干部总是点名要这种火炮,日后十七师最高峰期间的山地榴数目多达五六十门之多。
当然湘军方面也不服气炮战失利的结果,他们一面商量对策,一方面打电报让后方的重炮赶紧上来支援,毕竟湘军的十二磅炮也为数不少。
当夜,湘军又祭起了小部队袭扰的老套路,只是效果不佳,定边军对这一套早有防备,湘军损失不小,却没有什么战果。
而定边军方面,则是欢天喜地庆祝今天的胜利,郭俊卿照例给前线官兵送上热菜热饭,每个官兵再免费加两个鸡蛋和一份罐头,当然这钱柳司令出了。
不过烧埋费的支出也不少,周再之团的伤亡尤重,原来周团有四千三百多人,现在全团官兵只剩下一千八百多战斗兵,后方医院还躺着几百伤兵。
定边军方面的伤亡同样不小,柳镜晓清点了一下伤亡,吓了一跳,从武汉出发的时候,定边军有四千一百人,现在加上来援的陈方仁八百多人,再除去伤员,定边军只剩下的兵力不到四千一百人,也就是在战斗中伤亡了九百多人。
干部的伤亡也很大,第一营的老连长朱营战斗中殉职,慕容雪海营也有一个连长殉难,至于连排级军官,战死的数目就更多了。
对于伤兵,柳镜晓全部送到后方负责救治,对于战死的官兵,以柳镜晓为首,全师的高级军官都抽时间参加一个简单的下葬仪式。
处理了死者善后的问题,活下来的人必须为自己打算,柳镜晓下令召集作战会议。
召集参加作战会议的军官很费时间,倒是第二舰队的两位赌棍第一时间跑来了。
当然了,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壮丁问题,柳镜晓也是大开空头支票,说着说着,柳镜晓往傅斯博的袖子上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再仔细看看,觉得傅斯博的军衔不象校官,一数傅斯博袖子上的道,果然比上校多点东西,遂问道:“斯博,你是啥子军衔?”
傅斯博脸色好了许多,一听这话,脸色又难看起来,他答道:“我是海军代将,原来这次回去就升海军少将了,可因为这次帮了你们一个大忙,这回去还真难说啊……”
柳镜晓知道海军中确有代将的设置,海军代将不算将官,介于将校之间,获得海军代将军衔的人也很稀罕,算是一个极少见的军衔,这位老兄倒给陈方仁这个赌鬼给坑掺,便安慰道:“斯博兄,有我这一大批壮丁,还怕什么啊……对了,两位还有什么想法啊?”
花月影倒是干脆:“还干什么啊?我干了十多年海军,也不会其它的生计,除了继续在海军混,还能干什么?”
傅斯博却是有一番考虑,他说道:“这趟来之前,老萧很希望我能去议会干议长,议会的那帮老头子老是反对他,他在议会也缺个得力的帮手,这次回去我倒是很想向议会方向发展……”
柳镜晓很为他可惜,说道:“议长吗?那可惜了,军政人员不得兼任议员,斯博抛弃了军中的大好前程,转行从政……真是……”
在北方军人眼里,第一流人物从军,第二流人物才去从政,从军队转行去干议员,大有明珠暗投的意思,傅斯博倒是不在意,他说道:“干议长,倒是挺安稳的……”
说话间,干部们已经从阵地上赶回来,柳镜晓连忙站起来招呼,慕容雪海和萧如浪现在对柳镜晓也非常客气,毕竟谁能先扩成团,全操在柳镜晓一句话里。
不多时,开会的人都到齐,柳镜晓便宣布会议开始,柳镜晓先通报了一下战斗简况,开始大家都还能有说有笑,可后来脸色越来越来凝重。
现在才打了三天,鄂军方面就伤亡了三千四百多人(虽然湘军方面的伤亡是鄂军的一倍以上,但是湘军的兵力雄厚),剩下的兵力不到六千人,而这样的战斗不知还要打上几天。
援军?那还是相当遥远的事情啊,至少还要两三天的功夫才到啊……如果再按这个伤亡数字持续下去,等他们赶到,估计得为自己这帮人收尸了!
何况通城和公安这两翼的战况,据说都是鄂军失利,到时候可就有可能形成了合围了。
大伙商量来商量去,没商量出一个好对策来,柳镜晓还是定了一个固守待援的调子,可他也觉得这样死守下去也不是好办法。
结果郭俊卿倒是说了两个字:“反击!”
一语点醒梦中人,柳镜晓当即重重地拍了桌子,说道:“明天,在羊楼峒向他们打个反击!”
接着,他又问道:“把他们夺去的山头全夺回!谁去?只要夺下一个山头,他那个营立即扩编成团!”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夺下山头,一战而胜,然后扩编成团,这是大家的美梦,可大家谁都不敢开口。
现在四个营伤亡都很重,再来这么一次进攻,这个营的部队非打光了不可,今天进攻的湘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到时候就是扩编成团都没有什么意义,这个时候有人开口了:“我们营来好了!”
柳镜晓倒是一呆,接受这个艰苦任务的,不是自己的最基本部队骑兵营,居然是意料之外的人,他用疑问的语气问道:“你确定?”
对方俊俏的脸上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平淡地说道:“没错!”
柳镜晓点点头,道:“明日由慕容雪海营进攻,我让蒙定国的炮兵全力配合你,方仁,新堤一带的防务就由你来负责!”
慕容雪海倒真有荣辱不惊的大将风范,只是行了个军礼,说道:“遵命!”
不过他的营伤亡,比起其它营来说算是比较小的,倒真有可能一战而克。
不过柳镜晓还是不敢大意,毕竟这都是自己的子弟兵啊。
第二天的天气愈发炎热,炽热的太阳起得很早。
慕容雪海早早地集结了部队,官兵们早就清楚了今天的战斗任务,脸上颇有惧意,贪生之念,人皆有之。
慕容雪海心里有数,往下扫了一眼,部队立即规规矩矩,站得笔直,他便开始动员了,他的话非常简捷:“率先登山者,赏千元!”
一千大洋……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共和八十年,一个普通的熟练工人一个月才赚九块钱啊!
至于大头兵吗?柳镜晓虽然按月实发军饷,但一个月节余下来有四五块钱就算不错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前一刻大伙儿畏畏缩缩,这一刻都成了一等一的勇士,唯恐自己不是第一个出发。
蒙定国的炮兵往山头打了十几发榴弹,慕容雪海大叫一声:“全营!上!”,没想等他起脚,官兵们已经率先踊跃而出,行进如飞,个个是争先恐后。
湘军一见这种灭此朝食的气势,先怕了几份,没等鄂军进入射程就抢先开火,结果大多落在射程之外,正想再次装填弹丸,鄂军来得飞速,竟是已经冲到了半山腰。
湘军连忙放下步枪。往下拼命投掷红色的小手榴弹。
这种前两日在山地战中发挥了很大作用的武器,今天却完全失效了。
经过血的教训,昨天柳镜晓和干部们商量了一夜,倒是想出办法,鄂军身上全披上着波纹钢甲制成的护甲。
几枚手榴弹在一个定边军士兵的身边爆炸,破片击中他的护甲,但他不过是擦伤了些皮肉,颇有些痛感而已。
虽然穿着护甲,可是官兵们在山地间行走如履平地,甚至比平地跑得还快,这就是金钱的无比威力啊!
很快鄂军就扑上山头,个个如虎如狼,把湘军杀得溃不成军败下山去。
慕容雪海占了这个山头,一点伤亡只有十来人,但他并不知足,一声呐喊,便又指着前面一个山头下令道:“先登山者,亦赏千元!”
鄂军一听,不等慕容雪海下令,个个是行动如飞,直奔山头而去。
那山上守军,见鄂军来势汹涌,倒是不慌不忙,也不开火,竟然下来表示欢迎,请慕容雪海率部上山。
慕容雪海大奇不止,一清点山上官兵,竟有三百多人,为首的军官说道:“湖北人不打湖北人!”
原来昨日湘军伤亡太大,只能把夏刚的鄂军团调上来防御,这个鄂军团是当年北军南征失败后留于湖南的一团部队,有湖北籍官兵六七百人。
这次湘军援鄂,起用了这支部队作为先锋,想弄出一个“鄂军回鄂”的形象,但鄂军团只有六七百人,遂补充进大量湘军,第一天柳镜晓大败的就是这个鄂军团。
湘军见补充进大量兵员,导致全团上下相互不熟悉,非常影响战斗力,便重新把这些湘军调了出去,将该团放在后方负责守备,昨日因为湘军伤亡太大,又把这个团拉上来守备。
守这山头的全是湖北籍官兵,不愿于家乡子弟生死相搏,又见慕容雪海营犹如如狼似虎,可以说是猛不可挡,便决心向鄂军输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