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打鬼的仁慈

  没有一份外国的报纸在这件事情上赞扬中国,因为不管你做什么在英国人和法国人那里都是毫无用处的。而德国和奥匈帝国不想让你豁达,所以你再大度他们也不会夸你。
  包括中国的报纸也是一样,盛怀宣的《国民报》今天就为这件事情的评论十分的头疼。中国现在正处在一个转型的时期,西方的观念和中国的传统文化在这里进行着猛烈的碰撞,关于非交战区中国人的态度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阵营。
  一个阵营表示对这件事情支持,说是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宽容,而另一种说法却对杨小林表达了相当的不满。
  “皙子,这篇评论是南方一个很有影响的撰稿人写的,上面指名道姓的骂杨司令,说非交战区的建立是杨司令忘记了俄国人在我们土地上的所作所为,他还搬出了农夫与蛇的典故,说杨司令就是那愚蠢的农夫,你看这评论是发还是不发?”
  盛怀宣把一份稿子递到杨度面前,杨度接过来看了一遍。那犀利的文笔表达着作者强力的不满,每一句话都激情飞扬,好像是战斗的口号,对中国政府在非交战区问题上妥协发起凌厉的攻击。
  杨度看完之后笑了一下,再看看撰稿人的名字,何海鸣。
  “发,当然要发,而且尽量要上头条。”
  盛宣怀颇为不解:“这个不太合适吧?杨司令在前方打仗,现在我们刚刚失败了一次,咱们传达这个信息,会不会给他造成什么麻烦?”
  盛怀宣混了这么多年,考虑事情还是很周全的,不过杨度对杨小林显然是非常了解的,如果杨小林在这个问题上和俄国人讨价还价,那么可能非交战区还真的能建立。
  但是那个家伙如此的大度,这让十分了解他的杨度知道,这个非交战区,迟早会被杨打鬼给平了。所以,现在在舆论上做一些工作,不是给杨小林添麻烦,是为他解决未来可能会有麻烦。
  “呵呵,盛老,您是还不了解杨司令。如果说仁慈,杨打鬼的仁慈是什么您知道么?”
  盛怀宣摇摇头。
  杨度接着说道:“他和袁公还有孙文根本就不一样,对于袁公来说,仁慈就是交战之前给俄国人一个非交战区,让那些俄国平民能免受战火。但是对于杨打鬼来说,仁慈就是我抢光你的东西,再把你抓住狠狠打一顿,然后砍掉你的双腿对你说一声,滚吧。”
  盛怀宣的神情一阵错愕,显然这种仁慈的方式让他一时真的无法理解。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皙子的意思是,杨司令在北面要有动作?”
  杨度脑袋一扛:“那还用猜么。”
  盛怀宣点头:“好,那这个稿子我们就发了。不过头条可能不行,袁世凯和我打过招呼,头条要报道安徽的那桩子事儿。”
  杨度也没有再强求。
  杨度知道,安徽的那件看起来很普通的命案马上就要轰动中国了,雷振春已经把那错手杀人的男子家人都接到了北京,在明天庆典举行的时候,这些人会在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段喊冤。
  他们冤么?冤不冤其实没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把事情闹出来,老袁马上就有理由要求宋教仁对这个案子进行审理,在宋教仁审理的时候,道德和法理的冲撞将让宋教仁没有办法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判决。
  老袁会通过报纸把这不满意无限的扩大,直到扩大有足够声音对宪法质疑为止。宪法一旦重新修订,孙文他们的民主就完了。可笑的是孙文先生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注意到报纸上这几天连续出现那一件很普通的命案到底意味着什么。
  孙先生在很多场合都说过,想实现民主必须经过斗争。这斗争指的的跟谁斗大家的心里都非常清楚。而且孙先生也确实正在努力,老袁说大典的第一个仪式就是千名学生祭拜孔子,而且在这一阶段一些政府要员将穿汉服出席,仪式的最后还有孔家后人的讲话。
  孙文先生对此事据理力争,他正在全力以赴的阻止袁世凯实施这个方案,离大典还有不到二十四的小时了,据说那帮民主斗士们现在正在老袁的总统府里面争吵着。
  和老袁斗,孙文先生真的不行。
  不是孙先生能力不够,只是手段不够。就算他们今天逼着袁世凯做出了让步,等到明天大典那喊冤的一下出来,然后报纸舆论铺天盖地的袭向宪法的时候,孙文他们会措手不及的。
  兄弟相争,手段无下限者必胜无疑。
  和袁世凯相比,孙文太君子了。而和杨度相比,老袁有点在乎他的名声了。袁世凯当着婊子还总想护着自己的牌坊,而杨度不一样,杨度根本不在乎那名声。
  杨度站了起来:“盛老,事情就这么说吧,现在还不是咱们动手的时候。这一次我们不光要阻止袁世凯,还要用袁世凯的力量最大程度的消耗孙文,让他们先斗着。明天大典上不管发生什么,咱不说话。我还得去雷振春家里看看,听说今天他那新宅子重新翻修,咱得去送一份贺礼。”
  盛怀宣说道:“知道了。我也有些大典上的事情要操办。”
  杨度嗯了一声:“不管怎么着,这大典咱们得办的热闹一点。”
  库伦。
  张勋也在为袁世凯大典准备着他的礼物。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有多危险,随着局势的恶化俄国人对张勋部队控制的更加严密了,还有一个哲不尊丹巴是死跟着老毛子的,万一要是有一个纰漏出来,可能自己人头马上落地。
  张勋很想和已经打到库伦的第一方面军张作霖取得联系,可是他做不到。现在他虽然还挂着大清朝防务大臣的头衔,但是部队里面的指挥官已经全部都换成了俄国人,张勋不光调不动部队,甚至连阿克伯利尔的作战部署都不知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所以张勋更坚定了马上起义的决心。他害怕再等下去,自己会连这个最后机会也失去。如果在张作霖打赢之后他什么都没有做,即便靠着北洋的老关系给他撑腰留下一条性命,又有什么意思呢?
  张勋不是载沣,他真的感觉到自己还有一条出路。
  三十一日,零七年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张勋把一帮跟他从北京跑到库伦来的亲信全部都叫到自己的家里。这是他每年都会做的事情,把自己的亲信部下叫来吃上一顿饭,是几乎所有北洋出身的将领的习惯,这个习惯来自老袁。
  以往的聚会张勋都相信自己请来的一定是对自己忠诚的,但是今天不一样,这些人中间还有谁是可以相信的,张勋也不知道。
  酒过三巡,张勋放下了自己的酒杯,眼睛往四周看了一圈之后说:“诸位兄弟,现在我们这里战局有些异常,我听说有人要回北京,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他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面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五张桌子上几十个人面面相视,没一个敢开口说话的。战局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动心思的不是那一个两个,当然铁了心跟俄国人走的也不是少数。
  沉默之中张勋一声叹息:“兄弟们呐,今天坐在这里的都是从北京来的。你们跟着我张勋也好几年了。今天我跟你们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张勋已经无路可走,袁世凯签发的那张通缉名单相信你们也看到了,我是排在第五位,这回头的路,可能是走不通了。但是如果你们想走,我可以送你们一程。”
  这个时候有个人马上站了起来:“大人!我们一起从北京过来,现在自然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人不走,我们也不走!”
  一听这话,旁边一些人马上纷纷叫喊了起来。这些人也许战场上没多么勇猛,但是酒桌上是绝对的义气!
  张勋看了他们一眼,呵呵一笑:“诸位兄弟的心意我懂了,只是现在真的没有这个必要,战局发展成这样我也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了,就当是报效皇上。但是诸位兄弟都有家有口的,不必跟着我张勋送命。”
  还有人想说些什么,张勋却挥手打断:“我已经想清楚了,你们中间谁想离开的,现在开始站出来,趁着我还有点本事,我把你们送出库伦。咱们先说好了,兄弟们各凭自家想法,万万不可拉住旁人。我对想走的也没什么要求,以后清明时节,记得给我们这些留下的烧些纸钱就可以了。”
  一时间没有人有什么动作,张勋的眼睛转了一圈:“怎么?没人想走?难道我这几天听到的风声都是假的?或者是你们非要把我张勋卖了才行么?”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走到张勋面前先磕一个响头:“大人,不是我不愿意陪着您,只是我家小都在南方,实在不忍相弃,请大人原谅。”
  张勋点点头,伸手将他搀扶起来。有了第一个其他的想走的彷佛也找到了理由,陆续的又有七八个站了出来。
  这人数不太多,而且这些站出来的人平日在部队中的能力并不强,这让张勋有些失望。
  “没有了么?”
  张勋最后问了一遍,看看剩下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没有再动的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好吧,来人!”
  声音刚落,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从外面一下涌了进来,这让屋子里面的所有人脸色顿时大变,特别是那些站出来的人,七八个家伙脸色惨白,他们在这个时候非常的懊悔,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站出来!
  “对不住了兄弟们,我虽然想死了以后有人给我烧纸钱,但是我更喜欢白花花的银子!人么,还是活着的好。你们可以恨我张勋,我向你们保证,你们的家人,我会妥善照顾。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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