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皇帝气急,一把把奏折劈头朝她扔去,怒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那奏折来势汹汹,实则压根就没碰到她,宋晏储道:“儿臣开个玩笑。”
刘怀银忍不住汗颜,这哪有这么开玩笑的啊,这不明摆着是往陛下伤口上撒盐嘛。
皇帝冷哼一声,气道:“朕倒是听闻你近来同宫里那位卫率颇为亲近,你若给朕争点气,明年的恩科也少不了了!”
皇孙出世,可不是大喜?加开恩科,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宋晏储嘴角一抽,没再跟皇帝硬杠。皇帝却是由此想起来什么,又说了一句:“你东宫的事朕不会插手,你只需要知道自己招回来的是个什么人即可。”
宋晏储乖巧应是:“儿臣明白。”
在乾清宫用过晚膳之后,宋晏储才回了东宫。而此时,皇后被禁足一事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永宁殿内,赵家夫人终究还是进了宫,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儿,又是气又是恼:“你又为何要这般做?”
赵妃扭过头,神色空洞,唇瓣干涩:“左右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倒不如我亲手了解了他。”
赵夫人:“此时也未必没有转机……”
赵妃转头冷冷笑道:“父亲母亲既已放弃我,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赵夫人猛地起身,神色又惊又怒:“你这是什么话?”
赵妃道:“父亲既已与太子达成协议,难道还能顾我的死活不成?”
赵夫人呼吸急促了些许,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若不是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父亲又怎会被太子抓住把柄?赵家百余人的性命,都险些因你毁于一旦!你还敢责怪你父亲?”
赵妃心中好似有一鼓气,她想起身问不是他们不顾她的意愿把她强行送进宫的吗?不是他们想要求得家族兴旺选择牺牲了她吗?她就合该为家族牺牲,合该放弃自己的爱人,进入这深宫之中,没了自己的人生?
她胸口急促起伏,但看着赵夫人那副狰狞的面孔,一时之间又觉得跟他们说这些话毫无意义。
有什么意义呢,在他们看来,她生来就是该牺牲的。
没必要,没必要了。
赵妃平复下心情,闭上眼睛不欲看她。
赵夫人却抓着她不依不饶,神态近乎癫狂:“你若想死你死便是,你作甚还要拖上赵家?你父亲好不容易才为赵家寻得一条生路,你又为何这般歹毒心肠,置赵家百余口人于不顾啊?”
太子要诚意,赵家便给她诚意。赵裕几乎是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将赵家百年积累的底蕴全部用来打击长公主党羽上面,所求的,无非是赵家能保下一条命。
但赵妃这一出栽赃陷害,却是让赵家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赵妃冷笑一声:“母亲爱怎么说怎么说,本宫累了,母亲且先回去吧!来人,送客!”
立刻就有两个大力的婆子将赵夫人“搀”了出去,赵夫人气得想要掐死她:“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等人都离开之后,赵妃才无力地躺在床上,失神地望着半空,半晌后,捂着脸低声哭了出来,而后,那哭声变大,转做了疯狂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够了,也够了。
唯一爱她的人已经死了,他们的孩子也死了。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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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起来,宋晏储就听陈玉说昨儿个半夜永宁殿走了水,赵妃娘娘葬身火海了。
宋晏储一愣,而后摇了摇头,只道了一句:“孤知道了。”
赵妃娘娘死得轰轰烈烈却又悄无声息,原本看着对赵妃极为在乎的皇帝也未见有什么伤心之色,把人安葬之后,就没有下文。
连个追封都没有。
赵家的罪也终于是判定下来,贬官,抄家,流放。一个偌大的世家沦落到这个下场也是让人唏嘘,但转念一想,能保住一条命,或许已是极大的幸运。
赵钧从不久前风光无限的解元郎到如今的戴罪之人,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原本还在做着状元的美梦,而如今,能保住一条命,都是赵家上下该奔波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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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中,前些日子腊八倒是晴了几日,最近天上又开始飘了雪,索性不算大,陈玉倒也没拘着宋晏储出门。
东宫里植了几棵梅树,这个时候梅花开得正艳,一簇簇一缕缕的,是在冰天雪地中难得的动人色彩。
宋晏储正站在梅树下,身上披着火红的狐裘大氅,远远瞧去,只见她容色姝美艷绝,耀眼夺目。
萧淮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扶着梅花艳丽花瓣的纤白五指,眸中微微动了动。他正想说树上有雪,莫要着凉,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到惊喜的呼声——
“爷!爷!”
萧淮回头一看,就是自家那傻狍子似的萧肆。他皱眉道:“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爷爷爷爷爷爷——”萧肆还没喘过气,连忙把手中的纸递给他看,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您看,您看!”
萧淮正想说什么爷爷爷爷,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整个人瞬间怔愣在原地。
“爷!弟兄们的军饷齐了!”
那封信,赫然就是西州传来的。
萧淮心中一动,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宋晏储。
宋晏储早就被他们这一番动静闹得转过来,见他这副模样,朱色的唇瓣微微弯起,比梅花还漂亮的眉眼浮现了一层融融的笑意,她轻声笑道:
“看傻了?”
第48章 睫羽微颤,好似承受着恩……
此时半空中还落着雪,细细的雪花自半空中悠悠飘落,落在面前人的、肩上、乌发上,慢慢堆砌,好像给她披上了一层带着晶莹微光的雪衣。
萧淮眸色渐深,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凑近她的面庞——
宋晏储眨了眨眼,如鸦羽般黑而密的睫毛上也停驻了一朵雪花,在顷刻间慢慢融化、浸湿,带着些微不可查的水珠,却压得那睫毛轻轻颤抖,好似承受着恩宠的美人,含娇带怯。
就在萧淮即将碰到那张雪肤花容的瞬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动作猛地停了半空,微微僵硬。
那只大手就在眼前,宋晏储扭过头看他:“作甚?”
萧淮眸中惊疑不定,他心中划过良多念头,一时想要缩回手,但不知是顾忌面子还是心底深处的那股蠢蠢欲动的念头作祟,最终强硬控制着自己的手,转到她鬓角的乌发上,神色强装冷静:“有雪。”
温热的大手划过耳际,带来丝丝痒意,宋晏储抿了抿唇。
萧淮动作规矩无比,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厚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
他刚刚,想摸她的脸。
萧淮一时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
总不能因为他们有过□□好,总不能因为太子生得漂亮些,他就真的喜欢男人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
宋晏储虽说有些奇妙,但萧淮做的莫名奇妙的事情也不少,她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说来军饷一事,本是由户部负责,可种种因素掺和在一起,再加上费家从中作梗,西州将士们能够拿到的军饷本就不多,还要经过一些人的层层盘剥,真正到达将士们手中的,更是少之又少。
再加上萧淮根基不深,在西州虽说独掌大权,但无奈在京城并无家族支撑,他也甚少回京,在京城诸人眼中,可不就是个软柿子?
宋晏储虽说不知道梦里以萧淮为首的西州军为何会反,但也知晓军饷乃是稳定军心的关键,若是当真放任京城众人如此行事,她就是在给萧淮造反提供一个明确的理由。
以往宋晏储局限于京城,对西州所知甚少,费家也从来不会同她说他们暗地里的所作所为;可那场大梦之后,她就有意识地在注意着大晏境内边关军队的资料。
就如西州,本是岑家驻守,但后来北边长狄等部族不老实,朝中又无多余的经验丰富的大将可派;再加上西州那边萧淮慢慢成长,也能独当一面,岑家这才转移阵地,在平州城安营扎寨,守卫疆土。
边关稳大晏才能稳。可边关将士吃不饱穿不暖,又何谈能够保家卫国?便是萧淮没有回京,那些朝中蛀虫,宋晏储也是没打算放过,定是要下狠手清洗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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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之事了了,原本费家作为最大的受益者,本该洋洋得意,然赵妃死于火场,皇后也是被禁足坤宁宫。皇帝正在气头上,谁的劝说都不管用,费家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竟是比赵妃有孕那段时日还要安分上些许。
朝中大臣原本还在担心皇后被禁足一事会不会影响到太子,但皇帝生气归生气,对太子倒还是一贯的态度。朝臣欣慰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这场尚未开始就已结束的夺嫡斗争,太子从一开始就是淡定无比的姿态。宋晏储整日待在东宫,未交权臣,未结党羽,却是将赵家这么个百年世家玩弄于鼓掌之上,甚至拔出萝卜带出泥,让整个朝堂上肃然一清。
经此一役,京城也都安分了许多,只要有些脑子的人都能看出太子地位稳固,那还有人敢再去挑衅太子?便是那些文人学子,言语之中,对太子也是多了一份敬畏。
临近年关,京城上下沉肃的气氛也在老百姓高高兴兴准备年节的喜庆中消散不少,大街之上张灯结彩,街道也要比以往要更加热闹一些。
皇帝许是真的生了气,即便是这个时候都没解除皇后的禁足,宫中准备年节的事全交给另一位妃子和宫中经验老到的嬷嬷。那妃子出身不显,但家中也算清流,父兄都备受皇帝信任。她在宫中也是素来沉稳内敛,不怎么有存在感,但办事却是向来妥帖,一套流程走下来,也算是有条不紊。
最主要的是,她十分知情识趣,知道什么该想什么不能奢望,便是手握后宫大权,也从未有丝毫逾矩之处。
皇后却是气急败坏,多次让宋晏储在皇帝面前替她求情。旁的不说……最起码,最起码年节晚宴上,皇后若是还在禁足,那她的脸面,可真真是要丢尽了。
宋晏储被她闹得心烦,表面上应好,实际上在皇帝面前却连提都没提过这事。
她现在更注意的,是西山那块地方。
宋晏储从来不是一个好心人,更不会养一个没有用的闲人。
要想马儿跑,当然要马儿吃草。宋晏储答应萧淮的事情已经办到,而萧淮,也终于有了发挥自己能力的空间。
西山那块地方,就是最合适的。
第49章 哪怕知晓是利益交换,萧……
当年费家打着辅助幼儿的名头从皇帝手中拿到了这块地,一些人一开始心中存疑,毕竟就费家那嚣张地行事风格,又怎么会做这件事?但无奈他们多加打探之下,西山那块地方也的确是是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再加上这十几年来西山一处格外低调,除却偶能出几个读书人,在无任何特殊,一些人也就把疑心收回了肚子里。
费家把西山之事瞒得很好,除却费家老爷子,嫡脉一支里,也就宋晏储舅舅和费青渟二人知晓。但知晓是知晓,费鄂将西山一应事宜拿捏得死死的,宋晏储舅舅又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也就费青渟身为嫡孙、长孙,能稍稍接触到西山之事。
后来费鄂见费青渟行事手腕样样不错,再加上培养长孙的心里,就开始慢慢放权,直到宋晏储回京前几个月,才算是把西山交到他手上,以备后患。
却不想宋晏储回京第一件事,就让费青渟把西山地契,乖乖地奉上了。费家十几年的心血就这么便宜了宋晏储,若是被费鄂知晓,怕是一口老血吐出来,整个人都能气晕过去。
临近年关,宫中索然无事。京城上下还没从之前那场费风暴中缓过来,朝臣们一时老实的不像话;皇后在禁足中,年节相关事宜又无需宋晏储操心,她整日待在东宫,倒也沉闷得慌。
可以说西州的消息来得正好。
宋晏储得知西山那块地也是机缘巧合。在梦中,她死了之后费家就开始上蹿下跳,使出的手段着实让人心惊。费家的产业大多是摆在明面上,暗地里的那些产业宋晏储多少也清楚,但却没有一个可以培养出如费家在梦中所调动的那些私兵来。宋晏储细细思索,最后将目标放在了西山上面。
费家诸多产业中,唯一比较蹊跷的就是西山。宋晏储跟费家亲近,自己外祖表兄是什么样人心中还是有数的,虽说西山近些年来未出什么大事,却也难免不是刻意如此。
宋晏储派人去查,最后得到的结果,和她料想的所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