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
方怡隔了十分钟才回复她,就三个字,‘知道了’。
徐悦急得要命,恨不得跑到方怡办公室去,可碍着祁慕然还在自己身边,现在又是休息时间,万一他察觉到什么,恐怕情绪会不太稳定。
父母的事情对于祁慕然而言,始终都是一块心病,没有任何和解,他们也从未真正理解过自己的儿子,微信上最后的聊天记录,仍旧是对祁慕然打击式的鼓励。
将所有对话翻来覆去的寻找,也看不见任何温情脉脉。
徐悦无法得知那晚季染风跟祁慕然说了什么,但好歹是把人给稳住了,现在每天在自己的监督下不情不愿的吃药。
药物的副作用有很多,有时候失眠,怎么都睡不着,有时候又困得要命,排练刚一结束,恨不得直接在练舞室睡,没胃口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哪怕饿得胃疼,还是不想吃东西。
还好现在不用拍戏,能给时间让祁慕然缓缓,她再盯得紧一点就行。
谁都没想到在这档口会出这种事情。
她现在觉得自己在圈内见到的那些抑郁病症很严重的艺人,他们的心理问题往往不是一件事情所造成的,许多事情压下来,天长地久,难免会撑不住。
而祁慕然,他在进圈之前,已经站在了快要崩溃的边缘,固然后来得到了一些能让自己喘口气的自由,但他被约束的地方也变得更多了,公司也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悬崖边缘滑下去一般,他们冷眼看着,居高临下,不愿伸手拉他一把。
徐悦又联系了方怡两回,对方给出的答案还是敷衍,让自己再等等,工作室会处理的。
可无论她切回微博刷新多少遍首页,都没有看见工作室发出什么新的微博,甚至绑定的app上显示,账号根本就没有上线过。
这造谣离谱到让人匪夷所思,明明几句话就可以澄清的事情,为什么要拖着?公关的黄金时间是有限的,现在浪费的每一分钟,都是在对祁慕然的演艺生涯造成负面影响。
祁慕然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焦躁,目光扫过来,在徐悦脸上停留了几秒,就像是能看穿她心底在想什么一样,“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啊?”徐悦感觉自己的冷汗都要落下来了,连忙摇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祁慕然略扬眉,“我看你好像坐不住的样子。”
徐悦用拳头抵在自己唇边,掩饰地咳嗽,“不是,我就是感觉,有点热,其他没什么。”
祁慕然上下打量她一眼,看得徐悦坐立难安,生怕他立马就去看微博,甚至于在祁慕然重新低下头摆弄手机的一瞬间差点伸手去抢。
可还好,祁慕然还是在看微信,界面停留在跟季染风斗图的对话框。
徐悦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祁慕然每操作一下,她就心慌一下,砰砰砰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撕开胸膛闯出来,大声告诉祁慕然热搜的事情。
好在祁慕然并没有在手机上花太多时间,在季染风开拍了之后,他就兴致缺缺地锁屏,将手机扔到一边,准备起身再练一遍。
正当徐悦想要跟着他起身的时候,祁慕然却又忽然坐了下去,正对着徐悦,招手让她也坐下来,“我问你件事。”
徐悦胆战心惊,被他拽着坐下来,“什么事?”
祁慕然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想问问你上回季染风联系你的事情。”
徐悦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不是已经问过了吗,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祁慕然淡定道,“我记性不太好,所以想再问问你。”
徐悦眼神乱飘,“行,那你问吧。”
“季染风上次是什么时候联系你的?”
“在你出去打电话没多久之后。”
“他当时就问你要了我家的地址吗?”
“嗯……他好像先让我监督你吃药来着。”
“这样啊……那你刚刚在看什么?”
“微博。”
徐悦:………………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祁慕然扯起唇角,“怪不得你紧张成这个样子,原来是刷微博去了,跟我有关吧?”
徐悦痛苦地掩住脸,“……怎么会这样。”
祁慕然将手机掏出来,在徐悦面前晃了晃,“来,要么你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么我自己看,你选一下?”
如果他自己看的话,肯定也会看见那些诋毁的话,徐悦连忙按住他,“别,我说,我来说好吗?你别自己看,你知道有些网友他喷人不讲逻辑的,而且说话也非常难听。”
“我知道。”祁慕然挑眉,“所以我也想让你来转达,说吧,到底怎么了。”
徐悦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好几次,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跟他说这么离谱的事情,喉咙间就像是被塞了一粒小石子似的,磨得她无比难受。
祁慕然倒是有耐心,等了好几分钟之后,提醒她说,“你浪费的这个时间足够我把热搜都翻个底朝天了,到底还能不能说?”
徐悦一脸像是吞了苍蝇一样,“好吧,我说……”
祁慕然的手机响起来了。
她的目光跟着祁慕然的垂落下去,看见备注,下意识念了出来,“神奇女侠……?”
祁慕然:……
他凉凉瞥了徐悦一眼,接起微信语音,季染风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现在有空吗?”
徐悦:??
“有空。”祁慕然站起身,朝他承包了的练舞室角落走去,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来,“你是想跟我说微博上的事情吗?”
“对。”季染风侧过身子,挡住沈秋闻望过来探究的目光,“你不用着急,也不用看微博上那些言论,等我通知就好。”
“知道了。”祁慕然轻声,“你先拍戏,有什么让余晓跟我说。”
季染风在电话那头闷闷笑了一声,“等戏的时候没事干,就只能找你了。”
之前在剧组拍戏的时候,等戏时间季染风很少拿手机,偶尔会打两把游戏放松一下,听歌看看视频什么的,但更多时间,还是在跟祁慕然聊天。
明明天天呆在一起,但话题还是很多。
由一个沙雕段子,就能延伸出许多的话,季染风也不单单只是聆听的那一方,俩人聊起来旁若无人,助理化妆师就好像是空气一般,该补妆还是整理发型,都不影响他们继续交流。
而现在呆在剧组里,季染风却再次变成了别人眼里那个严厉又话少的人,再加上他造型的加持,总觉得如果过分打扰对方,下一秒对方就会用镜片后那双眸光冰冷的眼将自己瞪穿。
挂完电话,祁慕然将徐悦给揪过来,“现在总酝酿完了吧?再不说我可真要自己去看了。”
徐悦举手投降,“我说我说,就是那个,不知道哪来的营销号,造谣你出道之后跟家里断绝联系,还不给他们打钱之类的……”
祁慕然听完,站在她面前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侧边就是明晃晃的镜子,屋里其他的dancer在笑着聊天,嘻嘻哈哈的,谁也没发现这一角的动静。
徐悦的目光在镜面上飞快扫过,祁慕然的神情很淡漠,平静如同一潭死水,无论多大的石块丢进去都没办法溅起任何水花。
可他又是不高兴的,嘴唇轻微抿起,颜色有些发白,隐约看得出在用力。
“我最讨厌拿这些东西来说事。”祁慕然终于开口,嗓音像从碎冰中浸过一般,冰冷又锋利,“谁干的?”
徐悦的面色更为难了,“那个……我暂时也不知道,刚刚联系了方姐,也说是让我再等等。”
祁慕然嘲弄地勾起唇角,“行吧,那就再等等。”
-
季染风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拍戏期间穿插着跟微信上许多的人联系,经纪人,公关团队的工作人员,朋友那边认识的营销公司,他按事情的轻重缓急来分类,一样样处理完,再去拍戏,自己的部分仍旧是一条过。
导演在监视器后感慨,“这小子越来越可怕了。”
副导演探头,“您说什么?”
“我说他,别人总以为他现在状态稳定,一心想要多拍些好作品,但其实他的演技仍有进步,刚刚那个眼神你看见没?真是绝了,我在监视器后面看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秋闻离导演近,他的位置刚巧让对方看不见自己,听完这一番话,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季染风的强大是他亲眼目睹的,带人入戏的本事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那些奇怪的感情究竟是不是被季染风的戏给激出来的。
比起还在纠结挣扎的自己,季染风更像是个渣男,拍戏时带的他无法自拔,导演一喊卡,季染风立马变一个人,多一句废话都不会跟自己说,要么摆弄手机,要么就看他那个标注密密麻麻的剧本。
沈秋闻纠结了好几天,终于在这天收工之后,忍不住喊住了季染风,说有些话想跟他谈一谈。
季染风似乎有些犹豫,“很着急吗?”
一旦定下决心,想要说出口的心情就更加急切,他重重点头,“是的,很急!”
季染风皱起眉,“那十分钟够吗?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够的够的。”沈秋闻的目光扒着他不放,心脏像是一只被藏住的雀,恨不得立马展翅而飞,“我们去车上说吧。”
季染风将西装外套搭在自己臂弯,长腿一跨上车,“那速战速决吧。”
沈秋闻跟着他上车,虽然是保姆车,但空间还是不够大,对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无声无息地弥漫开,他轻轻嗅了嗅,“季老师,其实之前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你说,因为我们拍摄任务也挺重的,怕影响到……”
季染风靠在桌边,手指抵着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不好意思,可以说的直接一点吗?我的确赶时间。”
“好的,抱歉。”沈秋闻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不管是不是入戏的原因,我自己的感情我很清楚,我觉得我非常喜欢您,所以想要表达清楚,也想问一问我能不能有机会。”
季染风挽袖口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看他,镜缘的金丝边框被光折射开,一瞬间看不见他的眼睛,无法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沈秋闻的心跳声更快了。
“不好意思……”季染风微微皱起眉,神情有些费解,“你是想说,你喜欢我?”
沈秋闻重重点头,“是的!而且不是普通朋友间欣赏的那种喜欢,是……”
季染风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冷静地继续卷袖口,“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在不影响到拍戏的情况下尽快出戏。”
他贴心补充,“今天的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觉得尴尬,后面的拍摄工作照常进行。”
沈秋闻有些懵了,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是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拒绝的。
清醒之余,也幻想过对方会接受,想要跟自己是试一试的可能性。但他怎么也没想过季染风会给自己这样一个回复。
“不是,等一等,季老师……对于我刚刚说的话,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季染风想了下,“嗯……其实我没有感觉到你的感情。”
“哦,当然,我不是说你表现的还不够的意思。”季染风歉意地朝他笑了下,“而是我这个人感情认知方面有点问题,没办法正常的跟别人发展什么亲密的关系,抱歉。”
他看了眼沈秋闻仍然很茫然的脸,叹气道,“这么说吧,你可以理解我跟我的工作在一起了,没有要谈恋爱的想法,这样,可以理解吗?”
其实他是有的。
但跟面前这个人没有关系,而季染风也不想说出来,给祁慕然带来任何麻烦。
不过有句话是真的,他的确对沈秋闻的感情没有任何感觉,在他看来,这人跟从前许多同事没有任何分别,无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纱似的,无法让人共情。
季染风看了眼腕上的表,“十分钟到了,我得先走了,有事要忙,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