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瑾从深沉的观想中醒来, 他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目光看向了行宫的方向。这个时间已经是四更天了, 外头依旧黑沉, 却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
  外头守夜的李兴也惊醒了, 司徒瑾从来没有起夜的习惯, 怎么今晚居然起身了, 连忙问道:“殿下,可是要喝点水?”
  司徒瑾却是说道:“点灯,给孤更衣!”
  李兴虽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还是立刻点燃了油灯,如今宫中蜡烛用得少了,用的都是鲸鱼油做成的油灯, 不光明亮而且没有烟味, 然后一边吩咐其他小太监准备洗漱的东西,他已经看出来了, 司徒瑾这是不打算再睡了。
  李兴试探着问道:“殿下, 可要用点吃的?”
  司徒瑾点了点头, 说道:“弄上一碗汤面就可以了, 昨晚上乱糟糟的, 还真没吃什么!”
  李兴当下吩咐人准备去了,小厨房里头一直炖着汤, 从来不离火,掌厨和帮厨的太监其实这个点也已经起来了, 毕竟, 许多粥汤点心什么的,都是要费不少功夫的,很多时候,几乎三更里头就要开始准备起来。当然了,皇宫里的太监,便是伺候圣上的贴身太监总管,也没多少歇的时候,圣上醒着的时候要伺候,圣上睡着的时候,也不敢跟着一起睡,都得留着神呢!他们甚至连病都不敢病,生怕自个病个一场,自己的位置就被别人顶了。
  太监不比宫女,没有离宫的机会,到死都是在宫里,因此,他们更要注重自个的位置,而膳房里头的太监,只要警醒一些,不光油水多,而且没多大风险。
  没多久,一碗劲道的牛肉面就送了过来,还有一些小菜,司徒瑾一碗牛肉面吃完,就隐约听到了行宫那边的动静,他丢下筷子,说道:“行宫有变,召集侍卫,跟孤前往行宫护驾!”
  李兴顿时傻了眼:“殿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司徒瑾斜了他一眼,说道:“孤什么时候跟你开个玩笑,去,把人召集起来,咱们得赶紧的,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行宫里头,圣上穿着寝衣,外面不过就是披着一件披风,而旁边,谢皇后却已经穿上了常服,脸上露出了忧虑之色:“圣人,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圣上脸上居然还带着笑,他从何善手里接过茶盏,吃了一口温温的茶水,又叫何善拿了点心过来,嘴上说道:“还能是什么,不过就是家里的孽子逼宫而已!”
  谢皇后瞧圣上这副淡定的模样,只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逼宫?还不过?圣人,你是在吓唬臣妾吗?”
  圣上捏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吃了,还拿着盘子对着谢皇后示意她也吃,嘴上却是说道:“朕之前就发觉了不对,不过在京中却是一时半会儿没查出个究竟,干脆离京,也能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后头弄鬼,结果,朕这些儿子,还真没几个沉得住气的,抓住机会,可不就折腾起来了!”
  见圣上一副早有预料,早有准备的模样,谢皇后也放下了心,忽然又着急起来:“哎呦,小七在外头,不会有事吧!”
  圣上拍了拍谢皇后的手背,说道:“放心吧,小七不会有事的,别的不说,就凭他那一手本事,谁当皇帝也离不了他啊!”
  谢皇后急道:“圣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丧心病狂啊!早知道,早知道应该留他住在行宫里头的!”
  圣上见谢皇后一副方寸大乱的样子,不免有些无奈起来:“梓童,真要是在行宫里头,说不定还更危险呢,要知道,这会儿行宫中已经乱起来了!还有,你就不担心朕吗?”
  谢皇后叹了口气,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神色,看着圣上,说道:“臣妾相信圣人,何况,如果真有什么不对,臣妾站在圣上前头呢!”
  她这话看似说得平淡,却是透着决心,圣上听着,不由笑了起来,直接说道:“放心吧,没事的!”
  谢皇后听着圣上这般说,勉强露出了一个笑来,坐在圣上身边,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声音,心里头却还是有些乱糟糟的。
  司徒瑾这会儿已经带着人出来了,他们到了行宫附近,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前还以为司徒瑾是有什么别的心思,但是毕竟是司徒瑾的手下,只得硬着头皮跟过来了,还有人心里打着一旦不对,立马拨乱反正的心思,这会儿远远瞧着行宫里头的模样,便发觉了不对劲,一个侍卫便是问道:“殿下,咱们就这几个人,总不能强攻吧!”
  司徒瑾穿着一身深色的紧身猎装,也是谢皇后准备的,用谢皇后的说法,司徒瑾长得好,穿什么颜色的都好看,深一点的更显得皮肤白皙。
  司徒瑾也瞧见了行宫中如今的乱象,不由有些着急起来,很显然,不知道是谁的人马看起来已经将行宫大体控制住了,司徒瑾作为亲王,其实应该是有一支五百人的亲卫的,但是司徒瑾的亲卫压根就没满编过,而且出来打个猎,也不可能将人都带上,因此,也就是带了几十个人出来,他们又不像是司徒瑾,学过武道,一个个都是肉体凡胎,也就是打磨过几天身体,学过一些武艺罢了,逼着他们去强攻,不光没什么效果,说不定反而要扣上个大逆不道的帽子,这么一想,司徒瑾顿时觉得自个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司徒瑾琢磨了一下,当机立断地说道:“你们看看有没有办法混进去,算了,估计可能性不大,你们在外头藏着,回头看到我发出来的信号,你们就出来接应,我先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李兴一下子就开始跳脚,尖叫起来:“殿下,可不能啊!”
  司徒瑾摇了摇头,直接拨开李兴抓住自个衣服的手,直接使了个轻身提纵的法门,一溜烟就往行宫去了,李兴还有一群侍卫张大了嘴,傻乎乎地看着司徒瑾消失在黑暗中。
  一个娃娃脸的侍卫不自觉的说道:“殿下看起来简直像是话本里那种千里不留行的侠客!”
  “闭嘴,什么侠客!”这些侍卫中的统领呵斥了一声,“殿下这般本事,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殿下既然叫我们在外头接应,说不得是想要去救驾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好好合计一下,叫殿下看看咱们的本事!”
  另一个肤色比较黑的侍卫建议道:“咱们就这几个人,要不要干脆去找几位大人勤王护驾?”
  “咱们又没有信物,而且,现在的情况还不清楚,谁知道什么人意图作乱,什么人忠于王事,殿下既然没有吩咐,咱们只要按照殿下的命令就可以了!”侍卫统领皱起了眉头,说道。
  一群侍卫想想也是,这事太突然了,不过,既然是起事,肯定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估计早就有了苗头了,谁是同党,谁在观望,都搞不清楚,可别到时候自投罗网,反而成了笑话。
  这帮侍卫这会儿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他们原以为这辈子也就是给司徒瑾这个几乎从来不惹事的王爷做侍卫,将来司徒瑾可能会看着他们勤勉的份上,举荐他们外放做个武官,将来也就差不多了,哪知道,居然还能遇到这种事情!富贵险中求,司徒瑾之前表现出来的能力着实折服了他们,在他们看来,司徒瑾简直是无所不能了,肯定能将圣上救出来,到时候,他们就是救驾的功臣了,一个个想着想着,呼吸都粗重了起来,对视了几眼之后,顿时下定了决心,干了!
  司徒瑾已经找准了间隙,找了处无人的宫墙跳了进去,这会儿,他已经听到了行宫里头细碎的言语声,从中分辨了一番,很快就知道了幕后之人,司徒瑾顿时有些皱眉,居然是司徒晞。
  司徒瑾想到之前见到的那个破相的司徒晞,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看样子,那位还真不是什么正主,司徒晞也是够小心的了,居然搞了个替身出来,自个藏在幕后,不过,他是怎么带着人混进行宫的呢?
  不过,司徒瑾直觉这事没这么简单,别的不说,以司徒晞的能力,一个人绝对是搞不出这么大的场面的,这里头绝对还有些别的文章。
  司徒瑾现在就觉得自个对于朝中的情况知道得实在是太少了,遇到问题,居然啥也不知道,司徒瑾揉了揉自个的眉心,决定还是按照计划,先去圣上的寝宫看看情况。
  司徒瑾压根不知道,昨儿个圣上跑谢皇后那里住了,因此,在寝宫那边扑了个空,就看到一帮人将一些太监宫女驱赶到圣上的寝宫中守着,还不断有人被驱赶进来。
  司徒瑾微微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他趴在屋顶仔细听着下面人的谈话,总算是搞清楚了,圣上应该跟谢皇后在一起,司徒瑾不免松了口气,两人既然在一起,也省得他分两趟跑了。
  司徒瑾看着下面的情况,想着这些宫人如果不反抗的话,这些叛军应该不会大开杀戒,因此,他也没有停留,干脆直接往谢皇后寝宫那里去了。
  司徒瑾晚了一步,司徒晞已经带着人入了寝殿,而圣上与谢皇后也在,两人前头,也只有一些宫人挡着。
  圣上安然坐在椅子上,谢皇后就坐在旁边,两人都只是穿着简单的常服,谢皇后只用几根簪子将头发挽了起来。
  司徒晞穿着一身戎装,素来一副柔弱文人模样的他,看上去也多出了几分英气,他站在那里,看着依旧稳稳当当坐在那里的圣上,脸上神情依旧恭谨,不过难免带着一丝志得意满:“儿臣拜见父皇!”
  圣上看着司徒晞,却没有半点惊讶,他问道:“你想要如何!”
  司徒晞直接说道:“请父皇拟旨,废黜太子,传位儿臣!”
  圣上对此早有预料,也不生气,然后问道:“然后呢!”
  司徒晞同样非常干脆:“父皇喜欢这边山水,儿臣自当成全,父皇可在行宫颐享天年!”
  圣上冷笑了一声:“看样子,朕这把年纪了,还得享受一把赵武灵王的待遇呢!你既然想好了,那么,你准备如何对待你那些兄弟?”
  司徒晞摊摊手,说道:“事已至此,儿子要是说什么会厚待兄弟们的话,父皇你也不相信,不是吗?这么说吧,除了老四,老六,老七还有剩下几个小的,其他几个人,哪怕儿臣不杀了他们,也得关起来,不是吗?”
  圣上神情很是自然:“你倒是想得不错,不过,可惜了!”
  司徒晞却一点也没有因此动摇:“可惜什么?”
  一边一个穿着一身贴身的盔甲,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粗声粗气地说道:“陛下,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行宫已经在王爷的掌控之下,而行宫外头,这会儿也已经发动了,陛下赶紧下诏,免得拖得时间长了,王爷没了耐心,回头少不得陛下就要再少几个儿子了!”
  圣上看着那个身形高大的家伙,随口就问道:“你是谁,你体型这般特异,朕却对你毫无印象,这可有些不对!”
  这个人却是说道:“臣不过是无名之辈,不敢有辱圣听,陛下不知道也是自然!”话说得恭敬,但是动作却毫无恭敬之意,他直接指着一个太监说道:“你,去给陛下磨墨,伺候陛下下诏!”
  那个太监咬着牙,不敢动弹,那个武将狞笑了一声,直接抽出腰刀,对着那个太监就砍了下去。
  结果,房顶上一片琉璃瓦直接丢了下来,司徒瑾一时没忍住,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什么人,但是这辈子,他还真没见过什么死人,加上谢皇后也在,司徒瑾真怕搞出个鲜血淋漓的现场,将谢皇后给吓着了。
  “谁?”这个粗壮的家伙顿时暴怒了起来,那一片琉璃瓦直接将他手里的腰刀砸飞了,腰刀一直飞出去数尺,chajin了铺陈的金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而他手臂也被震得一阵酥麻,整个人不由退后了几步,才卸掉了那股力道,他看似粗人,实际上却很是细心,要不然也不能在司徒晞身边占据这么重要的位置。
  司徒晞也是吓了一跳,这人的武艺可是厉害得很,他府上十几个侍卫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结果这会儿居然被一片琉璃瓦弄得这般狼狈。
  司徒瑾又拆开了几片琉璃瓦,这才从屋顶跳了下来。
  谢皇后顿时一声惊叫:“小七,你怎么来了?”
  司徒瑾解释道:“我之前醒过来,感觉有些不对劲,就过来瞧瞧!”
  司徒晞却是哈哈笑了起来:“父皇,母后,看样子,咱们都以为老七是个老实的,不过看起来也不尽然啊,老七啊,你偷偷摸摸藏在上头,是个什么意思,你又带了多少人进来?”
  司徒瑾也懒得解释,直接从腰间解下一把□□,说道:“三哥,收手吧!我只带了两盒箭,但是加起来也有四十根了,我敢保证,在□□射程之内,谁也无法闪避!”
  司徒晞嗤笑一声:“老七,你吓唬谁呢,你有装填□□的功夫,我这边已经一拥而上了!”
  司徒瑾笑了笑:“不如你试试看!”
  谢皇后紧张地说道:“小七,你过来,他不敢伤害你父皇的!”
  这边话还没说完,刚刚那人已经咆哮着扑了过来:“我倒要试试看,七殿下你的本事!”
  司徒瑾直接一弩射出,他才不管这个人是谁,直接一箭射中了他的咽喉,他一时间没有断气,嘴里还发出了一点含糊的声音,带着气泡的血沫冒了出来,然后,他栽倒在了地上。
  而这边,司徒瑾手上的□□上已经另一支□□上弦了,司徒晞瞪大了眼睛:“你,你这不是连珠弩?”
  司徒瑾眨了眨眼睛:“三哥也懂这个?算了,三哥,你也看到了,你总不至于想要给别人做嫁衣吧!”
  司徒晞咬着牙,他有些忌惮地看着司徒瑾的手,他慢慢往后退,却发现,无论怎么退,似乎都在司徒瑾的射击范围之内,最重要的是,司徒晞还展示了一下自个□□的穿透力,他对准了殿内的立柱,一箭射出,直接没入柱中,这柱子可是铜柱,哪怕中间是空的,厚度也不低,要不然的话,在里头放置火炭什么的,岂不是待在柱子附近的人衣服都要烧起来!他也没有盾牌什么的,再一想,之前司徒瑾用一块琉璃瓦就造成了那样的伤害,到现在,那把精钢的腰刀还插在金砖上呢!也就是说,司徒瑾居然有着超出常人的力气,他哪怕随便拿块砚台,都能当重武器使,这就很恶心人了!
  不过,他也算干脆,退了几步之后,直接站住不动了,然后说道:“老七,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退到一边!”
  司徒瑾“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呃,我想要成仙,你也能满足我?”
  司徒晞一下子噎住了,他简直要气得跳脚,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可以册封你为国师,加封你的爵位,未来,你只会在我一人之下……”
  司徒瑾也懒得继续听了:“抱歉,这些我都不感兴趣,我要是对这些感兴趣,我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留在皇庄上!”
  圣上坐在那里,神情也是有些好笑,他看着司徒晞,摇了摇头,司徒晞根本没搞明白司徒瑾的想法,对于司徒瑾来说,皇位其实几乎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他但凡流露出这样的意思,哪怕是司徒毓再不情愿,也得让贤,毕竟,司徒瑾是自从神农以来,首位成功解决了天下百姓肚皮问题的人,他又是皇后养子,无论是贤明还是身份,都没有什么问题。一个人连第一都不想要,你让他去做第二?这不是开玩笑嘛!
  司徒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七,你可想好了,你手上就这么多箭,我就算是用人堆,也堆死你了!”
  这时候,外头又有人进来了,这是个身材消瘦的男人,头发花白,容貌清癯,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的模样,他没有穿盔甲,就是穿着一身正常的长衫,看起来甚至显得有些落魄,脸上也带着风霜之色,这让他大概会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老一些,不过,神态却是带着一些轻慢。
  他看向了殿中的情况,然后转向了司徒晞,说道:“王爷,我想,你的速度太慢了!若是不能短时间内解决,回头京城那边反应过来,王爷你可就要陷入被动了!”
  司徒晞显然对这个中年人颇为信服,他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是!”
  圣上坐在上头,这会儿打量着那个年老的男人,一时间却是生出了一些熟悉的感觉:“朕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那个人微微躬了躬身,看似恭敬地说道:“小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之前却是不曾有幸见过圣颜!”
  结果这话才说完,就听圣上笃定地说道:“朕记得你,你是庚申年的探花吴拙!”
  那个人,不,吴拙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有些唏嘘的神情:“想不到陛下还记得小民!”
  圣上却同样有些唏嘘起来,他看着吴拙,叹道:“想不到,当年的吴郎如今竟是这副模样了!”
  一边司徒晞却是露出了一个茫然的神情,看样子,吴拙也没有跟他说实话,不过,他还算是有些城府,因此,一直也没有吭声。
  吴拙拱了拱手:“物是人非,本就是人之常情!小民早就不是当年的吴拙了,吴郎的说法更是休要提起!”
  在场的人大多数不知道吴拙是什么人,毕竟,这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还是先帝在的时候点的探花。吴拙那时候正值弱冠,真是玉树临风,风姿卓然,比起当年的林海还要能引起诸多贵女的尖叫。
  不过,吴拙可没有像林海一向,被当朝权贵变成东床快婿,他早就成婚了,考上探花的时候,连孩子都会叫爹了。
  命运是个非常神奇的玩意,吴拙与那个时候已经处于颓势的太子,也就是圣上的三哥一见如故,他放弃了在别人看来一片大好的前程,投入了东宫,为东宫出谋划策。
  吴拙很有本事,善于谋略,又很能把握人心,他要是生在乱世,说不得会成为类似于孔明那样的人物,可惜的是,那位废太子已经入了绝地,他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才干,而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触动了先帝的逆鳞,先帝根本无法容忍他。
  因此,很快就传出,太子有龙阳之好,与探花吴拙一起鬼混,又说太子连身边的太监也不放过,东宫有许多清秀的小太监跟太子有过关系云云,然后又传说东宫经常有尸体被抬出来。
  太子自然是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可惜的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是无力回天,不过就是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有尊严的死法而已,太子站在先帝面前,一剑抹了自个的脖子。
  作为东宫的臣属,留言中的另一个主角,吴拙被赐死,现在看起来,有人帮了他,他假死脱身了!
  吴拙看样子果然对那位废太子忠心耿耿,都已经是快入土的年纪了,还要出来给司徒晞出谋划策,为的大概就是报复。
  圣上露出了可惜的神色,吴拙却是神情平静,他看着圣上,脸上神情近似于那种得道高僧的觉悟与看破,他看着圣上,说道:“当年的事情,我并不后悔!”
  “哪怕因此家破人亡,不得不隐姓埋名?”圣上问道。
  吴拙点了点头,他露出了一个冷笑来:“在我看来,太子殿下才是最好的君主,我的忠诚只给了他!可惜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圣上也是冷笑一声:“他的出生,就是最大的原罪!”
  吴拙顿时愕然,圣上却不再多说了,这也是皇家的丑闻,他那位三哥不是先帝亲生的儿子,而是侄子,是先帝曾经最爱的贵妃,与人偷情的产物,而给先帝戴了绿帽子的,却是当年与先帝争夺储位的有力竞争对手。
  吴拙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文章,不过,他可不想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时隔多年,他就是想要叫圣上尝尝看,诸子夺嫡是个什么滋味。当年废太子逼宫没有成功,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失败了!
  因此,吴拙只是说道:“陛下,小民不知道你除了七殿下之外,还有什么倚仗,小民是早该死了的人了,或许其他人会顾忌七殿下的功绩,小民却是不怕孽债缠身的,大不了此事之后,小民自尽谢罪罢了!所以,还请陛下下诏吧!”
  司徒瑾对于这些恩怨情仇不感兴趣,他这会儿已经站在了圣上身边,顺手塞给圣上和谢皇后一个香丸,低声问道:“父皇,要是你没有后手的话,那儿臣可就动手了啊!”
  圣上也就是想要知道幕后黑手,不过看到吴拙之后,他已经有了猜测,无非是上一辈甚至是上两辈的问题,大晋前头几个皇帝寿命都不算长,要不然,也不至于贾家至今也就传承了两三代,第二代还活的好好的呢!到了圣上都是第四代皇帝了,相对频繁的皇位更迭,也造成了不少遗留问题,尤其到了圣上刚刚登基的时候,天下还没有完全平定呢,这也导致了,一些人手中还保持了一定的武装力量。
  圣上很想知道司徒瑾到底要怎么做,便点了点头。
  司徒瑾很是干脆利索地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将瓶塞打开,一股子有些清甜的香味弥漫了出来,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殿内一群人就都倒了下去,只有圣上,谢皇后,司徒瑾三个人没事。
  “这是什么?”谢皇后问道。
  司徒瑾随口说道:“儿子以前听说江湖上有什么蒙汗药,然后弄了些东西回来自个配置的,它能让人短时间里失去力气,缺点是如果用完了,就只能持续一个时辰左右,不过,我这里还有不少!”说着,他从荷包里头掏出了好几个瓶子。
  圣上顺手将几个瓶子都拿过去了,若无其事地说道:“小孩子拿着太危险了,父皇给你保管!”
  司徒瑾顿时哭笑不得,说道:“回头我把配方写给父皇就是了,就是做起来复杂了一些,要是用量不对,效果就差得很远了,我也就弄了这几瓶!那个,父皇,我们是留在这里,还是去别处?”
  圣上轻哼了一声:“朕就留在这里,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胆敢犯上作乱!”
  司徒瑾想了想,问道:“那要下旨派人来护驾吗?”
  圣上拍了拍司徒瑾的头,说道:“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朕早就安排好了!”
  司徒瑾从来不在自个不擅长的事情上头胡乱插话,当下不说话了,直接拿了一粒香丸给何善闻了闻,说道:“何总管,这是解药,你给那些宫人闻一下吧!”
  何善恢复了力气,又看了看圣上,见圣上点了点头,这才躬身说道:“老奴遵命!”说着,拿着香丸将一众宫人闻了闻,然后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出了一些绳索,将宫内的人都绑了起来。
  司徒晞气得眼珠子通红,但是他却是半点求饶的意思也没有,圣上看着他,问道:“老三,你后悔吗?”
  司徒晞完全没有平常那副温和从容,礼贤下士的模样,他直接嗤笑了一声:“父皇,儿臣要是说后悔了,你信吗?”
  司徒晞这会儿浑身提不起劲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司徒瑾:“早知道是你坏了我的大事,我之前就该杀了你!”
  司徒瑾摊了摊手,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谁叫你又想要成事,又想要名声呢!”
  司徒晞差点没被司徒瑾的话噎死,司徒瑾的意思就是他做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不过想想也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点子言语上的便宜算得了什么,他直接说道:“父皇,儿臣就是不甘心而已,儿臣就比司徒毓小了一岁,就得一辈子甘居人下,司徒毓真的比儿臣强吗?”
  圣上看着司徒晞,忽然笑了起来:“就凭你在朕面前说的这些话,他就比你强!”
  圣上早立太子,不仅仅是因为对于元后的感情,做皇帝的人,要说什么感情深厚,从一而终,那真是做梦还比较快一点,真要是这样的话,怎么没有让司徒毓一出生就做太子?还是等到司徒毓显露出了资质之后,他才立了太子。
  说白了,圣上也要为这个国家负责,哪怕是个太平天子,也不能真是一个庸碌的人做,起码他得有足够的能力才行,要不然的话,光是那些臣子就足以坑死他了。
  圣上轻叹了一声:“朕只是再也不想看到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骨肉相残,不管是对于朝廷,还是对于皇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司徒晞却是说道:“那也是父皇你纵容的!”司徒晞的神情满是恶意,圣上听得一愣,他叹了口气,说道:“没错,朕大概是的确纵容了你们,朕总觉得,太子需要磨练,不能太顺利了,要不然的话,等他登基之后,很容易变得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罢了,这些朕也不说了,既然你失败了,那就老老实实告诉朕,你是怎么跟吴拙这些人勾搭上的!”
  吴拙在一边说道:“陛下也实在是太高看三殿下了,说白了,其实是我们选择了三殿下!”
  吴拙一点也没有阶下之囚的错觉,他瘫软在那里,神情却很是从容自在,叫圣上又回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探花郎。
  吴拙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其实原本我们是打算选择大殿下的,不过,后来我就改变了主意,因为我发现,三殿下跟当年的豫王实在是有点像,当然,他没有豫王沉得住气!”豫王是当年圣上的封号,不过,他这话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圣上并没有生气,他要是那么容易生气,早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气死了,因此,他依旧心平气和地听着吴拙在那里说,自己是怎么制造了一个巧遇,如何叫司徒晞信任了自己,如何勾起了司徒晞的野心,叫他生出了行动力。
  “三殿下一直觉得自个很有明主风范,只要他礼贤下士,那么,所有人都会纳头就拜!”吴拙露出了一个嘲笑的神情,“实际上,换个人其实都一样,我们不过就是想要找个复仇的机会罢了!”
  圣上问道:“你们的同党在哪里?”
  吴拙却一副没听见的样子:“我到今天都记得,太子殿下那天的样子,他换上了太子的礼服,给了我一粒假死的药丸,我本来是要随他而去的,后来,我想,不行,我这么跟着死了,谁帮他报仇呢?所以,后来我就服下了那一粒假死药,太子殿下也早有安排,他到最后,都没有动用那一支力量!”
  圣上却是冷笑,他当然不会动用,那应该是他的亲生父亲留下来的力量,他要是动用了,哪有脸面理直气壮地逼宫呢,他根本不是先帝的儿子!
  吴拙只是说道:“这么多年了,没了太子殿下,我们这些人就跟孤魂野鬼一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给太子殿下报仇的!陛下,你猜猜看,我们到底有多少人呢?当年的太子殿下是何等风采,多少人还记得他的英明果决,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可惜的是,天不假年!如今,我们这些老骨头都要死了,在去见太子殿下之前,我们总要告诉他,我们这些年没有忘记他,我们会让他看到,背叛了他的人的下场!”
  吴拙说着说着,竟是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就没了声息。
  司徒瑾凑过去一看,摸了摸吴拙的脉搏,然后说道:“父皇,他死了!”
  圣上冷笑了起来:“这条老狗,倒是死得快,叫仵作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何善答应了下来,然后就叫宫人将吴拙的尸体拖了出去。
  圣上斜了司徒晞一眼,轻哼了一声,说道:“这下听到了,你不过就是他们选中的棋子而已!”
  司徒晞却很是坦然:“儿臣知道他们不对劲,不过无非是互相利用而已!”
  说着,司徒晞呵呵一笑:“父皇,他们在暗地里头另有安排,我也另有安排,你猜,我们做了什么?”
  圣上沉着脸,说道:“你毕竟是朕的儿子,老老实实交代了吧,否则的话,朕不缺你一个儿子!”
  司徒晞说道:“儿子下了决心之后,就知道,无非就是不成功则成仁罢了,与其失败之后,被囚禁一辈子,还不如死了干脆!”
  圣上冷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性呢,你就不想想你的妻儿?”
  司徒晞非常光棍地说道:“有什么好想的,儿臣成功了,他们自然就是人上人,儿臣失败了,他们自然要承担风险!”
  圣上对司徒晞这番滚刀肉一样的模样气得不轻,当下说道:“冥顽不灵,罢了,朕倒是不信,你那些人能搞出什么名堂出来!”
  圣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了信号,这会儿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了,圣上的命令一条条发出去,这些人也领命一一离去,司徒瑾放开五感,监测着整个行宫的动静,发现司徒晞带来的人都被人制住了,但是,整个行宫对外还表现得像是被别人控制了一般,司徒瑾立刻知道,这是圣上想要钓鱼了。
  司徒晞看着司徒瑾,忽然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来:“老七,你看,你掏心掏肺,眼巴巴地跑过来,结果呢,父皇什么都准备好了,却什么也没跟你说!说不定,父皇还留了暗手,生怕你也准备反水呢,你猜,你要是之前将所有人都迷倒了,父皇会怎么做呢?”
  司徒瑾轻哼了一声:“三哥,你也犯不着这样挑拨,我从不做无谓的猜测!而且,父皇是帝王!”说着,他也懒得理会,干脆走到谢皇后身边,陪谢皇后说话去了。
  宫门外头,司徒歆也带着自个手底下的人马过来了,到了宫门口,不问三七二十一,直接叫道:“父皇被老三挟持,随本王进宫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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