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盛情难却,苏好意就收了起来,不是她贪财,而是这帕子能换人情,何乐不为呢?
  “尊夫人无甚大碍,”司马兰台号完脉后对海清秋说道:“只是虚弱些,注意休养,一个月后用些清补的药膳就是了。”
  海清秋以手加额大呼侥幸,亲自将司马兰台送出来。
  彼时墨童正跟苏好意说得热闹,司马兰台总是一脸清冷相,说了句:“多言。”
  墨童立即住了嘴。
  海清秋又是一番道谢,并邀请兰台公子日后一定要来喝儿子的满月酒。
  等到司马兰台主仆两个走后,苏好意倚着墙站起来,叫了声:“海帮主。”
  海清秋转身看着她,苏好意硬着头皮拱手道:“昨晚的事实属无奈,在下给您赔罪了。至于今天……”
  她话还没说完,海清秋就一把扯着她的袖子将她拖进了观音殿,然后摁着她跪在地上。
  苏好意心底凉透,感觉海清秋是要杀了自己祭神。
  谁想海帮主也随着跪下来,朗声道:“观音娘娘在上,今日我海清秋与苏八郎结拜为异姓兄弟,福祸同当,绝不违誓!”
  “啊?……!”苏好意愣在当场,她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苏兄弟,多谢你!”张氏声音低缓地说道,她还很虚弱。
  苏好意一下就解了过来,海清秋夫妇愿意为她保守秘密,且为了谢她,给了她一个船帮帮主义弟的身份。
  这就意味着从此后苏好意在春愁河畔可以横着走了。
  “怎么?你不愿意?!”海清秋瞪着锥子般的眼睛质问苏好意。
  “大哥!”苏好意当即拱手叫大哥,这等好事焉有推拒之礼。
  “哈哈!这才对嘛!”海清秋爽朗大笑,把他儿子吓得顿时哭了起来。
  苏好意随后从后门溜出了观音庙,除了少数的几个人,没人知道她给张氏接生的事。
  海清秋将妻儿抱上车,又向寺庙住持许诺,过几日必要重修观音殿,给佛像再塑金身,以报答菩萨的庇佑之恩。
  第7章 与君两小无嫌猜
  刚过正午,楚腰馆这时候还没什么生意。
  姑娘们起得都晚,早饭中饭合成一顿吃完了,三五个凑在一起摸牌下棋,也有凭窗打野眼的,见到路过的男子便调笑几句。
  门上的帘笼一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公子独自进了楚腰馆,眼有光,眉带彩,肌肤奶白奶白的,如同新蒸的塞上酥。
  姑娘们见了他忙都赶上前去,一下就把他围了起来。
  这个说:“吉星公子怎么才来?姐姐想死你了!”
  那个说:“快跟姐姐进屋去,特意给你留了好东西。”
  又一个道:“你们别裹乱,吉星公子好容易来一趟,谁也不许独占!”
  原来这位小公子就是楚腰馆里最受欢迎的高公子,本名高照,乳名吉星。
  他家是与司马家齐名的大夏望族,其家三百年未分家,祖父高肃是当朝宰辅,他的叔伯都在朝中任要职。
  不过他在楚腰馆如众星捧月一般,并非单纯因为他的身世。
  “八郎呢?”吉星左顾右盼地寻找着苏好意。
  “八郎一早就出去了,”这时楚腰馆最红的阿染阿熏姐妹俩携手从楼上走下来:“你别只想着八郎,陪姐姐们说说话不好么?再教姐姐们几个新样妆容。”
  吉星对这样的场面早就司空见惯,一面陪着笑,一面左躲右闪,与众多姑娘们擦衣而过。
  苏好意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吉星被一众姑娘们纠缠。
  “你们又捉弄他,”苏好意上前把吉星拉到身后:“我娘呢?”
  “姹儿姨被相思阁的柳姨请去了,”软玉这时也下了楼:“你去哪儿了,弄得这么狼狈?”
  苏好意苦笑:“一言难尽!姐姐们先等一等,稍后一定让吉星满足你们。”
  众位姑娘听苏好意如此说,便都不纠缠吉星了,知道他和苏好意最好,只要苏好意替他答应了的事,吉星从不拒绝就是了。
  苏好意带着吉星上楼,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许久不见你了,是不是因为你家大老爷这阵子在家对你看的太严?”苏好意习惯性的伸手捏了捏吉星的脸。
  吉星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他在苏好意跟前乖巧得不得了:“家规抄了上百遍,手都酸了。”
  “那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去洗个澡,”苏好意觉得自己浑身黏腻腻的不舒服:“回头再跟你说话。”
  吉星索性就躺在苏好意的床上,拨弄挂床帐的小帘钩。
  苏好意沐浴完回来,见他都快睡着了,就用脚踢踢他的胳膊道:“往里头去。”
  吉星闭着眼往里翻了个身,苏好意就躺在他旁边,两个人枕着一个枕头。
  苏好意虽然很累却不敢睡,因为头发还湿着。
  “再过几日就是你生日了,想要什么?”苏好意闭着眼睛问吉星。
  “说实话么?”吉星懒洋洋地答道:“还想挑贼窝。”
  “又挑贼窝?!”苏好意像被蛰了一下,困意全无:“去年那次差点没把我跑吐血,今年快换个别的吧!再说如今海帮主已经是我的结拜大哥了,别让人觉得我仗势欺人。”
  “那……去地下走走吧!”吉星并未因为第一个念头被否定而沮丧,仍是一脸期待。
  “不要不要!你知道我怕黑还怕鬼。”苏好意摇头道:“要不咱们还是干脆到郊外放风筝好了。”
  “不要,这时候放风筝都过了时候了!”吉星翻身起来,脸对着苏好意:“最差也得陪我去奇园偷果子!”
  说完就抱着苏好意的胳膊打滚。
  “行行行,你别折腾了,我本来就快散架了。”苏好意央告道:“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
  吉星七岁的时候,上元节被家人带出来观灯,不小心走丢了。被苏好意带回楚腰馆,第二天一早才被高家人找到领走。
  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会跑出来找苏好意,哪怕会因此受到严厉责罚,他也不肯断了同苏好意的往来。
  “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寿礼,”吉星说着像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我年初的时候就选好了的,还有一幅字。”
  苏好意和吉星是一个生日,两个人开玩笑的时候还说大约是投胎的时候彼此见过,否则不能如此莫逆。
  吉星有个习惯,总爱提前送礼。
  吉星送给苏好意的是一块玛瑙坠子,玛瑙并不稀奇,但这一块上头有天然的纹路形成了一个观音坐像的轮廓,就很难得了。
  还有吉星亲手写的一幅字,上面满是祝福之语。
  吉星这家伙平时不喜读书,但写得一手好字,毕竟他祖父是有名的书法大家,在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教他握笔了。
  “有心了。”苏好意又捏了捏吉星的脸,笑道:“一个男孩子长这么白干嘛?”
  吉星龇牙:“我本来想晒黑一点,可这些天被大伯父关在家里不能出屋,都快捂出痱子了。”说起来就觉得委屈。
  “你嫂子快生了吧?”苏好意问,吉星有个大他六岁的胞兄,去年成的亲,妻子马上就要生了。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快了,”吉星道:“将军家昨日派人送来了许多小儿用的东西,满满的一大车呢。”
  吉星的兄长高熙娶的是司马家的女儿,也就是司马兰台的堂姐。
  “好了,我头发也快干了,”苏好意起身道:“快下去教一众姑娘画新妆吧!为这事我都快被唠叨死了。”
  吉星很有些歪才情,天生于修饰容貌一道颇有造诣,他在家里不得施展,因为高家家风严谨,不许小姐和婢女们冶容艳姿,可楚腰馆里多的是姑娘,吉星便有了大施手段的地方。
  “我帮你梳头,”吉星飞快的爬起来:“这时候的头发梳起来最好看。”
  “简简单单的就好,”苏好意不耐繁琐:“还有啊,不准给我涂胭脂。”
  “这檀香胭脂是我花了三个晚上熬出来的,只给你一个人做的,涂上之后一整天都有香味,还不腻人。”吉星嘟嘴:“太辜负我!”
  “哪有男子涂胭脂的?”苏好意在镜子里给吉星一个白眼。
  “可你不是……”吉星小声嘟囔。
  “起码我在外人眼中是个男的,”苏好意道:“你还嫌那起没脸的少打我主意么?”
  苏好意虽然对外是苏八郎,可她生得俊俏,且又在烟花之地长大,难免有些人对她图谋不轨。
  毕竟自前朝以来天都就有不少人好男风,现而今春愁河畔就有好几家男风馆。
  吉星心有不甘地把白玉胭脂盒又塞回了怀里,虽然让他帮着画妆的人能排起长队,可他真心想画的只有苏好意一人而已。
  “小耗子啊,你让吉星少爷给我做一瓶玉渥膏,我这眼角的皱纹又起了,非得用那个才成,”软玉把苏好意堵在角落里威逼利诱:“小姨教你一个观面识器的绝招。”
  软玉是楚腰馆的老人儿了,和她年龄相当的姐妹们早都风流云散,或从良或单起炉灶,只有她还留在这里。
  “这招我早就会了。”苏好意笑嘻嘻道:“换个新鲜的。”
  第8章 多情美人薄幸郎
  柳绵吹尽榆钱老,节气将近立夏。
  公主府的锦帘换做了纱幕,影影绰绰,欲遮还露。
  管家将司马兰台引至二门,候在那里的两个绿衫细腰侍女笑着迎上来,齐齐问了安,一个从墨童手里接过药箱,对司马楚说道:“兰台公子且请随奴婢去给公主诊脉。”
  另一个则拖住墨童的手殷勤道:“仙童随我去喝茶吧!那边自有人伺候着。”
  墨童身不由己,跟着那侍女去了。
  司马楚被引进内室,每进一重门,都有一对颜色姝丽的小鬟迎候。
  这些侍婢看司马兰台的目光都直爽爽火辣辣,不似别府的丫鬟只敢偷偷地瞧。
  更有一股别样的香气由淡至浓,远嗅似麝香,近闻带着尿骚气,是有催情效力的灵猫香。
  到了正房门口,四个丫鬟揭起帘珑,齐声呼道:“兰台公子万安!公主有请!”
  声音娇脆赛过莺啼,尾音甜糯,明显是吴地的采莲女,这样的婢女身价是寻常丫头的十几二十倍,只有豪门才使唤得起。
  木惹儿公主的香闺极尽奢华之能事,同她的人一样,丝毫不掩饰对物欲的贪恋。
  司马兰台在绘着牡丹仕女的霞影纱屏风前站定,一直给他引路的丫鬟转过屏风去,随即只听里头一女子道:“还不快把公子请进来!你们也忒没规矩,如此怠慢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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