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就连原本睡着的双胞胎也被这动静吵到,挣扎着要醒。
  苏芫赶紧过去座位拍了拍两个小包子,小孩子瞌睡大,虽然被吵到了,但是闻到妈妈的气味顿时再次安心,又加上旁边还有姐姐轻轻哼唱摇篮曲的声音。
  于是两小只咂吧了下小嘴便再次沉沉睡去。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直起身捶捶腰——这两个脾气大,要是刚睡着就被吵醒,少不得要闹一场。
  哪知她这口气刚松,身边香风一闪,突然就响起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列车员同志!列车员同志!我的座位怎么被人占啦?!这搞得也太脏了吧!这还怎么坐人呀!这也太没素质了吧这!”
  说话的是一个衣着考究的女人,烫着一头大波浪,身上穿着一件极时髦鲜艳的毛呢大衣。在她身边,还牵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生,看起来跟小狼一般大年纪,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也是十分讲究,里面一件纯白的衬衣,外面套着马甲小西服,一身的打扮跟刚回来青羊镇的孙杰睿有一拼。
  这会儿那个大波浪/女人正一脸怒容指着被冯秀萍坐着的位置高声喊叫。
  冯秀萍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正要赔罪,哪知对方却是一捂鼻子,后退一步,惊叫连连:“呀呀呀!麻烦你这个老太太离我远点嘞!身上这样臭,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洗澡了呀!呀,我可真是受不了!”
  冯秀萍:……
  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第119章 【二更+三更】……
  “这位女同志,”冯秀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解释道:“上一站这个位置没人,我孙女在这里,便在这里坐着陪了她一会儿。且我并没有躺,只是坐了坐。”
  说着,她起身把自己坐过的地方抚平,座位瞬间恢复整洁:“您坐。”
  出门在外,她并不想跟人起冲突,虽然这女的咄咄逼人着实令人生厌,但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将原本要爆发的脾气强压下来。
  可谁知她想息事宁人,对方却是不依不饶。
  “就你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细菌的嘞!看看这到处都瓜子皮,脏死了!”
  她这就有点故意生事了。
  冯秀萍身上的衣服虽然打了补丁,却称不上破烂。她在大山村是出了名的爱整洁,就连衣服上打补丁都是要讲究花样配色的。而且她指的瓜子皮,都被她规规整整地堆在桌上的小托盘里,一点也没有撒出来。
  苏芫脸一沉,直接开口:“这位同志,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可以乱说。上一站这是个空位,现在你上来我婆婆第一时间就给你让座了,她怎么就占你座了?火车是公共地方,座位空着没卖出的时候谁都可以坐一下,你若接受不了这点,大可以出钱包车。”
  一旁的宁筱月也有些受不了这女的的无中生有,跟着帮腔:“对啊,同志,这位婶子确实没占你座。而且座位也是干干净净的,哪里脏了?”
  她这话一出,旁边好几个人也跟着附和了两句。
  “对啊,出门在外跟人拼座难免的,上一站这位子确实空着,她们又是一家,又有孩子,过来坐坐帮帮忙很正常。”
  “现在你来了,就由你坐,没人跟你抢,不用着急上火的。”
  ……
  大家七嘴八舌地帮腔,列车员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查看:“怎么回事?”
  大波浪率先开口,尖尖的手指往前一戳,差点戳到冯秀萍眼睛上:“就她!占座不让,还把座位搞得脏兮兮,这种人就该被撵下车去!”
  “而且呀,我怀疑她是逃票上来的!就她这种打扮的人,哪里坐得起卧铺?!肯定是逃票上来的!我建议列车员同志查票!”
  冯秀萍上车的时候正是这列车员亲自检的票,而且后来换票的时候正好碰到她摸着车上的被褥感慨,因此对她印象特别深。
  “这位婶子的票上车的时候是我亲自检的,换票也是我换的,她没有逃票,只是看这里是空的临时坐了下。”
  她记得当时冯秀萍还特意过来找她问了问,说是想跟这个座位的主人换坐。她查了下座位表,当时显示那是个空座,便叫她先坐着,如果有人上来就让。
  这女人没想到列车员也这么说,顿时哑了火。
  冯秀萍不想闹得太僵,毕竟苏芫还坐在这里,到时如果这女人一直生事也是麻烦。况且如果可以,她还想跟对方换个座。
  于是赶紧开口:“对对,我就是看这里没人,才坐了下,并没有占座的意思。看看,这下给你搞误会了。”
  然后她转身拿出包,从里面拿了一小包酱香小鱼干:“来来,吃点东西消消火,出门在外……”
  “谁要你的破东西!谁知道里面脏不脏!”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这女的一把把东西打掉了,对方气哼哼地拉着儿子一屁股坐下,然后掏出手帕又是帮他擦脸又是擦手的:“唉哟,抱歉咯,本来给你买了软卧的,可你爸那个死鬼却是不声不响把票跟人换了,真是委屈你了!”
  冯秀萍:“……”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彪悍老太太的拳头终于硬了。
  软卧?
  苏芫眼神不由一闪。
  然后她一扭头看到婆婆的脸色,顿时知道事情要糟,于是赶紧拉住她冲米卫国使了个眼色——老太太不常出门,可能还不明白软卧代表着什么意思。
  但是苏芫跟米卫国却是知道,这软卧可不是寻常人想坐就坐的。虽然这大波浪一看就不像是什么高素质的大干部家属,但小心些总归是没错的。
  后者会意,上前把鱼干捡起,幸好临走时他们把所有东西都包得十分严实,这鱼干掉到地上也没破,只是外面包着的油纸有些脏了。
  于是他三两下拆开油纸包,把它们全都倒进福福面前的小碟子里:“福福吃,妈,跟我们去硬座那边转转。”
  冯秀萍还想跟人讲道理,被米卫国强行拉走了。
  那个大波浪却还是不肯消停,一直嘟嘟嚷嚷说地方脏啊乱啊什么的,搞得福福画画的心情也没有了。
  小姑娘把东西收起,抱着碟子坐到双胞胎身边专心致至地开始吃东西。
  酱香小鱼干的味道四下飘香,惹得宁筱月忍不住又凑过来:“你在吃什么呀,这么香?”
  “不就是大街上几毛钱一斤的咸鱼干么?这有什么好吃的?”大波浪撇嘴,看着宁筱月语重心长:“小姑娘,我跟你说哟,这些东西可不干净,被人从海里打出来就那么扔在地上晒,上面都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尘蚊虫呢!”
  女人嘟嘟嚷嚷,却没注意到身边的儿子已经眼神直勾勾盯着福福手里的小碟子,口水早不知道咽了多少回了。
  宁筱月:“……”
  然后不客气地怼了她一句:“我说你这位大妈也太奇怪了吧,自己不喜欢就不喜欢,干嘛非要别人跟你一个看法?我就觉得这东西香,好吃!”
  说着,她还故意问福福:“可以给我吃一个不?”
  原本她还不想开口问别人要吃的,毕竟这年代物资匮乏,吃的东西尤其精贵。她家里人一直跟她讲,出门在外,千万不要向别人讨吃的,因为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但这会儿她只想气一气大波浪,什么礼貌之类的就暂时顾不上了。
  一条小鱼干而已,福福这两天不知道吃了有多少了,因此便十分大方地把怀里的小碟子递过去:“想吃多少吃多少。”
  “真的?”宁筱月眼睛一亮,不过她也没白拿,转身自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给你,交换。”
  大波浪被宁筱月一句“大妈”给怼得无语凝噎,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到对方用巧克力换鱼干这一幕,顿时心疼得又想说这也太浪费了。
  哪知她嘴还没张,宁筱月就已经看出她想说什么了,直接怼了回去:“哦哟,我说有些人呀,管好自己的娃就行了,还老是看别人拿什么干啥哟?”
  她本不是江北人,这会儿学起江北语气来,十分的不仑不类,听得大波浪一气,却是在扭头的瞬间突然注意到儿子直勾勾的眼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崽崽,这东西不好的,你难道不知道它有多脏吗?每次你爷爷打回来都随便往院子里那么一堆……”
  女人滔滔不绝,听得周围人纷纷摇头,觉得她实在太没素质了。
  不过出门在外,谁也不会为旁人的事情多费心。尤其大波浪之前还说她买得上软卧,大家就更犯不着了。只是聚在这附近的人明显少了好多,显然就是因为顾忌着她。
  被旁人讨厌,这女人非但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得意洋洋,觉得是自己无与伦比的气质镇压了这帮泥腿子。因此动作极其矜贵高傲地一翘二郎腿,摸出包瓜子磕得飞起。
  她磕瓜子可不像之前冯秀萍那般讲规矩,所有的瓜子皮都是整整齐齐地堆在托盘里。众人只见她“噗”地一口又一口,喷得满地都是瓜子皮,还有好些都掉在福福脱在地上的鞋子里去了。
  苏芫一顿,默默弯腰把福福的鞋子收了。
  李来娣过来悄悄拽她:“要不咱俩换地方?”
  她带的孩子少,上铺又是陈秋菊,过去能方便点。
  但是苏芫看了那个明显是故意如此的女人一眼,摇摇头:“算了。”
  二嫂脾气其实比老太太还急躁,只是没有后者彪悍所以才会让人觉得她性格好一点而已。所以还不如她自己坐在这里,如果那个女人实在搞得太过分,一会儿列车员肯定要说的。
  李来娣劝了半天也没劝动,最后只好把福福拉过来:“来,跟二伯娘一起坐。”这样苏芫带着双胞胎也能躺一下子。
  对面的宁筱月也表示热烈欢迎,她只有一个人,福福便抱着书本跟她坐在了一起。坐下没一会儿,她就因为吃小鱼干喝太多水,有些内急,李来娣便陪着她一起去上厕所。
  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之前跟在大波浪身边的男孩也来上厕所,看到她,男孩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唔唔:“对、对不起。我妈妈就是那样子,她太紧张我了,所以才会胡乱发脾气,我代她向你们道歉。”
  福福一顿,脑袋一歪:“没关系。”
  小姑娘长得娇俏可人,这个动作一做,就算是个铁人也得萌化了心。这男孩也不例外,瞬间不知所措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哼哼唧唧道:“啊,那个,我叫曾志云,这回去京市是去上大学的,你呢?”
  李来娣顿时奇了:“你去上大学?看你年纪也才十四五岁吧?这么小就能考大学么?”
  曾志云红着脸不敢跟福福对视,声如蚊蚋地“嗯”了声,正要解释。
  哪知福福不欲跟他多说,便伸手自兜里摸出之前宁筱月给她的那块巧克力:“呐,给你,我要回去啦!”
  曾志云一下顿住,讷讷接过巧克力说不出话来。
  福福趁机一拉李来娣:“二伯娘,走吧。”
  回到位子,李来娣还在心疼福福送出去的那块巧克力,正好宁筱月不在,她便忍不住说她:“你干啥把那个给他?他妈那个样,你把东西给他不是浪费么?”
  福福皱皱鼻子:“他们也要到京市,要一直这样也怪烦的,弄个东西塞下他的嘴,免得吵我们。”
  李来娣顿时笑了,伸手一戳她的额头:“你个小机灵鬼!”
  “哈哈,那是。”
  两人顿时笑倒在一起。
  ……
  火车“哐啷哐啷”地往前行驶着,车上的人渐渐没了谈兴,车厢里安静下来,大家都开始昏昏欲睡。
  苏芫也不例外,她带着两个孩子本就辛苦,这会儿双胞胎睡得正香,便忍不住斜靠在外面将双胞胎圈在怀里跟着打起了盹儿。
  哪知就在她刚眯着没多久,突然就被“哐”地一声巨响给惊醒了。怀里的双胞胎受到惊吓,顿时蹬着小腿儿拼命大哭起来。
  苏芫赶紧去哄,哪知胳膊一紧,却是被人拽了起来:“呀!我说你们一家子竟然还是小偷呀?!我说我怎么死活找不到我的画具,竟然是被你们偷去了呀!”
  是之前那个大波浪。
  她不知道怎么把福福原本挂在窗边的小袋子给扯开了,里面装着的画笔颜料等物滚了一地,她扭曲着一张好看的俏脸,直着嗓子直喊:“列车员同志!列车员同志!抓小偷啦!”
  双胞胎哭得不可开交,苏芫终于火了,轻轻一掰就把女人的手掰了回去:“这位女同志,请自重。这东西是我们自家的,你把我们东西弄洒了不说,还诬蔑我们偷东西,就算是猪八戒也不能这么倒打一耙的。”
  说完,她便不再理这神经病女人,俯身抱起双胞胎赶紧哄了起来。
  李来娣跟陈秋菊听到动静赶紧过来帮忙,福福一看自己的东西全掉在地上,里面有好些颜料都被摔破了,小脸也阴沉下来:“阿姨,请问这是怎么回事,能解释下吗?”
  福福长得好看,没板脸的时候只觉得她娇俏可爱。这一板脸,却是莫名有股威势,顿时吓得曾志云呼地一下站起,赶紧劝他妈:“妈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看这些画具也不太像是我的。尤其那些颜料,用量完全不对,我的没用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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