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萧信没有马上应答。他没想好,今天根本就是打时间差奔着抢先生来的,他自己都没准备好,何况萧侯爷那边。
但他也不可能再却步,冷道:“先生不必担心,晚辈自会料理清楚再来,不会将麻烦带给先生。”
苏先生这次没有追问,道:“好。这就算我布置给你的第一课吧,通过了,你从此就是我的学生了。”
萧信沉声应是,今日一波三折,然而目的终于达成——萧侯爷那另说,他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转回头去看许融。
他终于敢看她了。
许融没看他,欲言又止地看苏先生。
苏先生发现了,有趣地笑道:“你有话问我?问吧。”
许融走到堂中,行罢礼道:“敢问先生,为何不曾收下四公子?”
这很重要,知道了这个内情,回去才好针对性地过萧侯爷那一关。
“二公子那幼弟——”苏先生道:“我教不了他。”
许融惊讶。
她记得萧珊的转述中,家学尤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依尤先生那个为人,拍萧侯爷马屁的可能性很大,但苏先生显然不会,况若是如此,萧仪就不用病了。
“我与那位小公子的脾性不投。”苏先生没卖关子,跟着就道,“他更适宜跟随府上的尤先生读书,尤先生既长于此道,小公子念得也舒心。到我这里,彼此为难,不如免了罢。”
原来如此。
萧仪就需要人捧着,而苏先生是正经先生,自有师道尊严,怎么可能这么做,他要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苏先生也许还好下手扳一扳,偏是侯爵爱子,轻不得重不得,苏先生懒得惹这个麻烦,因此选择回绝。
许融明白了,道:“多谢先生解惑。”
疑问问完,他们就要告退了,苏先生没有多话,怡然起身回书房去。
“我——”
出了院门,萧信立刻开口,但又顿住,转而问道:“你脚才踢疼了吗?”
许融道:“一点点。”
她唇边拂过笑意,道:“二公子,恭喜你啊。”
萧信看了看她的脸庞,又琢磨了一下她的语气,才道:“嗯。”
许融感觉到了他的察言观色——有点明显,她想了想,主动道:“二公子,我之前对你有一点误会,但已经过去,不要紧了,就不用再提起了。”
萧信低声道:“你不生气吗?我应该早跟你说清楚的。”
许融道:“不怪你,你说了,只怕我也未必清楚。”就刚才萧信与苏先生对答那么久,她唯一听懂的就一句,这得怎么说啊。
“不过现在我清楚了。”她背着手往前走,愉快地笑起来,“二公子,你原来不是努力型选手,是天赋型啊!”
经过大儒苏先生认证,童叟无欺,这次是再也错不了了。
她就说嘛,到底是什么蒙蔽了她的双眼,怎么会灯下黑得这么严重,原来他那一副聪明相没错,她的眼力也没错,错的是他拖后腿的家庭。
她脚步轻快悠然,好像一阵春风走在他旁边,萧信想说没有那么夸张,苏先生也只是想看一看他的前程,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想说出来了。
他不喜欢听她这么说吗?
他喜欢的。
……
于是,他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第33章 我有一件好事要告诉太太……
离开苏家时差不多快正午了, 两城区之间相距不近,赶回去用午饭肯定来不及了,两人就在外面随意找了家馆子, 吃过饭后,再慢悠悠地往回赶。
抵达长兴侯府时,已是下午近傍晚时分, 在角门内下了车,两人并肩往里走。
“姑娘!”
进二门后才走了几步, 忽然从路边角落里蹦出个小丫头来, 却是红榴。
许融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红榴左右张望了一下, 见无人注意,忙道:“我来等着二公子和姑娘。白芙姐姐说了, 见到二公子和姑娘, 就请二公子和姑娘先回去,不要去夫人那里。”
许融:“出什么事了?”
“侯爷和夫人吵架啦。”红榴吐了下舌头说道,“为大姑娘早上请安时挨训的事,侯爷当着一院子人的面说了夫人。”
虽然随后常姝音将管事们带走, 但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消息瞒不住, 明面上不敢说, 私下早传了个遍, 连他们这样才来不久消息还不灵通的也听说了。
“快一天了, 夫人气还没顺, 有事去回的回一件驳一件, 有两个被揪到问题的还挨了板子。”红榴一五一十地传着话,“所以白芙姐姐叫我来说,千万拦着二公子和姑娘, 别去碰那个钉子。”
依规矩来说,他们两人得了萧夫人的允准,在外面闲晃了一天,回来是应该要再去萧夫人处回个话的。
许融慢慢笑了起来:“是吗?”
她重新迈步,红榴完成任务,开心地跟在旁边,但走到一个岔路时,她眼见着许融和萧信往另一边拐,连忙停下来提醒:“姑娘,错了,我们的院子该走那边。”
说完还看一眼萧信,意思他怎么连自己住的地方也不认得,不过新橙都不敢和萧信搭话了,她更不敢。
许融向她摆摆手:“没错,你先回去吧。”
红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急道:“可是白芙姐姐说了,现在时机不好——”
“不,现在的时机再好也没有了。”许融满意道。
简直天赐良机。
打发走了红榴小丫头,他们继续往正院走。
才进正院门,就能感觉到红榴的报信没错了——一股子肃静之意,像进了公堂似的。
管传报的丫头见到他们,脸色平板,目光中居然流露出一丝同情之意。
谁不知道这两位主子在萧夫人这里什么地位。
千金礼聘来的大奶奶陪了大半天小心还没落着一个好脸呢。
这可真是会往枪口上撞。
她掀帘进去了,小心翼翼说完后,果然,萧夫人掷出来的一句话都带着火星子:“叫他们进来!”
许融和萧信进去了。
萧夫人面上像挂了层严霜,劈面就道:“我待你们宽纵,你们倒没个数了,出门一逛就是一天,你瞧谁家新媳妇这么大模大样的?!”
萧信要说话,许融抢先笑道:“太太别生气,我有一件好事要告诉太太,太太听了一定高兴。”
萧夫人:“……”
她有点噎住,旋即目光又变回了挑剔,冷笑道:“好啊,你说!”
立在一旁的常姝音也望了过来,带着倦意,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悄悄缓解又酸又麻的腰腿。
萧夫人平常是不会叫她站上大半天这么久的,她可以有位子坐,可今天一直都在生气,总不提起,她也不好自己就坐下,只能挨着。
许融道:“我和二公子出门,原来只是想散散心,走一走,正好见到有那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太太知道,二公子如今正读书呢,我就拉着二公子进去瞧了瞧,谁知恰巧听见人说,附近新搬来了一位姓苏的先生,学问高,名声大,好多读书人都往他家去拜访——”
萧夫人听出点意思来了,一腔在心头乱撞的气平复了些下来,她抬了眼,扫向许融:“哦?又是正好,又是恰巧的,天底下竟有这么刚刚好的事就叫你们撞上了?那个苏先生怎么不直接住在铺子里呢。”
她讽刺意味十足,可是里外里所有听见的丫头们都不由舒了口气:这一天的阴云,总算是稍稍消散了。
有人忍不住悄悄去瞥许融,也怪了,大大奶奶避猫鼠似的服侍了半天没用处,这个不讨喜欢的二奶奶倒是一来就挑着太太色霁了。
许融笑道:“太太真是慧眼如炬,好罢,我瞒不过太太,那就直说了,侯爷明明寻着了好先生,偏不带二公子去,四公子还当面对着二公子炫耀,大姑娘倒是有点好意,因我不敢应承,那日由太太帮着回绝了,谁知大姑娘就恼了,莫名其妙歪派我瞧不起她,这一件件的,二公子向来习惯了,不计较,我不习惯,也想不通,我才进门,究竟招谁惹谁了呢。”
丫头们渐又提起心来——亏她敢说!自己说了才进门,就敢抱怨这么一大通,连对侯爷也直言不讳,只差明着说他“偏心”了。
萧夫人却只是哼笑了一声:“所以,你们就找那苏先生去了?”
许融点头:“是呀。我也不敢逆侯爷的意思,不过太太先说了,苏先生没有收下四公子,那我拉着二公子去试一试,总不为过罢。”
萧夫人变得有点懒懒地,她气闷了这么久,一来也累得慌,二来并不以为这两个人真能办成什么事,不过能凑上来给萧侯爷和阮氏那个贱人添上哪怕一点堵,那也算顺她的意。
“试出什么结果来了?”
“苏先生答应收二公子做学生啦!”许融喜笑颜开地道,“太太说,这是不是件好事?”
萧夫人“……”
她一下子坐直了,盯着许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许融从善如流地道:“我说二公子去拜师,苏先生答应了。苏先生考校了二公子好久呢,那些之乎者也的,我一句都听不懂。”
萧夫人可没兴趣管她听不听得懂,直着眼怔了片刻,又瞪向萧信:“你说,那先生果然收下你了?是侯爷心心念念的那个姓苏的?你们没找错人?”
萧信简洁道:“是,蒙先生不弃。”
许融笑眯眯地补充:“太太,错不了,大姑娘和四公子都和我说过,说得可细了。”
萧夫人差点要笑,勉强板起脸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说仔细了。”
许融道:“太太,我腿酸。”
坐了好半天车,车夫鞭子挥得再稳,那马车轮子骨碌起来的颠簸也不是好受的。
萧夫人不耐烦跟她在小事上啰嗦:“那就坐下说!”
许融拉上萧信,稳稳地在下首椅子上坐了,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来。
她主要负责过场,苏先生怎么考校的就得由萧信说了,两人有默契地都略过了苏先生的天赋评价——许融是有意不提,萧信则是脾气使然。
他就只提诗文,那些书啊经的复述出来,满屋子也只有常姝音能听懂,不过她不便插话,只有听着。
萧夫人昔日在闺中时也上过学,只是几十年柴米油盐地掌家下来,早忘了,但萧信是不是胡编她还是听得出来的,听了一阵,就意外道:“你原来真读起书来了。”
丫头们之前传,她没往心里去,就丫头们也大多是当个笑话在说,读书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呢,相熟的不相熟的府第里号称读书的少爷公子们多了,从没听说哪一个正经读出名堂来的,还不是都靠着祖荫吃饭。
现在萧夫人意外之后,也没有多当回事,萧仪十岁,正是年少读书的时候,萧信都快二十了,冷不丁说要捡起书本来,呵。
萧夫人终于笑了起来,她不忍了,不用忍,这就真是件好笑的事,萧信好笑,萧侯爷更好笑,她闷了一天的气终于烟消云散!
“太太,是好事吧?”许融也笑呵呵的,问她。
萧夫人难得与她个好脸色:“二郎知道上进了,自然是好事,何必翻来覆去地问,难道我还拦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