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老太说着说着沉默下去,坐到一旁发愣。
  “奶奶,你怎么了?”察觉到气氛突然有点不对劲,陈怡歆拍了拍弟弟的背,转头看向她爸。
  陈爸爸也茫然啊,刚还好好的说着话呢。
  “没啥,我就是突然想起你婶子那孙子来了。你说这楼房有啥好的,怎么都想往里搬?”
  陈怡歆怔了片刻就想起这事儿来。她张了张嘴想要宽慰老太太一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别指望她爸了,到现在陈爸爸还没反应过来呢。
  “奶奶,我看他们都给家里装了防护栏,就是怕孩子爬窗掉下去。等爸爸拿了钥匙,其他的可以缓一缓,防护栏一定得先装上,你说对吧。”
  “就是,先弄那个防护栏。”陈老太被孙女儿这么一点,马上反应过来,“那钱你别买东西了,去装那个铁条条,装密实一点,别让我大孙子滚下去。”
  陈怡歆背转身差点没笑出来,不过也能理解老太太的想法。她没吭声,这东西都是人家装修铺子有数的,她这会儿说多了,只会让老太太生气。
  陈爸爸瞅着老太太的思维朝诡异的方向奔去,连忙找话题岔开。
  “买厂子?”老太太吓了一跳,手里的簸箕都差点掉了,“你哪里来的钱?别是被人骗了吧。”
  陈爸爸知道自己老妈没上过学,说那些深奥的她不懂,就直接拿了女儿说的那个自己技术入股的事儿跟老妈解释了一下。
  “这么说,就是他们给钱,你出力,然后赚了钱大家分?”
  “对,就这样。”
  “那你怎么知道赚钱没赚钱?要不,你让你妹跟你一起干?她总能帮你看着点吧。”
  陈爸爸哑巴了,很想说自己妹妹屁都不懂一个,就是个库房分发劳保的,能去干啥?但是真要这么说了,陈老太铁定跳起来就是一巴掌给他糊脸上。
  陈爸爸胡咧咧了半天,把陈老**抚下去。
  旁边陈怡歆竖起耳朵听得明白,心道这事儿要不解决掉,那铁定会爆发婆媳战争。
  自己小舅舅是肯定要跟着做的,老爸过去之后就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了,如果不让姑姑掺和,奶奶不知道要怎么骂陈妈妈,但要掺和进来,以姑姑那典型的干啥啥不行撒泼第一名的蛮横,这厂子能不能坚持半年都难说。
  晚饭没在奶奶这里吃。陈老太是个居士,讲究过午不食。给大孙子弄点吃的还行,甭想让她给儿子孙女破了规矩。一家三口老老实实的拎着陈小弟的东西从奶奶家离开,临走前,陈爸爸还给陈老太又塞了两百块回去。
  陈怡歆瞧见了就当没看见。赡养老人是必须的,老爸乐意给钱她没有说话的余地,而且陈老太虽然为人有些尖刻,对孙子却是再精心不过。看到弟弟的面上,陈怡歆也不会跟个老太太计较。
  从城隍庙出去就是十家巷,解放前这里是大户人家所在,门口都有小狮子像的,后来破四旧,小狮子残缺了,就剩了一些破碎的青石花盆和水缸。
  大宅子已经很破旧,二楼连窗玻璃都没有了,原先住里面的人也早就搬离,只剩下了空荡荡的青石瓦房回忆过去辉煌岁月。
  “你奶家以前就住这里。”陈爸爸难得有谈兴,“瞧见街角转拐那里没有,那栋老房子就是你老祖祖家的。我小时候还进去玩过,里面挤了七八户人,把以前好好的房子弄得乌烟瘴气。”
  陈怡歆坐在爸爸自行车的后座上,陈小弟坐横杠那里,一起抬头看向那栋有着漂亮飞檐的大宅子。
  陈爸爸也就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压根儿没想到,今天一句话就在女儿心里扎了根,日后还有个大大的惊喜回给他。
  第八章 半期考试
  陈爸爸跟人调了班,周一上午就先去住建委拿钥匙,然后去新房那里做登记。
  他还特别精神的穿上了短袖衬衣西裤跟皮鞋,陈妈妈在一旁翻白眼说当年结婚的时候都没这么臭美的。
  陈怡歆跟卫忠一起把熊孩子陈小弟塞进了幼儿园,才转头往学校跑,再有十分钟就得关大门。
  她都记不清楚教室在哪里来着,幸好还有卫忠领路,怕书包压着她肩膀,强行一人背了两个包。
  陈怡歆左手臂上的绷带已经拆了,可青紫肿胀的痕迹还十分明显,医生嘱咐过不能用力,说起码要半个多月才能彻底恢复。老马在巡视早读的时候看到她坐在位置上,露出个笑容,嘱咐班长这周别给她安排清洁打扫。
  “诶,上周老马去家访了,听说陈怡歆受伤不是因为家暴。”
  “切,就算是也得说不是啊,你们看她那胳膊,不小心撞伤能这么狠?”
  班长旁边的两个女同学开始咬耳朵,正嘻笑,就看到班长冷眼扫过,顿时收敛起来,继续读书。班长是个略有些高冷的帅哥,好学生的代表。要不是入学考试生病缺考一科,都落不到三班来。这样的学生卯足了劲想要去一班,轻易也不会跟班上同学发生矛盾。但是这两个女同学的嘴巴实在让人厌恶,他忍不住冷了脸。
  其他人的窃窃私语陈怡歆也不是没听见,不过她如果真的找人理论,那才是落了下乘。学生最重要的就是学习,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成绩。只要她成绩够好,不惹事生非,老师和同学的舆论自然会偏向她。
  那些没什么能耐又只会在背后说长道短的,其实是平凡普通人最厌恶的一类存在。
  “陈怡歆,你起来领读一下,卫忠,你跟她一起,照着对话的性别来。”英语余老师敲了敲讲台,“这篇课文是我们接下来的重点,之前就叫大家预习过了,今天来看看你们预习的成果。”
  她手一抬,陈怡歆拿起书就开始念,不但吐词清晰,连语气都带上了。跟她做对话练习的卫忠就差了很多,发音勉强,但念出来就是一板一眼的那种。
  英语老师狠狠的表扬了陈怡歆,原本还担心她家里的事情会影响她的状态,这下子也不担心,相反还拿陈怡歆自学的态度敲打了班上几个不自觉的学生。至于这会不会给陈怡歆吸引仇恨,余老师表示无所谓的,反正半期考试过后就要分班,那几个学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八成可能留不下来了。
  “你英语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听磁带啊。”陈怡歆忙着抄遗漏的理科笔记,随口答了一句,“我在家里没事儿干就只能放磁带听了,多听几遍多读几次,口语自然就有提高。”
  陈怡歆的变化显而易见,但不是像某些人说的那样一蹶不振,而是精神饱满。打败敌人的不是锐利的言语,而是跟他们所说完全不同的现实。看到陈怡歆这样子,大家自然就觉得家暴什么的肯定是有人捏造的谣言,再加上子弟校同学的消息都灵光,陈家已经交了钱分到房子的事儿,这会儿也差不多全班都知道了。
  周三开始考试,上午语文下午数学。两课难度都挺大的,连语文向来优秀的陈怡歆考完都觉得脑子里塞满了文字。到下午数学考完,班上好几个同学都趴桌子上哭。
  “你觉得咋样?”陈怡歆看了眼这些同学,有点担忧的戳了戳斜前桌的卫忠,“你数学做完了吗?”
  “做完了。”卫忠转头,小声的跟她说话,“这套卷子的难度比密卷还大,我觉得可能没有满分了。”
  陈怡歆翻个白眼,有点想骂人。其他同学在为能不能及格而焦躁痛哭的时候,你居然只担心不能满分,求你做个人吧!
  第二天上午的英语难度终于正常了,可下午又出了幺蛾子。
  物理化学在同一天考,中间只有二十分钟的间隔,除了监考老师流动外,学生都是固定在某个教室的。第一堂物理考完,有人赶时间去上厕所,有人则趁机搞事。
  “打起来了,三班跟五班的男生打起来了。”有在走廊上放松的同学突然叫了起来,本来想去凑热闹的学生,被各班老师强压回考室坐下。
  陈怡歆的考室在第九考室,跟他们班教室是楼上楼下,还有一部分同学分到了阶梯教室,在另一栋楼的二楼。打架的学生就在阶梯教室那边。
  陈怡歆坐在位置上想了一会儿,没记起有这么个情节。
  等到开考前五分钟,监考老师一前一后进来,脸色都相当难看。直接让所有考生起立到门外走廊列队,然后安排人把所有的课桌调了个面。但他们这课桌不是纯平的,前后有一定的倾斜度。调过头之后就变成前低后高,写字十分不方便。但是看老师那一脸要爆发的青黑,再刺头的学生也不敢闹腾。
  陈怡歆的位置在讲台面前第一排,监考老师就坐在她前面,有一点小动作都不可能逃过老师的眼睛。而且在开考后五分钟之内,每个考室又增加了一名巡考的老师不说,连教室外面也多了巡考老师,还是各个年级的年级组长跟教务处德育处的老师一起。
  这一堂考室的题本来不难的,但是气氛重压之下,还是有很多学生没有做完。更让他们觉得不安的是考完之后也没让他们离开考室,说是要重新考一堂物理。
  这次物理试卷是从某本习题册上直接撕下来然后胶印出来的,难度比他们之前考的大了一倍,甚至有一两道题涉及到的知识点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学。
  陈怡歆没去管做不出来的题,她只能尽力保证自己会做的不会错就行。但是跟她淡定从容不同,考室里没多会儿就响起了抽泣声。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看的冲动,在监考老师的注视下,陈怡歆深吸一口气,埋头继续演算。
  考完之后,陈怡歆才从同学那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他们班一个男生趁别人去上厕所,专门跑人位置上去翻看,发现了刻在桌上的物理定理和公式,就跑去找老师举报同学作弊。
  他们这种学校的学生在考试前写小抄的人不少,很多人临时把公式定理抄在桌上,能不能用上谁都不敢肯定,就想碰碰运气。再说了,其实谁都不敢肯定这个小抄就是这位同学写的,毕竟阶梯教室做考室很多次了,随便翻一张桌子都可能发现类似的东西。
  第九章 第一桶金
  陈怡歆不关心这些,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六一大早,她吃完饭,跟爸妈打了个招呼,就叫了卫忠一起出门。
  “你怎么突然想起去古玩市场?”卫忠骑着他的自行车,后座陈怡歆抓着他的体恤下摆直呼让他慢点骑。
  “我听二班宋柯说古玩城那边邮票很火爆来着,我集了好多年的邮,就想看看能不能卖点钱什么的。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到处都要用钱,如果能换钱的话我就换了。”
  陈怡歆没其他爱好,大小喜欢邮票,早些年卫忠爸爸还给她搜集过不少,也就这两年寄信的人少了,邮票也多是纪念性质的,陈怡歆基本不再花心思去搜集邮票。
  拿邮票换钱是她之前就考虑过的,而且这钱来路光明正大,她只需要稍稍动点心思,就能解决家里最紧要的经济问题。拉上卫忠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证人”而已。
  古玩市场在城西南,从他们家过去骑车要四十多分钟。两人到了古玩城那里,卫忠累得汗水把衣服都浸湿了。
  陈怡歆买了两瓶水,递给卫忠后,两人进了市场里面。
  古玩城很大,早先是一片旧式建筑,后来毁了一半。现在毁掉的一半被清理出来做了个小广场,那些摆摊的古董商人们就按照市场给划分的位置,支了个小摊儿在地上,人坐着小马扎,手边就是装古玩的箱子。
  两人不是冲着古玩来的,他们顺着人流走了一截,到了一家“杂物店”门口。
  杂物店不拘类型什么都卖,也什么都收。陈怡歆就是听宋柯的介绍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的。
  进去之后发现外表普普通通的小店其实有很宽敞的空间。两边靠墙的博古架上摆着各色瓷器陶器金银器皿,中间是掌柜的柜台,柜台后面有个类似百货商场的货架,上面用玻璃片隔出很多小格子,里面放的多是小型的玉件,手串一类的居多。
  掌柜的正在算账,两个伙计都在招呼客人。抬头看到陈怡歆跟卫忠进去,手里还抱着一个书包,掌柜的就笑嘻嘻的迎过来。
  “两位小同学这是想要过来看点什么?”
  “掌柜的,我听同学说你们这边要收邮票?”
  “嗯,收的,但是我们这里只收珍品。普通的邮票我们不要,大多是爱好者们互相交流交换。”掌柜并没有因为他们年纪小就轻慢,还招呼他们去后面坐下说话。
  待客的地方就在柜台后面隔出来的小房间里,四张老式的木头椅子对放,中间都有一个木头的茶几。
  卫忠很拘束,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相较之下陈怡歆就大方多了,也不多说,把自己包里的邮册取出来放到掌柜身边的茶几上。
  他们俩自带了水,掌柜也就没给他们倒茶,只让伙计拿了一碟桃酥过来让他们尝尝。
  邮册是陈怡歆提前整理过的,小小的一本里面好东西不少,最值钱的就是一张猴票四方联。
  从八十年代开始,猴票就是集邮爱好者追逐的珍品,陈怡歆能拥有这张四方联也是相当大的运气。
  还是早些年她爸爸去商贸部参加大比武的时候,在中心邮局买的。原本是买回来寄信用,后来女儿喜欢集邮,她爸爸就把自己所有的邮票都给了陈怡歆,具体有哪些,值不值钱,陈爸爸根本不清楚。
  上辈子这个时候的陈怡歆也不知道,还是读大学的时候,从新闻上知道邮票拍卖的事情,才明白自己家当年错过了什么。
  猴票很珍贵,以后的价值也很高,但是对陈怡歆来说,能把它换成钱,解决目前的困境才是最实际的选择。
  而且谁都不知道,她手里还有王炸。
  “这套票还行。”掌柜的仔细翻看了一下,目光投向猴票四方联,“单张的一张一百,你这四方联要贵一点,我给五百。”
  陈怡歆笑了笑,把邮册收回来放好。
  “打搅老板了。”她拉了拉卫忠的衣袖就打算走人。
  哪怕现在还不是价格的最高峰,但是单张一百,四方联五百的价格他也好意思说!
  掌柜的眯了下眼睛,突然笑起来。
  “小同学看样子是做过功课来的。不如你报个价?”掌柜的并没有生气,做生意就是要和气生财,再说古玩生意这里面水深得很,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是常态。
  陈怡歆抱着她的书包想了想,秀气的眉皱了一会儿,慎重的报出一个价格。
  “太多了。”掌柜的笑了,这次是气笑的,“两万不可能。别说两万了,两千都不可能。”
  陈怡歆张嘴想说什么,余光看到店里还有人在关注她,又闭上嘴朝掌柜的笑了笑:“那就算了,打搅老板了。”
  “小姑娘你等等。”瓷器架子跟前站着的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年纪约五十许的大叔开口叫住了陈怡歆,“之前听你跟掌柜的说是想卖邮票是吧?你们这是价格没有谈拢,我想看看你的邮票,应该没有犯忌讳吧?”
  后一句话是朝着掌柜大叔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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