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这俣国的王宫若与大周的皇宫比,自然算不得大,可林林总总也有数十间宫殿,假山流亭亦是各苑皆有,她若诚心躲藏,躲过几个时辰当是不难。
而她现下若能争取到几个时辰,指不定便能想到脱身的法子。
每日天亮,王宫的宫门都会打开,会有外出采买的宫人及马车出宫,她若混进去,也不是毫无胜算。
如此盘算着,孟婉便沿着这条暗巷,往人迹较少的东苑跑去。
只是跑着跑着,她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追来,慌乱下她刚想回头看一眼,就被什么突然击中了后颈,然后眼前一串金星恍过,人便没了知觉,瘫倒在地上……
孟婉醒来时,是被一盆冰凉的水泼在脸上,激醒的。
一片混沌中,意识因着那寒彻肌底的凉意渐渐回温,她睁开双眼,黑暗中与一双奸恶的眼睛对上!
她本身的向后躲,立马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衣领,将她重新拉扯了回来。这时孟婉才借着些许月光看清,眼前拉着自己的人,正是刚刚的那个刺客!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的用余光瞟了瞟四周,发现四周是黑黢黢的一片,仅有几束细小的光柱从缝隙里投进来,映亮一小片地方。
若她猜得不错,此时他们应是在东苑假山群中的一个山洞里。
莫说眼前的刺客威胁着她不可向外求援,即便能求援,等待她的也不定是什么好结果,只怕现下李元祯才是最想让她死的那个人。是以孟婉放弃求救,改而准备讨好眼前的刺客。
她扯着嘴唇挤出个略谄媚的笑容:“大侠,不知您劫持我来此处,是打算如何?”她特意将声量压得低低的,以此来表明自己并没有想引起外面注意的意思。
刺客盯着她,眼神玩味:“你到底是狗贼的什么人?”
原本想照先前那样答是随侍,可孟婉稍一想,便改了个主意,答道:“小的是伺候滇南王的中官……”
若说自己是男儿,刺客必是不信,与其让他再像先前那样去解她的衣裳来验证,孟婉觉得还是说自己是太监安全一些。
第44章 真话 禁苑那晚,便是她。
“难怪……”
那刺客眯了眯眼, 流露出几分轻视:“那你整日在狗贼身边伺候,一定知道很多事吧?”
孟婉摇头加摆手,连声否认:“不不不不不, 王爷一向处事谨慎,对身边之人也并不信任。再说我才伺候王爷月余,他对我更是半分信任都没有!”
“嗤~”讥嘲一声,刺客抬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下, 并不相信她的话:“半分信任没有就敢把你留在身边?!”
吃了一记痛, 孟婉捂了捂脑袋娥媚拧作一团,小脸儿似个苦瓜,却也不忘了为自己继续申辩:“那个,主要是军中属我最怂最老实,王爷觉得我好使唤才将我留下端茶倒水的。我真对王爷的事不清楚……”
“行了, 远的我也不问, 我就问你,狗贼这回才走几日便又急着返回俣国, 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孟婉心猛地一提, 她自然不能如实说是为了太子表哥而来, 可若什么都不说,显然这刺客也不会信。
于是便随口编道:“主要是我们王爷心眼儿比较小,睚眦必报,上回蝶姬给他的酒中下了毒,他回营后越想越气, 总觉得俣国的王室和官员并不真心臣服, 所以再回来立立威罢了。”
一边慢悠悠的说着,她一边偷眼细端这刺客的样貌。
虽则他的半张脸被玄色的面纱遮着,但隐约能辨出是张容长脸, 眉眼也极富特色,角眉如戟,深目如炬。
且这人口中的俣国,如今已是大周的俣城,除了那些不肯降服的俣国人外,已是无人敢这样叫了。且此人在俣国地位当是不低,不然凭他的功夫,也不足以穿过重重金甲军的防卫,顺利潜入王宫,径直摸到滇南王的寝殿。
故而孟婉判断,此人应是俣国的旧将,要么在王宫中有内应,为其大开便门,要么便是他本身就在这王宫之中,故而对内里情形摸得极为透彻。
其实孟婉更加倾向于后者。因为若是宫外混进来的,不管刺杀能否成功,都必会引起骚动,想要全身而退基本不可能。若是后者,事成之后他只需将黑衣一扒,回归原本的身份即可躲过追捕。
许是孟婉的目光有些直接,刺客察觉到后皱了皱眉,目中透出一股子狠戾,吓得孟婉忙别开眼将头低下去。
刺客双眼微微眯动一下,显然对孟婉的说辞并不信,启口便携着一股阴沉之气:“狗贼可是为了你们周朝的废太子而来?”
“不是不是不是!”孟婉双眼顿时瞪大,疾口否定!
可那刺客的眼再次眯动一下,闪过两道精光,似是忽然之间已看透了什么了。
“果然是为了他来的。”他语气笃定。
这下孟婉更慌了,委屈道:“我都说了不是,我命都在大侠的手里,怎敢骗您?”
“呵~”刺客不屑的轻笑一声,此时外头却传来一阵纷踏的脚步。
刺客一手紧紧捂住孟婉的嘴,将脸凑至石壁前,从缝隙里往外看了看。片刻后,压低了声量道:“若你们不是为废太子而来,刚刚我问你时,你该意外废太子如何会在俣国,而不是不假思索的急于否定。”
这逻辑孟婉迅速意会,可是此时想通显然是迟了。她被刺客捂着嘴不敢反抗,只觉喉咙发紧,艰难地咽了咽。
见外头的一队金甲军已远去,刺客便将她松开,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白瓶,重新蹲到她的对面。
孟婉才觉松一口气,那刺客的手却再次朝她伸了过来!只是这回他没去捂她的嘴,而是捏住了孟婉的下巴!
孟婉全身不自觉一抖,接着便见他另只手拿着瓶子送向她的唇边,同时听他说道:“你们周人真是狡猾,看来不给你喂点儿好东西,你是不会老实答话了。”
说罢,不待孟婉有机会反抗,那瓶口便直接塞进了她的口中!
一股微苦带辛的水,就这样流进了孟婉的嘴里。
她惊恐地圆瞪双眼,起初并不想咽,以舌拼命抵住,奈何那刺客是个行家,两指轻捏了下她的咽喉处,她的舌头便再也抵不住了,那苦意便顺着她的喉咙流了下去……
说它是药,偏偏带着些酒的辛辣。说它是酒,却又满口都是药的涩苦。
孟婉猜了半天,也猜不出自己被强行灌下的是什么东西,是以她只得泪眼汪汪的向那刺客求问:“大侠……你刚刚喂我喝的是什么?”
刺客故作神秘的笑笑,却是不答,只静静的看着她,似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孟婉便感到头有些晕眩之感,灵台渐渐陷入混沌,视野也开始不复清明。这种感觉既像着了风寒后病重的样子,也有些像醉酒后浑浑噩噩的样子。
她以手扶在额上,即便倚着石壁而坐,却仍旧不能坐稳,身子失重的直往一边歪。在尚有意识时,她再次问了一遍:“你到底……到底……给我灌了什么?”
见药劲已然上来,刺客便也不再当她是什么威胁,手中空瓶随意一弃,道:“这是我们俣国的秘药——真话水。喝了它,不怕你不老实交待我想知道的。”
刺客抬手拍了拍她已泛起粉霞的脸颊:“放心,过会儿只要你交待得痛快,事了我也便给你个痛快,决不让你生受折磨。”
孟婉的身子继续向一侧倾去,而她的手,在她彻底趴下之前握住了地上的那个小瓷瓶。
她趴在地上拼命的保持着最后的意识,期盼自己能迟一些被那药劲儿驯服。她不断回想四岁那年受人欺负时,太子表哥是如何安慰于她,又是如何教她射箭。
却是不知为何,她脑中明明极力在想幼时的事情,可画面却徒然一转,握着她手,帮她端稳步弓之人,竟不再是太子表哥,而是滇南王李元祯……
原本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孟婉,在看清身后之人时,心中蓦然一惊!灵台也复清明了几分。
外面又有金甲卫巡视的脚步声路过,此时刺客虽已不再将昏昏沉沉的孟婉视为威胁,却还是万分谨慎的伸手捂了下她的口。
孟婉也不抗拒,任他捂着,身上唯一还余的那点力气,尽皆运于右手。她攥紧那个瓷瓶,趁刺客贴脸去石壁缝隙处向外窥探之际,她使出所有的力气将那个瓶子向着洞口扔去!
比起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他的手里,起码回到李元祯身边还有一线生机。
小小一只瓷从山洞里面向着洞口方向投出,虽然那虚弱的力量没能将它送至洞外,但瓶子在石壁上接连激烈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很快吸引了外面的金甲军的注意。
自然,洞内的那个刺客也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低估这个小太监了!想再盘问已是不可能了,走前他原打算先将孟婉解决掉,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可刚举起刀就听见已有脚步声进了洞。
金甲军的反应速度太快了。
刺客不敢再耽搁半刻,提着刀调头便跑了!他对王宫的环境极为熟悉,当初选择这个山洞便是因着两头皆可出入,此时金甲军从洞首进来,他便从洞尾逃走。
先前扔瓶子时的孟婉仿若回光返照,扔完那下她身上的所有气力便彻底耗尽,整个人昏迷过去。金甲军寻到她后将她拖至洞外,石灯笼下很快有人认出了她是王爷身边专伺起居之人,便安排了两个人将她送回。
之前的陆铭等人亦接了王爷的命令,不仅要搜查出那个刺客,还要将刚刚遁逃的孟宛一并找出。此时他正带着人逐苑搜查完毕回来复命,就见两个金甲军抬着一人也往这边来。
“见过统领大人!”两人停下来向他行礼。
陆铭不经意的瞥了眼被他们抬着的人,很快便眉头深锁,上前掰着孟宛的下巴将脸正过来看了看,“他怎么了?”
“不知道,属下发现这位孟兄弟时,他已在山洞里昏过去了。”
“山洞?”
“是,属下们正在东苑巡查,路过一处假山之时听到有动静,便进去查验,就发现了孟兄弟。统领大人,我们是直接将他抬回房,还是?”
陆铭深吸一口气,“随我来,由王爷发落。”
说罢,便带着二人急步往滇南王的寝殿行去。
寝殿内,李元祯高踞宝座,看着陆铭和另两个金甲军将孟婉抬了回来。打从他们进来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一直盯在孟婉的身上,只是她一动不动,此时安静的趴在软软的线毯上面。
陆铭将一物呈上,“王爷,找到他时人已昏迷,不过他们发现了这个。”
接过那个空瓷瓶,李元祯递至鼻端闻了闻,有些苦,有些辛。他又将瓶子回递给陆铭,道:“你闻闻。”
陆铭仔细嗅了嗅,眉间一颦:“王爷,这倒是有些像俣国被咱们收服之前,抓获的那些俣国细作身上的东西。”
李元祯“嗯”了一声,便命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
众人退下后,李元祯从宝座上起身,缓步行至孟婉身边,然后蹲下身来,伸手抽掉她将就着束发的那根枯树枝。
她的秀发再次披散下来,他将她的脸掰正,仔细端了端。
娥眉舒展,杏眸轻阖,长而灵动的睫羽投落出一小片柔媚的弧影。唇瓣不施口脂而朱,软软润润,抚上去正是那熟悉的感觉……
若说在先前她被刺客挟持时,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断定她就是禁苑那晚的女子,现下看着她安静的模样,便有十成十的把握了。
那晚,便是她。
第45章 乖巧 现在成他伺候她了?
李元祯转身回案前取过一杯清水, 复回到孟婉身边,缓缓蹲下,手轻轻一扬, 杯中冷水便尽数泼洒向她的额面……
适才陆铭他们将她抬回来时,那么大的动静都未能将她惊醒,显然他再唤也是徒劳,唯有这法子。
而这法子也确实奏效。
无边的混沌中, 被这股冰凉猛得一激, 孟婉立时清醒了三分,浑浑噩噩地将眼翕开条缝儿。
她趴在地上,半垂着眼帘盯着眼前的人看,明明见他神容轻松,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周身散着一股冷寒。
“可还认得我?”清越的声音自李元祯的喉咙淡淡溢出, 竟是没有平素的深沉和倨傲。
孟婉不疾不缓地点点头, 喏喏道:“你是滇南王。”
“那你是谁?”
“我是……”她略停顿了片刻,似是在将自己的众多身份进行梳理, 之后便道:“我是孟佺和钱金花的女儿孟婉, 也是滇南王的帐前随侍孟宛。”
微翘了下唇角, 一抹难得的笑意在李元祯的面上淡淡的漾开。
她眼下的样子,显然是中了曾经俣国王室的密药。此种药他曾在那些细作身上见过,它比烈酒更能乱人心性,药效堪比祝由,可导引人的心神, 诱人说出内心深埋着的秘密。
在这种药效下, 他非但可以随意问她任何事情,还能确保她清醒后什么也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