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谏

  “陛下英明。”秦基说道。
  “你呢?你也是为这个来的?”苏景渊看着洛阳候问道,此时的苏景渊话语中已经半点笑意不带了,洛阳候被苏景渊冷冰冰地一问,忍不住颤了一下,偷摸抬起看看了看齐明还有秦基,磕磕巴巴地说道:“正,正是。”
  苏景渊看了这三个人一会儿,突然笑了两声,“秦相,我本以为你是胸中有大丘壑之人,是朕励精图治,开拓盛世的左膀右臂。如今看来,倒是朕高估你了。”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秦基有些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对苏景渊说道:“微臣惶恐,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苏景渊冷笑道,“你们三个,一个内阁学士,一个洛阳候,一个更是我朝右相,到了这御书房不说民生,不论朝政,反倒过来关心朕纳几个妃,什么时候纳妃,脑子全钻到后宫那点地方去了,你说朕还敢委卿以重任吗?”
  “陛下!微臣等也是为江山社稷考虑!”齐明喊冤道,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苏景渊更来气,“江山社稷?齐卿家既然这样说,朕今日更好好好听听你们的论调了,天朝江山是怎么了,朕又是怎么了?社稷大业竟全牵靠在朕的后宫上了!”
  苏景渊发了火,就算是丞相之尊也只能跪在地上听训,“齐卿家,你既然开了头,那就继续说吧。好好讲讲,让朕听个明白!”
  齐明被苏景渊逮到明面上来,急得满头大汗,左思右想地搜刮理由,“微臣……微臣的意思是……皇家血脉珍贵,当,当以开枝散叶为要务。陛下如今……陛下如今只有两子一女……”
  “齐爱卿的意思是,朕如今有两子一女还不够,还不算人丁兴旺?”苏景渊淡淡地说道,“怎么朕听齐爱卿这意思,竟是觉得朕与皇后日后不会再有皇子公主了,齐爱卿这是精通算命之道,替朕算了一卦吗?”
  齐明被苏景渊这话说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不是说他齐明诅咒皇帝皇后吗!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陛下。”秦基看不下去了,开口道:“陛下,微臣也不跟陛下绕弯子,后宫虽说是陛下的家事,可陛下身为天下之主,家事也是国事。陛下登基之后,拒不采纳后宫,陛下对皇后娘娘一片真心,微臣等拜服。”
  “可是陛下,后宫存在的意义从来就不是争宠斗凶,寻常人家还有个姻亲,结两姓之好,成一家之亲。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可以尊中宫,不可只有中宫,不然,岂非让天下人看笑话。”秦基语重心长地说道。
  寻常男子尚能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而苏景渊身为皇帝,只有一个皇后,这让天下人怎么看待苏景渊这个皇帝?说出去谁敢相信?
  “秦相这话说得奇怪,什么叫尊中宫却不能独有中宫。本宫听着一头雾水,不如秦相也给本宫解释解释?”许宁幽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进来,秦基等人心下一惊,转头看去,就见许宁幽一身洒金凤袍,尊贵又华丽,施施然从外面走进书房。
  “皇后娘娘!这里是御书房,乃是陛下与朝臣商议国事的地方,您怎么能!”齐明看着许宁幽走进来,满脸不可置信。
  许宁幽不屑地一笑,走到御案之上,在苏景渊斜下方坐下,“哟,你们都能在御书房谈陛下纳不纳妃,纳几个妃这等家事了,本宫身为后宫之主,竟不能前来听一听吗?”许宁幽看了一眼苏景渊。
  苏景渊连忙往后坐了一下,示意自己也是无辜的,随即双手一摊,那意思是你来,全交给你。
  “秦相爷,继续啊。本宫听听您的高见,何以陛下身为九五之尊,不能独有中宫。”许宁幽不再理会齐明,反而看着秦基问道,“合着以秦相的意思,陛下身为天下之主,娶谁不娶谁,怎么娶娶多少,竟都不能自己做主了?”
  秦基眉头紧皱,看着许宁幽说道:“娘娘,既然您问了,微臣今日索性便跟您直说,姻亲之事,放在常人身上便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放在皇家之中,便是两姓乃至两国之好,是陛下平衡朝局,稳定番邦的利器。”
  “微臣知道娘娘与陛下情谊颇深,可如今娘娘您已然是中宫皇后,地位超然不可动摇,娘娘为何还要拦着陛下纳妃?”秦基语气颇为严厉,他本就不喜许宁幽行事张扬强硬,如今苏景渊还一副绝不采纳后宫的态度,秦基自然而然就将这个罪名扣在了许宁幽身上。
  应该说朝中老臣喜欢许宁幽的人很少,他们以为的好妻子好女人,应当是恭顺温和,对丈夫言听计从的,可以有小聪明,却不能越过男人独当一面。
  可惜许宁幽不是这样的,她不仅不温柔,反而张扬嚣张,她仿佛天生就不知道逆来顺受这四个字怎么写。这样的人,在他们看来是叛逆的,是不容于世的。
  许宁幽看着秦基,反问道:“哦?在秦相看来,陛下不纳妃,是本宫从旁阻挠。秦相,那本宫今日问问你,也问问在场的两位大人,你们口口声声说,要陛下为皇室血脉考虑,怎么,如今陛下膝下的两位皇子一位公主,不算是皇室的人了?”
  “娘娘!慎言!”秦基顾不得忌讳部忌讳了,瞪着许宁幽喝道。许宁幽端坐在位置上,挑眉一笑,“秦相爷,别急啊。反正今儿这御书房也就咱们几个人,本宫也不搞那些弯弯绕绕。这不是你们说的吗?皇室血脉珍贵,陛下当务之急是要为皇室开枝散叶,兴旺人丁。”
  “陛下。”许宁幽转头去看苏景渊,“我怎么听着这话这么别扭,怎么着,江山的长治久安,社稷的兴旺兴盛,怎么都还比不上女人家生孩子呢?难不成多生两个儿子这天朝江山就能千秋万代了?”
  苏景渊想笑又不能笑,只能木着一张脸说道:“皇后,你不是在请教秦相爷吗?这问题你还是问他吧。”
  “秦相爷,您是这个意思吗?”许宁幽这个时候可听话了,转头就问向秦基。秦基被许宁幽气得满脸涨红,“皇后娘娘,您身为一国之母,当母仪天下,怎么能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呢!”
  “大逆不道?”许宁幽好笑地反问,“子嗣为重不是你们的意思?”
  “老臣是建议陛下看重子嗣,可绝不是娘娘您刚才那个意思!”秦基怒道,许宁幽慢悠悠地说道:“那秦相是什么意思?让陛下纳妃?为何要纳妃,因为要繁衍子嗣。归根到底不还是这点事情吗?”
  “秦相爷,莫怪本宫今日说话不客气。如今天朝南边涝北边旱,就您几位削尖了脑袋打听陛下枕头边这点事儿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有多少孩童失去家园庇护。您身为我朝右相,不说好好想想如何泽被万民,成天计划着今儿让陛下娶个属国公主,明儿让陛下纳个京中贵女。”
  许宁幽笑了一声,看着秦基无不刻薄地说道:“秦相爷,我看您是走错了道了,您说您寒窗数十年,考科举吃这个苦干嘛?不如一早就在家乡当冰人说媒,十里八乡地去好好散散您那子嗣为重的尊尊教诲,岂不美哉。”
  秦基自从当上右相,还从未被人这样奚落过。读书人讲究一个士可杀不可辱,许宁幽这一番话不亚于将他的脸扔在地上踩。秦基胸口剧烈起伏,就差一口气就得被许宁幽给气厥过去。
  秦基身后,一同前来的大学士齐明还有洛阳侯温清和都垂着头不敢言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入了许宁幽的眼,被她含沙射影地奚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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