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
戚文斌跪在御书房中,额头上汗水涔涔,完全不由他控制。他心里估计了一下,从太子召他进宫到现在,他已经跪了有一个时辰了。这一个时辰里,太子就这么看着他,半个字都没有说。
戚文斌在心里反复思考,确认自己最近确实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可这样一想,太子如今这个态度倒是让人越发捉摸不透了。
“戚卿家,孤能信你吗?”太子总算是看够了戚文斌的脑袋,缓缓开口说道。戚文斌一凛,俯下身去,谨慎回道:“微臣愿为太子肝脑涂地,太子若是还有疑虑,尽可以观后效。”戚文斌说完话,只觉得自己跪了这两个时辰流的汗,都不如这一瞬间多。
“肝脑涂地……”太子悠悠地重复着戚文斌的话,“戚卿家,孤不是那等暴戾之人,并不希望臣子在孤的手下战战兢兢,成天担心自己的脑袋稳不稳。可是戚卿家,很多时候不是孤想吓唬你们,威胁你们,实在是孤也是身不由己,你懂吗?”
戚文斌的里衣都被冷汗打湿了,太子这话里有话,可顺着这话想下去,哪一种可能性都让他觉得后背一凉。
“戚家怕是也拿到藏宝图了吧。”太子话锋一转,任何遮掩都没有,就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戚文斌浑身一绷,心下急转,选择了承认,“是,微臣的父亲……日前巧合得到了一张藏宝图,不知真假。”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戚家准备怎么做呢?”太子缓缓问道,他语气淡然,听着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意思。可戚文斌就是觉得后脖子凉飕飕地,这样喜怒不明的太子,可比盛怒之下的太子要可怕得多。
“父亲……父亲正在想办法,确认藏宝图到底是真的还是旁人的胡闹之作。”戚文斌斟酌着词句,缓缓说道,“关于藏宝图,京中的流言实在太多,父亲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理出个所以然,所以……”
“戚卿家,孤今日叫你前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个的。”太子冷冷地打断戚文斌,“戚卿家,孤再问你一次,戚家拿到了藏宝图,打算怎么办呢?”
戚文斌壮着胆子抬起头看了看太子,一咬牙,说道:“戚家深受皇恩,一直以来都对太子忠心耿耿。若是证明传国玉玺当真就在宝藏之中,戚家便是倾尽全力,为太子取来,以贺太子登基大喜!”
戚文斌话说的冠冕堂皇,可归根究底,还是表明了戚家的立场。他们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拥立新主的机会。
京中四个世家,谁都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呵呵,倒是难为戚家了。”太子笑了笑,听不出来到底高兴不高兴。“戚家既然是这个意思,那孤倒是很想知道,戚卿家你呢?”
太子眼中冷光一闪而过,看着戚文斌轻悠地问道,就像是闲话家常一般,“戚卿家也跟戚家一个意思吗?”
戚文斌脑子里的那跟筋都快绷断了,听见太子这样问,他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知道这次召见的重点来了,太子不在意戚家存的什么想法,甚至不在意京中四家打的什么主意,他在意的是他麾下的世家人,是什么立场。
出身世家,投靠太子的人不是没有,东宫属臣之中这样的人还不少。自从戚文斌投诚之后,这些人都隐隐以戚文斌为首。
太子现在问的是戚文斌,实际上问的是这群人。他们,到底视谁为主。
戚文斌磕下头,额头抵在地面上,恭敬而虔诚,“戚文斌自从投入太子麾下,便只有太子一个主子。戚文斌还是那句话,微臣虽然姓戚,却也知道忠臣不侍二主。家族与太子从来都不是对立选项。”
“微臣一切都是属于太子的,太子是什么意思,微臣就是什么意思。”戚文斌恳切地说道。
太子听完他的这番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看着戚文斌,沉默了下去。戚文斌跪在地上,只觉得刺痛和寒冷从膝盖泛起,渐渐走遍全身。
“那若是孤要让你带去将东西取回来呢?”太子缓缓说道,“赶在所有人之前,将宝藏里的东西系数取回来。你能做到吗?”
这就是要让戚文斌明面上跟自己的家族站到对立面上去,戚家意图抢占先手,独占拥立之功,太子却让戚文斌出面,破坏戚家的计划。如果说刚才太子的一番话只是再逼戚文斌口头上做选择,那现在就是在逼戚文斌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
一旦戚文斌接下这个差事,那他就是不仅仅是跟自己的家族作对,他的对面,是四大家族。
“只要是太子吩咐,文斌,绝无二话!”戚文斌想都不想地说道。太子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头,问道:“你不考虑一下?”
“没什么可考虑的。”戚文斌回道,“微臣从踏进东宫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戚家的荣耀绝对不会从微臣的肩上落下,但是微臣效忠的对象也只会有太子一个人。”戚文斌直起身,目光坚定地看向太子。
太子倒是没想到,戚文斌竟然真的有这样的觉悟。他脸上的神色总算是松快了些,“好,戚卿家果然没有让孤失望。既然这样……”
“着戚文斌,统领御林军三千人马,尽快迎回传国玉玺。”太子说道。戚文斌又拜了下去,朗声应道:“微臣领旨!”
太子吩咐完这件事,就自己先从书房离开了。等到太子走出书房,顺着游廊走远,戚文斌才像是突然卸下了劲儿一般,整个人如崩塌一般松懈下来。
他跪了太久,一双腿又麻又痒,还疼。只稍稍挪动了一下,麻痹的感觉就直冲他的大脑,戚文斌猝不及防地轻呼一声,然后咬牙将声音忍了下去。
“诶哟,戚大人,您还好吧?”书房太监见状连忙走到戚文斌身边,伸手扶住他,“大人您且忍忍,最难受也就这一阵儿,等过了就好了。”
戚文斌摆着一张脸,瘫坐在地上,还有空扯出一个苦笑,“多谢。”那公公不好意思地说道:“戚大人客气了,您怎么样?小的扶您起来走走吧,虽然难受,可您……可您第一次受这个罪,不快点将腿脚活动开,容易落下病根儿。”
戚文斌额头上的汗将鬓发都打湿了,他深呼吸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让小太监扶着自己,一咬牙,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腿部的不适更加明显,久跪之后,不仅小腿,连膝盖都是麻木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运动。戚文斌扶着那个小太监,步履艰难地在书房里走了两步,从厅中央走到门口,这么短短一截,放平时也就两三步的事儿,今天走起来却异常艰难。
活动开之后腿上好受了不少,但是戚文斌还是有些一瘸一拐,走到门口,戚文斌挥挥手示意小太监放开他,让他自己走。那小太监跟在戚文斌身后一脸担忧,戚文斌扶着门框,艰难地迈过门槛,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书房。
他现在走路的样子肯定很难看,弯着腰,硬着腿,手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去扶着膝盖。他几乎是在挪动着自己,像是命不久矣的病人一样,可戚文斌还是不要人扶,坚持自己走。
日后的日子只会比近日更艰难,他得今早习惯,哪怕千斤重担压在他肩头,也要一步一步,坚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