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愿宁看她自己远离人群慢悠悠地骑,还当她是心情不好,骑马奔向她,问道:“怎么不过来,一个人骑多没意思,我一会儿要和萧成器比试,还等你给我助威呢。”
  容莺直白道;“我怕一会儿控制不住丢人,能不骑了吗?”
  “公主怎么高兴怎么来,但至少要过来给我助威。”
  “这是自然。”
  不远的看台处散坐着好几位官家小姐,一边喝茶一边谈笑,望见在马上衣袂翻飞的李愿宁,有人不满地撇了撇嘴。“那是何人,一个姑娘家这样可不像话。”
  身旁人笑道:“那可是镇北将军的独女,李太尉的宝贝孙女,你敢把这话当她面再说一遍?”
  对方面色一僵,立刻便不说话了。
  另一端的看台隐约能听见姑娘们的谈笑,太子容霁笑了笑,问身旁人:“没想到李将军的女儿会和容莺交好,她们看着可不像一路人。”
  阳光透过帘子缝映照在云灰鹤氅上,男子抬了抬手,露出里层皎月色泽的长衫。
  “只是暂时的玩伴,兴许还称不上交好。”
  “若真是如此便好了。”容霁言语中另含他意,忍不住看向跟在李愿宁身后蹦蹦跳跳的容莺。
  闻人湙侧目看他,问道:“殿下此话怎讲?”
  容霁也不避讳,直言道:“先生也知道,前两日匈奴的使者来京进贡,父皇将此事交给了我,他们想要公主和亲。虽然本朝未曾有过先例,但匈奴内乱得厉害,若真的反了,边关百姓必定要遭殃。”
  他言下之意,就是犹豫要不要让容莺去和亲。虽然他本来是没这个打算的,但昨日容曦那边出了事,还找人给他告了状,让他把容莺丢给匈奴。容曦是他的亲妹妹,他当然要护着,但和亲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容莺没有母族为她出头,要真的送去和亲,想必是没人反对的。只是这面子上到底过不去,这件事丢给了他,要是从前都没有过的先例,让他给破了,难免会有人说他窝囊。
  闻人湙听出了他的意思,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接着缓缓起身,问道:“是殿下自己的意思?”
  容霁只想闻人湙替他考量下合不合适,并不希望他探究更多的内情,因此只说:“是不是我的意思,本不那么重要。”
  “那就要看殿下认为值不值当了。”闻人湙的回答稍显敷衍,只留给容霁一个背影,脸上那点装出的笑意也没了。
  容霁在心中暗自不满闻人湙的态度,碍于他是圣上身边的谋士,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好咬咬牙挤出一个笑,说道:“先生说得是。”
  这些日子他也发现了,和闻人湙搭关系就是个错误,这人看着好说话,其实对谁都一副样子,谁都以为闻人湙是自己这边的,其实他谁也不站,就那么站在那笑看皇子朝臣们跟他示好,没准扭头就和皇帝交代得干干净净。
  越想心中越烦躁,容霁忍不下去,对着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帝师,他还是觉得是因为父皇寻仙问药太多,脑子不清醒才找了这么个人来。
  总算等到容霁离去,闻人湙仍旧站在栏杆边,抬手掀开竹帘,让更多的光线透进来,身上也暖和了许多。
  马场聚了一堆人,似乎是要比试骑射,挤挤挨挨地一群,偏偏他只是一眼就看到了容莺。
  她穿着桃粉的短衫和杏色裙子,耳边的垂髻因为动作晃晃悠悠,偶尔被人撞到了也不恼,自顾自地向李愿宁招手。
  闻人湙忍不住想起在珑山寺的时候,他因为时常喝药,院子里都飘着药香。隔壁的人时不时给他送去果脯和糕点,即便他多次拒绝,她也会偷偷将一碗桂花糯米粥放在他的窗台,而后偷偷扒在墙后等他将食碗拿走。
  在去珑山寺之前,闻人湙就知道这么个人物,等真正见面后,才更加深刻了起来。
  他从未与这类人相处如此之久,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胆怯,偏偏还要笨拙地凑上前示好,分明处境难堪,又不思进取只想着今天吃什么,被人欺负了第一反应就是躲,连话里的暗讽都反应不过来。
  这样一个浑身是缺点的人,与他所遵信奉的教条几乎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几乎是想到这个名字,他都会忍不住蹙起眉,下意识地心底烦躁。
  面无表情地看了容莺片刻,闻人湙正要收回目光,那边的容莺却不知怎么地突然回了头,正巧与他尚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撞上。
  她愣了一下,接着脸上的惊讶就转变成了惊喜,小小的个子挤出包围,提着裙子就朝他的反向飞奔。跑了没多远又突然停下,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折返回去,很快就牵着她的小白马继续朝他跑。
  没等容莺跑出多远,萧成器一人一骑忽然从她身后掠过,顺势俯身将她发髻上的簪花给摘走了。容莺听到身后马蹄声靠近,还未来得及回头就感到头发被扯了一下,紧接着身边就有什么飞快的跑了过去。
  等她捂着被扯疼的脑袋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萧成器正坐在马上笑弯了眼。
  第6章 容麒  就像是心口被拧了一把
  “没见过你这样拉着马跑的人,这马不就是给你骑的吗?”萧成器将簪花晃了晃,故意逗弄她。
  容莺觉得他莫名其妙,“你想做什么?”
  “就是觉着你有趣,突然想逗你一下。”他脸上一点歉疚的意思也没有,反问她:“我上次这么对孙家小姐,她立刻就骑上马追着我打,你怎么都不生气?”
  容莺想不通他要做什么,只好说:“我追不上你。”
  要知道刚才那一下勾了她的头发,疼得她差点叫出声,当然还是气愤的。
  说话时她的余光扫过看台,方才还站在那里的闻人湙已经不见身影。
  萧成器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来了马场不骑马多没意思,公主要是怕输,我让你一圈,你的发钗还在我手里不能不要……”
  容莺又看了一眼看台,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烦躁。而面对萧成器,又不敢不理会他,只好小声说:“发钗给你,我可以走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送人发钗有定情之意,既然公主倾心于我,那我自然是要收下的。”
  她微微睁大了眼,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无耻的话,立刻急着否认:“我没有这种意思。”
  萧成器看她又羞又恼强忍着不发火的样子,越发起了要逗弄她的心思。“你脸红什么,被我说中害羞了是不是?”
  她明明是气的!
  “世子不要与我开玩笑了……”
  容莺抿了抿唇,拉着缰绳加快脚步就要离开,有人骑马追上来,问萧成器:“萧兄,二皇子殿下让我问一声你的人选怎么样了。”
  萧成器拦住容莺的去路,手上还拿着她的珠花,居高临下的指了指。“喏,就她了。”
  “这位是?”来人疑惑地打量容莺,还是没能认出她。
  “这是九公主,我看她挺合适的。”
  容莺听到两人自顾自的对话,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立刻摆手道:“我不合适,我什么都不会。”
  萧成器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反笑道:“要的就是你什么都不会,你要会我还不找呢。”
  “我不去……”她弱声的拒绝,在萧成器的威逼下显得没什么存在感。
  容莺从小就是没什么选择的人,从来都是旁人让她做什么她就怎么做,拒绝的话甚至很难说出口,即便真的不愿意,只要对方态度一强硬,立刻就乖乖地低头。
  连萧成器都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只是玩笑似地吓了她几句,很快就哭丧着脸不情愿地答应了,甚至她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直到萧成器拉着容莺到了她的二皇兄容麒面前面前,一众人面色怪异地看着她。
  容臻跟在容麒身后,看到她后立刻就瞪大了眼。
  容麒拧着眉毛,一脸不可置信,指着她问萧成器:“你居然让我跟她一队?萧成器你故意坑我呢!”
  萧成器反驳道:“这可是殿下自己说要这么比试的,还故意选萧壑跟我一队,那小子被马踢过,坐上马就哭着要下来,我好歹给你选了个不会哭的。萧壑是我堂弟,九公主还是你亲妹妹呢,她可是绝对不会偏向我,这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容麒无话可说,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看到脸色迷惑显然什么都不知道的容莺,他就更没好气了,冷哼一声,只好自认倒霉。
  “十五日后出分晓,到时候谁赢了隼就是谁的。”
  始终没有人向容莺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圈围着看戏的人议论声很大,不乏有讥笑的话传进她的耳朵。
  “萧成器真会选,在场的皇子公主属她笨了吧,到时候别从马上摔下来才好。”
  “九公主拉得开弓吗?这不公平吧,萧壑好歹是男子,你说二皇子会不会迁怒与她……”
  “萧壑更不好教吧,他摸都不敢摸一下马,让他骑上去万一吓晕了……”
  李愿宁在人群后和哥哥说话,听到有个倒霉鬼被萧成器给选中了还觉得好笑,等听到她们说起九公主,才反应过来容莺就是那个倒霉鬼,立刻挤进去拉住茫然无措的她,同时对萧成器不满道:“你要比试拉上别人做什么,问过公主的意愿了吗?”
  萧成器看向容莺,“我问过你,你点头了。”
  李愿宁询问地看着她,容莺对上两人的目光,只能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算作承认。
  她确实点头了,虽然不愿意也没办法,虽然不知道是要干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早知道今日就不来马场了。
  李愿宁更恼火了,怪罪他:“肯定是你逼公主答应的!万一你赢了,她不讨好就罢了还要受人白眼,哪有你这种人?”
  这番话说完,众人齐齐看向容麒,他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没好气道:“怎么就不能是我赢了?李愿宁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会怪罪容莺不成?”
  李愿宁:“相信二皇子并非不明事理的人。”
  萧成器继续挑衅:“看着不行啊,你们兄妹到时候可别都输了。”
  “还是多操心自己吧,别忘了带拭泪的帕子,以免哭得太难看。”容麒被逼急了就开始放狠话。
  萧成器嗤笑一声,也拽着畏畏缩缩的萧壑应了。
  容莺将头压得更低了,甚至想挖个地道逃走。
  她本来只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永远在角落默默无闻不被在意,忽然被一群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以至于紧张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攥紧了袖子强忍住内心的慌乱无措。
  等他们争论完,容麒瞪了她一眼,似乎被气到了,又或是嫌她怯缩的模样,便不想在马场多待,很快就带人走了,还对她抛下一句:“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李愿宁拉着容莺的手,说道:“我和公主还有话要说,二皇子先行吧。”
  容麒冷哼一声,没理会她。
  容臻对她点了点头,也跟着离去了。
  李愿宁这才给容莺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起因是匈奴来进宫,送来了一只罕见的通体纯白的隼,圣上对飞禽走兽不是很感兴趣,通常都会赐给皇子世子们做宠物。
  萧成器和容麒都想要,按理说身为臣子都知道要让着皇室中人,偏偏萧成器身份尊贵,平南王位高权重,完全可以让他在宫里宫外横着走,和皇子打了架都是平摊过错,从来就不明白“让”这个字是什么意思,铁了心要争一争。
  两人从小就不对付,容麒心知自己未必争得过,于是才提出来私底下比试,谁输了谁就自觉放弃。
  不仅仅是为了一只隼,更是为了少年的傲气与好胜心,非要争出个高低上下。
  容麒虽然骑射不差,比起萧成器还是差了一点,索性提出组队,他在马场随手指一个姓萧的给萧成器,萧成器再找个皇室子弟指给他,就看谁带的人更笨。
  本来这一切都是容麒算好的,故意将惧马的萧壑引到了马场,让自己几个骑射不好的兄弟姐妹今日都不准来。就算他一个人赢不了,也总比带着萧壑这种废物的萧成器要好。
  只有容莺是他意料之外,因为她的默默无闻和怯弱,使他根本没想到这位一年说不到两句话的妹妹,会在今日出现打乱他的计划。
  容莺同样没想到自己会摊上这种倒霉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怪谁后,想来想去,还是怪自己今日不该出现。
  ——
  二皇子容麒是继后的亲子,而太子容霁是先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先皇后病逝后很长一段时间皇帝都没能走出来,容麒虽然排行第二,却与容霁相差了足足八岁。
  后来的皇子大都身子不好,好几位不等弱冠便夭折了,容莺被传是不祥之人,导致本就不亲近的皇兄更加不喜与她来往,其中容麒最是厌恶她。
  “没吃饭吗?手一直抖什么?”
  “站这么近,你的箭却连边儿都碰不到,要我让人把靶子送到你面前扎上去吗?”
  “蠢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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