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尔扈特（上）
沉默，头一次，尼堪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在宗教信仰面前，良好的生活还是有些脆弱呀”
他闭着眼睛，按照自己惯常的思维，很快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按照王文慧的说法，米尔扎是沿着一条秘密道去希瓦绿洲的，按照我国布置在希瓦的密探汇报，他们是在月即别堡会面的，他们是亲戚，会面自然没什么问题，走密道也没什么问题，这条道路已经被我军得知，比起驰道来说要近得多，他们是沙漠里的老人，自然会选择近一些的道路”
“但如果只是单纯的走亲戚，便不会选择在月即别堡会面，而是会去玉龙杰赤或者希瓦，在那里会面只能是掩人耳目，那他们会商讨什么事呢？”
“上半年，米尔扎曾经组织原小玉兹的一些贵族去麦加朝圣，从麦加回来后他的行动便活跃起来，看来在圣地或半途他肯定碰到了什么，会是什么呢？圣地属于奥斯曼人管辖，如果站在他们的立场，接待一些来自大夏，一个前不久先后在海上、陆地上大败过他们的大夏人，他们会做些什么？”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我们在圣地有密探没有？”
王文慧摇了摇头，“很遗憾，奥斯曼人对于圣地管辖的十分严格，在那里进行管理的官员、服务的百姓、军队，无一不是从各个总督辖区精挑细选的人物，自从败于我国之后，就没有来自黑海附近的人物在那里出现了，非但如此，由于他们与波斯人是仇敌，就连波斯人也被排斥在外”
“这还不算，凡是有资格在那里服务的人，都是经过奥斯曼帝国各天方寺寺庙登记过，并在帝国服务二十年以上的……”
尼堪点点头，这明显是对着大夏国来的，但他从中也抓到了重点：“二十年？他们这项政策应该是最近几年才开始施行的吧”
“是的，就是今年年初才实行的，由于那里的接待能力有限，奥斯曼人，主要是大穆夫提所在的机构会向信奉天方教的信徒每隔几年发放一些名额，发放对象广泛，远到南洋群岛的诸国，近到波斯、北非、东非，都会涉及到”
“那米尔扎这一次去就完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没有，跟以往一样，达官贵人、普通百姓都有，人数众多，完全无从查起，不过……”
“不过什么？”
“巴格达在最近一次战事里回到了奥斯曼人的手里，我国在那里设置有人数很少的货栈，自然是打着阿兰纳尔的名义，当时在波斯人与奥斯曼人的战争结束后，双方达成了底格里斯河以东的地方属于波斯，以西的地方属于奥斯曼的协议，由于巴格达有大量信徒信奉什叶派，奥斯曼对那里的管束并不紧密”
“波斯人信奉的是什叶派，就在与米尔扎的同一时间，波斯设在伊斯法罕的宗教首领也出现在那里，后来我们的人许久没有见到此人，由于返回波斯的道路一直有外面的人盯着，那只能说明此人也是去了麦加！”
“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虽然信奉不同教派，但他们对于圣地都十分崇敬，每隔若干年都会去那里朝圣，虽然国别不同，但对于宗教人士奥斯曼人也不会阻拦的”
“不！”
尼堪突然睁开了眼睛。
“此中必有蹊跷。你想啊，奥斯曼人为何将时间限定在二十年？还不是因为大夏国正式介入安西之地也就是最近十五年的事情，此事不用说是专门对着我国来的，而此时，我国灰衣卫的名声早就传到西亚一带”
“记住，永远不要想当然！我国实力强大，可以独自应付好几个国家的挑战，在这种条件下其它国家唯有抱成一团才有取胜之机，作为天方教世界的领袖，奥斯曼人难道没有这样的心思？寇普洛鲁去梵蒂冈就表明了这一点”
“在去梵蒂冈之前，他们肯定要将天方教世界团结在一起，而在西亚，能够排上用场的几个国家也就是波斯、哈萨克、希瓦了，若我是奥斯曼帝国的大穆夫提，肯定会利用信徒朝圣的机会将各位头头脑脑召集在一起，利用真主的名义，采用圣战的形式是他们天然会聚集在一起的机会”
“朕估摸着，寇普洛鲁在去梵蒂冈之前，多半也去了麦加，他去麦加就不用经过陆路了，坐船直接到亚历山大，然后上岸越过西奈半岛进入红海，再坐船抵达麦加就是了，若是老寇普洛鲁在麦加以圣战的名义将众多势力糅合在一起朕是一点也不意外的”
王文慧心中一凛，“这么说，上次开会时，我等的商议十有八九会成真？”
尼堪点点头，“波斯人十有八九介入了，恐怕实力强大的希瓦汗国也在其中，阿布勒哈孜汗最近五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有人说他闭门诵经，但谁也没见过他，就都做不得数，没准他去过那里，希瓦汗国加入到大夏国联盟时丁口至少有百万之众，实在是一个强大的国度，他们加入我国只是临时性的，一旦我国面临大的危机，他们随时可以反叛出去”
“那小玉兹？”
“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眼下小玉兹的哲德乌尔联盟普通百姓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不只有几倍，以前在里海东岸一带，大雪、大旱都是寻常见，米尔扎采取严格的头人制度，并用宗教迷惑他们，他们所谓白骨头的高级贵族享受着比普通百姓高十几倍的生活，而普通百姓却困苦不堪”
“迫不得已加入大夏后，一半部落加入到博格拉部，直接归属政务院管辖，一半部落还要接受理藩院的管辖，名义上属于米尔扎的部落虽然还有一万户，实际上真正愿意归他管束的也就是以前他的嫡系，一千亲卫军，就是这一千亲卫军管束着两万核心部落”
“这样的落差，米尔扎等人肯定按捺不住，若朕猜得不错，这次米扎尔去希瓦，肯定是带着任务去的，在安西一带，能够使得动他的也只有奥斯曼帝国了”
“那会是什么人杀了他？还嫁祸给我军？”
“这也是朕有些疑惑的，按说米扎尔是从希瓦绿洲出来的，又与阿努沙会过面，阿努沙的嫌疑肯定最大，不过阿努沙若是要发动对我国不利的叛乱，利用好米扎尔在里海附近的影响力才是最佳的选择，将他杀了对他有什么好处？何况，我国要杀米尔扎，根本不需要在巴依努那样人烟稀少的地带秘密杀掉，将他招到阿特劳或者奥伦堡就可以做到，秘密杀掉对我国没有半点好处，这些受到撺掇的部族头人稍稍有些头脑的不会不想到”
王文慧似乎抓到了什么，他的眼睛一亮，“陛下，依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您想啊，在咸海附近，除了希瓦人，就是哲德乌尔人，偶有土库曼人会闯入这片地带，不过土库曼人没有力量化妆成我军去击杀米扎尔”
“于是就只有希瓦人有可能了，米尔扎虽然不堪，但在哲德乌尔联盟里还是有偌大的威望的，他才五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的儿子都已经长大了，他的主要对手都已经脱离了联盟加入到我国两院的管束之下，没有任何动机扮成我军模样去击杀他，但万事没有绝对，在联盟内部，以前地位仅次于米尔扎的还有好几位，这些人上次也去了麦加，这些人的境遇与米尔扎差不多，不过微臣还是想不明白，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他们有什么理由反出大夏？难道他们还有机会当上小玉兹的苏丹，但凡有一丁点头脑也不会这么想”
“这么说还是阿努沙的嫌疑最大，只要杀了米扎尔，就会造成依附于我国的诸部，至少在头人那里沸反盈天，就算这些人慢慢会醒悟过来，但在眼下我国攻打准噶尔的关键时刻，只要有少数人在内在段时间里上当就够了，在这草原上，牧户们千百年来都担惊受怕惯了，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跟着盲动，不得不防啊”
尼堪此时的脸上却浮出了笑容，“不急，对于这一节，朕早有计划”
王文慧心中一凛，他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在灰衣卫系统之外，还有皇帝亲自掌控的应龙会，这应龙会在军队里是以正式面目出现的，那就是大大小小的录事参军，而在政务系统、工矿系统、农户、牧户那里则是一个秘密的组织，帝国将那些部落纳入到大夏国管束后，自然也接纳了大量的忠于皇帝的人员，这些人多半受过大夏国各级学堂的教育，经过考验后都进入到各行各业，大多数担任了重要职务。
别的不说，有相当一部分人担任了以前有百夫长、千夫长担任的酋长职务，名称则由县长、乡长、村长等取代，这些人有的属于政务院系统，有的属于理藩院系统，但无一例外都是效忠于皇帝陛下的。
这样一来，能够起来闹事的无非是以前那些依旧依附于苏丹、比官的小贵族了，这些人并不多，只占以前牧户的一成左右。
想通这些问题，王文慧脸上不禁舒展起来。
“在抽调的部族骑兵里，自然还有这些隐藏的应龙会人员存在，恐怕还是担任重要职务的应龙会成员，就算有少数人员闹事，也翻不起大浪，而这个应龙会，就连自己也是知之甚少，外面的人更是一头雾水，如果击杀米尔扎就是阿努沙干的，恐怕他的盘算要落空的”
想到这里，他说道：“陛下，眼下虽然解决了部族内部的事情，可希瓦、哈萨克，乃至波斯、奥斯曼的事情依旧悬在头上，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会从某处冒出来，防不胜防啊”
尼堪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书库尔岱青那里如何了？”
王文慧一愣，心想：“土尔扈特部落在这种情形下能够自保就不错了，如何使得上力？”
但皇帝的问题他又不得不回答，便说道：“这十几年，在我国不遗余力的协助下，他们在最近一次大规模的战事里完全占据了高加索山的草场，并向那里迁移了游牧部落两万户”
“由于之前他们在北高加索一带采取了严酷的杀戮策略，大部分笃信天方教的车臣人、阿布哈兹人、达吉斯坦人都逃入到大山里，这一次战事之后，那些人只得又逃入到亚美尼亚、格鲁吉亚、阿塞拜疆等地，眼下格鲁吉亚隶属于奥斯曼帝国，而阿塞拜疆却属于波斯人……”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陛下，您的意思是……”
“陛下赎罪，职部这就汇报土尔扈特人的现状，经过十余年的发展，该部落已经发展到八万余户，丁口五十万，若是加上臣服于他们的北高加索人，总人口接近百万了，不过留在北高加索一带的都是农户”
“如今的他们是唯一有资格拥有燧发火枪的部落，手底下有五个正规的火枪骑兵军团，还有五个以阿兰人、诺盖人为主的步军军团，这样的力量，由于其北面是我国，毫无后顾之忧，完全可以抽调三万骑兵、三万步军突入到格鲁吉亚、阿塞拜疆，搅动南高加索的局势，将波斯人、奥斯曼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那里去”
“去吧”，尼堪站了起来，“你亲自去一趟，带上我给书库尔岱青大汗的书信，抵达奥伦堡时带上智亲王孙德静，让他面见书库尔岱青时用巴特尔的名字，同时向朋素克求娶他的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