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皇之八：凛凛冬日（3）冥海号
次日一早，满天的雪花依旧飞舞着，濑户内海笼罩在迷雾中，岸上也是一片白茫茫。
不过时下日本最大的海港——大阪港，依旧充满生气。
大阪港，终年不冻，南北长达十里，海港深邃，还有几条河道直通大阪城，战国时代，各藩国都拥有港口，并在港口设有市町（商业街），不过德川家康上台后将港口的经营权全部收归幕府所有，只留下大阪港拥有市町。
故此，像神户、堺市这样的港口虽然依旧是海港，不过是船只遇到紧急情况时的停靠之所。
由于北面就是天皇所在的京都，千百年来，大阪港一直是全日本最大的海港，市町的规模也越来越大，紧挨着码头有两排房舍，大多是日本特有的用木片、稻草制成的房顶。
房舍的后面则是更大的市町，有得到幕府许可的商人用以自己居住、仓储的房舍，德川家康能够在战国末期最后胜出，来自三河的大小商人在其中也出力不少，故此，得到幕府特许的商户非常多（类似于八大皇商），在幕府在此地经营半个世纪后，已经不亚于任何一个藩国城市的市町了。
这里还是幕府重要的税收来源之一，除此之外，广岛、名古屋、江户是其它三个直接归幕府管辖的市町。
眼下，大阪城城代堀田正盛的儿子，年仅十九岁的堀田正俊正是大坂城代的目付兼大阪港市町的奉行，还是此地三千兵丁的首领。
堀田正俊得到镇守大阪港的任务后，立即将伸出大海的栈桥全部撤掉，还在靠近码头的地方打下了暗桩，暗桩用铁链子连接，普通船只过来后撞倒一两根还有可能，不过想要撞倒一片以当下堀田正俊的认知，完全没有可能。
而要想清除这些暗桩，只能下水一根根拔出，以长达十里的海岸，想要做到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那需要付出巨大的时间代价，堀田正俊埋下暗桩时，可用结合船上、水下两种作业，而瀚海军想要清除则只能通过水下一途。
天可怜见，眼下是冬季，海水冰冻，何况，并没有听到瀚海军有精通水下作业的军士，不像日本国，有专门在海下讨生活的忍者。
就算他们能突入到码头上来，还需要重新建设栈桥，这样又要花费时间，而在以前的栈桥附近，堀田正盛手下的火枪和弓箭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他们还在码头上布置了大量的火炮。
港口有三处淀川水的支流，不过河口都被三道粗大的铁链子封锁住了，铁链子也藏在水下，两头牢牢地固定在地上，他们试过，十头牛也拉不动铁链子。
港口外，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小岛多处，小岛之间也布着铁链子与暗桩。
以德川赖房等人的想法，大夏国的水师虽然厉害，毕竟也是木船，再结实也是木船，如果要硬闯他们费尽心思布下的暗桩+铁链阵，完全没有可能。
于是，当他们在二条城议定后，堀田正盛父子很快回到了大阪，除了在港口、河道布下暗桩和铁链子，还在临近大阪城的陆地上用石头、土袋子构成了大大小小几十处堡垒，堡垒里有火枪、火炮，还有随时可以杀出去的武士，这样的布置，也就是幕府一统全国后才能做得到，若还是以前群雄割据的战国时代，单独一家不用想是做不到的。
这样的阵势，放到战国时代，莫说德川家康了，丢给他手下任何一个大将都会是“固若金汤”。
不过，他们的对手完全不同，这一次，情况会有所不同吗？
堀田正俊端坐在靠近码头一座唯一一座用砖瓦、条石建成的房舍里，这座建筑以前还是作为幕府红人的郑芝龙建造的，眼下正好被堀田正俊拿来作为他的指挥所。
虽然外表是砖石建筑，不够内里却还是日本风格，榻榻米上铺了一层毛毯，一身黑衣，留着月带头，腰间挂着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的堀田正盛正在一边喝清酒，一边欣赏港口“鹤舞伎”乐伎馆的舞姬们表演舞蹈。
演奏的正是时下对已经逝去的“东照神君”德川家康光辉事迹的缅怀曲目之一，琵琶记。
看着面敷白粉摇曳起舞的乐伎，堀田正俊突然想到了那位身体曼妙的服部家忍者香子，加上品尝过火烧的章鱼料理以及小半瓶清酒，身体也热切起来。
他突然站了起来，他这一站，乐舞也赶紧停住了。
堀田正俊将门拉开了。
一阵冷风夹带着雪花让他陡然清醒了许多。
此时，大雪愈发厚重、急迫，放眼望去，也只能瞧见院子里的樱花树，再远的地方都是影影绰绰的。
像这样的天气，就算在陆地上行走也很困难，就别说海上了。
这样的大雪，必定是两种气流强烈交汇的结果，此时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不过他们却知道在这样的天气下，海面上的风势会更大。
这样的天气，按照常理，除非疯子，是没有人会出来的，更没有人会出来作战！
不错，大阪港外海风势很大，非常大！
满天的雪花弥漫在海湾，在雪花的掩映下，海天黑白两色异常分明，白的是天空，黑的是海水。
大风呼呼地挂着，站在庭院里的堀田正俊都有些站立不稳，何况波涛汹涌的海上！
常言说得好，世上事不如意十有八九，就在堀田正俊正要返回温暖的暖阁享乐时，不远处的码头响起了钟声！
那是从大阪港市町的天守阁上传来的，天守阁，既是町奉行的办公所，还是瞭望台，大阪港的天守阁高达七层！
“八嘎！”
堀田正俊大骂了一句，然后冲进了暖阁，等他再出来时，已经全身披挂整齐了。
牛头盔，鱼鳞甲，皂靴。
时下日本武士的标配，与此同时，他的身边又多了几个人，装束与他相差无几。
堀田正俊冲向了天守阁。
……
天守阁，七楼。
一只从葡萄牙人那里得来的五倍单筒望远镜里，一艘奇怪的船只从雪雾中出现了。
这艘船只非常大，几乎与时下日本最大的关船相当，不过与关船比较起来就大相径庭。
船首非常尖利，瞧那模样，任何被他碰到的物体都会切成两半。
没有常见的首尾舱，有着瀚海军船只常见的烟囱，不过样式又不同，尾部桅杆与主桅杆之间的烟囱还是老样子，但主桅杆以及附近的烟囱却好像固定在一个凸起在甲板上的物体一般。
那物体高约一丈，呈椭圆柱形，烟囱、桅杆都从那上面伸出来。
堀田正俊也是非常聪明的人物，他很快便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大夏贼最厉害的便是机器船，而机器船必须有烟囱，如果烟囱在对轰中折断，其战力就会大打折扣，而眼前这般将烟囱和主桅杆都固定在这物件上，就算将上面的烟囱击断了，烟囱依旧还能发挥作用”
再看时，除了桅杆、烟囱，上面还有他以前在瀚海军战舰那种专门用来运输货物的“信天翁号”上出现的吊杆，不过以往他见到的吊杆都是木制的，而眼前这吊杆黑沉沉的，多半是铁制的！
堀田正俊的手有些颤抖了。
这艘大船整个船身都包裹在一抹令人晕眩的淡红色里，在满天的风雪里异常显眼。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常听人说，大夏贼的战舰在水线以下部分都包裹了铜皮，以防止在长途航行时不会被海水、海虫侵蚀，十分奢侈，看这模样，莫非彼等竟将整个船身都包裹起来了？”
堀田正盛想的不错。
这是一艘在时下的世界唯一一艘用金属包裹全部船身的大船，整体排水量达到一千吨，周身覆盖着青铜，在船首位置更是覆盖着用铜、锡、锰炼成的铜合金，是当下大夏国能够做到的既能耐腐蚀，又非常坚硬的金属了。
这是一艘破冰船，由于大夏国国土的主要部分都在冰封的北境，故此，在遇到紧急情况下急需一种能快速破开冰层的船只，于是在经过长达十年的研究之后，眼前这艘“冥海号”破冰船便应运而生。
这艘船只原本是要开到海参崴的，被尼堪知晓后便调到日本来了。
由于要破冰，螺旋桨的位置便不能设置在船首了，又由于蒸汽动力的不足，这艘破冰船设置了两处动力装置。
在两侧依旧设置了明轮，不过并不是在两侧凸起的明轮，而是内嵌在船身里，外面还有青铜包裹。
主要的螺旋桨放在船尾。
放置了四台蒸汽机，两台控制螺旋桨，两台控制明轮，加上船舵，当然了，一般情况下，只有两台蒸汽机在运转，另外两台是备用的。
大夏国目前依旧没有掌握不锈钢的技术（那需要知晓铬和镍，以大夏国当前的认知，自然是不可能的），故此，只能继续使用加了锰的青铜。
除了四台蒸汽机，还配备了六门火炮，全部是尼布楚青铜炮，船首两门，两侧各两门，剩下的空间几乎被携带的煤炭占用了。
一般情况下，这样一艘破冰船还需要跟随一艘信天翁号，但眼下这艘冥海号孤零零出现在大阪港！
冥海号的船首也像西夷船只那样绘制了浮雕。
那是一头张牙舞爪的黑龙，周身漆黑，不过鳞片的边缘却是白色的，眼睛是红色的，一种令人心悸的红，在这样的天气突然出现在世人面前异常诡异。
龙嘴大张着，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牙齿以及血红的舌头，加上那血红的眼睛，似乎随时要择人而噬！
冥海号直接冲向了正对着大阪港的两座小岛之间的海域！
那里，有一根成人手腕粗细的铁链，还是时下冶铁业最发达的仙台藩的伊达忠宗献给幕府的。
雪雾、黑海、黑烟、金船、黑龙，一切都不可思议，一刹那，站在天守阁上的堀田正盛竟有些恍惚了。
“嘎巴特！”
堀田正俊突然大叫起来。
（嘎巴特，日语，努力吧，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