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行(6)暗流涌(上)
瀚海军大胜达尔汉费尽心机聚拢过来的军队,在那一场大战中,阿米尔的耶尼切里几乎伤亡殆尽,阿米尔被俘,一千比斯克重骑兵伤亡大半,剩下的慌不择道北上投靠了阿明,达尔汉自己的几千部族骑兵是轻骑兵,倒是见机快,不过也伤亡了约莫一半。
经此一战,里海附近的诺盖人元气大伤,现在的他们不要说要向大夏国复仇了,在他的身边还活跃着两支虎视眈眈的部族——顿河哥萨克、土尔扈特,这些部族,都不是善茬,就像是草原上受伤的狮子,鬣狗、野狗碰到了,也是要吃一口的。
至于瀚海军自己,骑兵略有损伤,主要是在与比斯克重骑兵作战时伤亡的,伤亡超过三百,按照瀚海军的规矩,若是离国境太远,阵亡的就要就地火化,受伤的则无论如何都要带走。
可惜,此时罗继志的大队还要继续西行。
他在等。
察里津一战后,势必惊动各方的势力。
何况,当达尔汉将克里米亚的诺盖人全部聚拢在察里津附近时,一方面彼等可以打着俄罗斯沙皇的旗号正大光明号令顿河哥萨克和阿提拉河下游的土尔扈特人,因为沙皇政府在察里津设置了总督,主要兵力就是诺盖人,加上随时可以征发的顿河哥萨克以及土尔扈特人。
察里津一战,窝在城堡的俄罗斯总督以及少量射击兵除了派出快马向莫斯科报讯外,只能紧守城门,生怕瀚海军前来进攻。
五日后,从察里津东面、南面各开过来了两支骑兵,人数都不多,都在千骑左右,一支自然是耶律兴辽的部队了,一支则是朋楚克亲自带着的一千土尔扈特精锐,耶律兴辽派来了还是瀚海军的老熟人耶律桃花石。
跟着瀚海军去西边抢劫,是他们唯一的想法,当然了,彼等在明面上都有主子,眼下能让部族里的要人带着骑兵来与瀚海军汇合,这“归附”的意味也是浓浓的,特别是土尔扈特人,他们可是有好几万帐的部落的,眼下按照真正实力,除了克里米亚汗国,就属他们实力最强。
罗继志将所有的俘虏、瀚海军的伤员留给了朋楚克,还将俘获马匹的一半送给了他,另外一半送给了耶律桃花石,那之后,两人依旧带着约莫八百骑跟着。
“将军,让我说一下前面的哥萨克吧”
在罗继志的大帐里,朋楚克抽了一口从临潢府得来的旱烟袋,吐出一口白烟慢慢地说道。
罗继志观察到,此人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不过依然显得有些散漫——也是,他的父亲书库尔岱青年近六十依然健硕得很,而他的兄弟又很多,他虽然是长子,不过蒙古人也有“幼子守门户”的传统,就像前世的拖雷一样,局势风云变幻,等真到了汗位交替的那一年,书库尔岱青的几个儿子都是成年人,届时谁来担任下一任土尔扈特部落大汗还是一个问号。
这估计是他一直有些焦虑的原因吧。
不过眼下的他原来有些紧绷的面皮明显有些松动了,他父汗让他去临潢府迎接部落在那里跟着咱雅班第达修习藏传佛教的贵族子弟,以在冬季举行祭天大典,在得知瀚海军在察里津大胜之后,又派他过来示好,已经摆明了下一任大汗的归属了。
而耶律兴辽派桃花石过来自然不是因为他可能继承契丹联盟比官的位置,而是他的弟弟一向行走在黑海、里海沿岸一带经商,对那里的人头熟悉。
当然了,没准耶律桃花石一直就留在哈萨克与俄罗斯的边界附近没有离开,谁知道呢?
“听族里通晓俄语的人说,这里的哥萨克分为两支,顿河一支,彼等多半是不满莫斯科等国地主的压迫而举家迁到顿河下游的,而第聂伯河的哥萨克则本来就是基辅公国的农户”
“无论是顿河还是第聂伯河,中下游一带,都饱受克里米亚汗国的肆虐,听说已经肆虐了几百年了,这一带早就没有农户了,有也是藏在水网纵横,克里米亚骑兵轻易找不到的地方”
“从二三十年以前开始,由于俄国的崛起,克里米亚汗国渐渐有些衰落了,对顿河、第聂伯河的劫掠不像以前那样频繁了,在两河的下游,渐渐也有一些哥萨克开始种地了,当克里米亚人杀过来时彼等就窜入沼泽地,并依托沼泽地与彼等战斗,几百年下来,彼等倒是练就了非凡的骑战本领”
“无论是波兰,还是俄罗斯,都对哥萨克施行注册制,凡是在册的哥萨克在军中服役一段时间后就能正式成为土地的主人,饶是如此,那里的土地绝大部分还是掌握在波兰、俄国贵族手里,哥萨克也很不满”
“顿河的哥萨克大部分都被俄国抽调到军中去了,这两年也有相当一部分损失在与贵军的作战中,另外的青壮则被调到的俄国北部、西部边境,留在顿河的哥萨克并不多”
“在顿河的下游,离黑海不远,有一个地方叫切尔卡斯克,是顿河哥萨克的老巢,历任顿河哥萨克盖特曼都住在那里,如今的盖特曼是一个叫德米特里.拉辛的人,德米特里正在俄国边境服役,目前顿河哥萨克名义上的首领则是他的儿子,年仅十六岁的斯捷潘.拉辛”
“而第聂伯河的哥萨克的盖特曼叫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是一个先后服役于奥斯曼、波兰的老卒,他的实力很强,手底下有好几个密友,都是厉害角色,那位伊万博贡你等见过了,靠近特兰西瓦尼亚大公国的方向的则是另有其人”
“虽然都叫哥萨克,不过在他们内部,在册的哥萨克与不在册的哥萨克之间,顿河哥萨克与第聂伯河哥萨克之间都有矛盾”
“原本克里米亚骑兵是他们大敌,也是造成他们目前不能安心耕种的主要原因,不过贵国这一战之后,必定会让彼等有所思量,嘿嘿……”
这时雅丹反应过来了,他这一“嘿”,其中必有深意,便也笑道:“哦?台吉可否深入地说一说”
他心里很清楚,像土尔扈特部落这样孤悬于异域的部族,可不是光靠着骑兵以及无休止地作战在阿提拉河流域站稳脚跟的,肯定也有政治上的情报和考量。
“呵呵”,朋楚克却不愿意说,那耶律桃花石见状便将话茬接了过去,“也没有什么,哥萨克人一直想在乌克兰之地建立自己的国度,可无论是波兰还是俄国都不会同意,南面的克里米亚人也不会同意”
雅丹内心不禁叹息了一下,“这哥萨克,按照突厥语,那就是自由的战士,其实就是出于几国交界的边荒之处,被各方拉拢作为炮灰罢了,估计谁也没有拿正眼瞧过他们,不过,若是真让彼等建国,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彼等都是天生的战士,若是有自己强大国度的支撑,肯定会势不可挡”
“不过,让彼等找一小块地方自立,并接受大夏国的保护倒是一个好法子,这些人哥萨克,行事粗陋野蛮,比林中之人也没强多少,对那甚东正教的信仰也并不强烈,倒是一个容易控制的对象”
“不过问题又来了,彼等的语言与俄国、波兰很像,明显是同族的人,彼等愿意接受一个来自东方国度的统治?”
不过一想到几百年前的蒙古人,雅丹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朋楚克、耶律桃花石此时也有些诧异地瞧着这位地位还在罗继志之上,带着明显突厥血统的人,半晌也没有说话。
等到罗继志轻咳一声,雅丹才回过神来,他忙说道:“对不住了,一时有些困顿了,走神了,对了,你刚才讲到那甚拉辛,此人到底如何?”
桃花石说道:“此事让朋楚克说最好”
朋楚克面上明显有些不自在,半晌才说道:“那斯捷潘.拉辛是本人的义弟”
顿了顿,又说道:“此子十三岁便能骑马打仗,眼下虽然才十六岁,不过在切尔卡斯克的威望已经不亚于他的父亲,成年的哥萨克汉子都是剽悍难驯之辈,斯捷潘以十五六岁的年纪便能让顿河下游的哥萨克服服帖帖,不用说也是有些手段的”
若是尼堪在此,他肯定撇撇嘴,“斯捷潘自然厉害,再过二十年,他会掀起一场席卷整个哥萨克地区的大起义,战火甚至烧到高加索一带,将波斯人也卷入进来了,不厉害能办到吗?”
他还是继续说道:“斯捷潘还有一个哥哥,比他略大一些,叫罗尔,已经十八岁了,不过依旧以斯捷潘马首是瞻”
“对了”,桃花石脸上泛起了一种只有长期经商的突厥人才有的狡黠,加上他那张长满肥肉的大脸,让人不禁生出一丝厌恶,“那第聂伯河的哥萨克也出事了,真是天助我等”
“哦?”,这下雅丹、罗继志、朋楚克三人都被他的话吸引住了,特别是朋楚克,他的部落离哥萨克最近,竟没有得到这个消息,这让他情何以堪?
“那身在扎波罗热的哥萨克在册盖特曼博格丹出事了!”
“啊?”
“呵呵”,他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不过罗继志却很着急,前面就要通过哥萨克人控制的区域了,不打探清楚的话,还是像前几日那样大打出手,几时才能抵达大公国?
“是这样的”,桃花石依旧不紧不慢,“我等在这里说哥萨克,好像彼等有多强大似的,实际上在波兰、俄罗斯贵族眼里,彼等不过是奴仆、炮灰而已”
“就在一个月以前,第聂伯河的盖特曼赫梅利尼茨基便遭遇了大难。他与一名波兰小贵族发生了矛盾。不料,这个波兰贵族竟然带人摧毁了赫梅利尼茨基的庄园,打死了他的儿子,还抢了他的未婚妻。赫梅利尼茨基跑到波兰都城去告状,结果遭受歧视,没有理会他,还被关进了监狱。”
“诸位,赫梅利尼茨基可是第聂伯河哥萨克之首,手底下有至少十个哥萨克百夫长对他马首是瞻,实力冠绝草原哥萨克,就是这样的人也只能匍匐在波兰、俄罗斯贵族脚下”
罗继志一听不禁有些大惊失色。
在他临行前尼堪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他并没特别在意,现在看来,陛下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定远,哥萨克,以赫梅利尼茨基实力最强,不过波兰贵族对彼等压榨甚深,彼等目前暂且忍着,若是有一个导火索,必定会点燃整个哥萨克草原!切记切记,若真是发生这样的事,你等可如此如此……”
那是因为尼堪知晓历史上的赫梅利尼茨基大起义,不过并不知晓具体的年份,故有此一说。
(罗继志,字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