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之十一:新一片石之战(6)
石门城寨。
李自成带着宋献策、李岩以及李双喜最精锐的三千骑兵以及白广恩的步军住在城寨里面,而剩余的中权亲军、李过、袁宗第的部队都驻扎在城寨外面。
快五月份了,按说此时山海关附近的气候已经非常好了,气温已经上升到穿甲胄有些难受的时候了,燕山上原本的黑白两色已经初露五彩缤纷了,从海面上吹过来的潮湿、腥臭、带着咸味的南风已经越来越强劲了。
春回大地,阳光普照。
李自成接到了谷可成派人传递过来的消息。
此时,由于谷可成依旧掌控着北翼城,通过北翼城、沿着石河穿过长寿山,虽然瀚海军的侦骑密布,不过还是能穿过这一片土地来到石门城寨。
何况,萧阿林在这一片地带密布侦骑,大顺军也相差仿佛。
与一开始接到刘宗敏大败的消息震惊愤懑不同,得知一片石关已经被瀚海军步军封锁住,整个山海关除了关城、北翼城都落到瀚海军手里,党守素也多半完蛋后,李自成竟一下振作起来。
也是,与历史上几次磨难比较起来,这一次只能算是“小巫”。
别的不说,当时被卢象升击败之时,在四川、陕西边境被洪承畴、左光先战败之时,都是十几万人马只剩下区区千把人,更不说潼关南原大战了。
眼下,他的周围还有精锐骑兵四万多,这还没算已经岌岌可危的谷可成中营了。
但他也有一个隐忧。
白广恩。
得知左光先、牛成虎等纷纷投降后,袁宗第便带着五千骑兵进入城寨,接替了白广恩的防线,这也是应有之意,在李自成看来,比起同为陕北人的左光先、牛成虎,原本为义军的一支后来投降明军逐渐获得高位的汉中人白广恩更加不可信。
此时再讲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纯属迂腐,李自成是什么人,刚刚在河南奠定有一统天下的趋势,罗汝才、革左五营、小袁营纷纷前来投靠后不久,其便下定了铲除其中心服口不服者,出手之果然、狠厉,毫不拖泥带水。
于是,在一个晚上,李自成斩杀了白广恩以及石门城寨五千步军中原来属于白广恩直系部队的军将,全部换上老闯营出身之人。
这之后,当石门城寨里的血腥味尚未消散之时,李自成便召集李过、袁宗第、宋献策等人商议下一步行动。
看到李自成如此镇定,众人也都安定下来,纷纷七嘴八舌说出自己的见解。
这时,李自成微闭双眼,看似在养神,实际上他的一对眼皮都在微微跳动,显见得对众人的说话还是在认真听着。
过了好一阵子,他见到半晌没有声音了,便睁开了眼睛。
一宿没睡,刚才微微养了一会儿神,他的头脑顿时又清醒起来,他看向了李岩,刚才他一直没有说话。
李岩见状便站了起来。
“陛下,诸位,恕学生狂悖,眼下已经到了万分危急之时,有些话就不得不说了”
因为刚才包括李过在内都认为,就在石门城寨附近与瀚海军大战一场,若是战胜了自然好说,若是战败了还可趁机突围。
李岩这样一说,李自成的神情明显高涨了一些。
“你说吧,朕不怪你”
“谢陛下。诸位,这几日,学生带着少数人详细了解过石门城寨周边的形势”
“向北,虽还有大片的开阔地,不过再往北则是崇山峻岭以及边墙,更北边便是那大夏国的疆域”
“向东,一片石关以外还是那大夏国的领土”
“向南,我等的退路已经被彼等大营牢牢锁住”
“向西,又是一片大山,学生探查过,山势险峻,有几条小溪谷,步军过去尚且艰难,遑论骑兵了”
“故此,退一万步说,若是我等在此地与正南方向的敌军交战不利,便只有西南处一条宽约十里的狭长通道可过,诸位,战事仓促,我等各营的粮草已经……不多了,原本谷可成那里还以后大量的粮草,可如今……”
“啪!”,只见袁宗第拍案而起,指着李岩骂道:“大敌当前,尚未战便起了怯敌之心,我等还有四万多精骑,对面大营最多三万,我等与之大战,就算不敌,从从容容撤走还是能做到的吧,何况一片石、关城还有我等的人马!”
袁宗第这一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指责起李岩起来,李岩站在那里颇有些尴尬。
“都坐回去!嚷嚷个甚?!”
听到李自成这一吼,袁宗第等人赶紧坐了回去,李自成看向李岩,“先生,他们都是粗人,只晓得厮杀,你莫放在心上,继续向下说”
李岩赶紧施了一礼,“多谢陛下。汝候与敌军作战虽然失败了,不过贺金龙还是带回来几名俘虏,根据那俘虏的口供,在东边攻城的敌军大将叫朱克图,听说还是大夏国的首席大将,而我等南面的将领叫萧阿林,都是蛮夷之辈”
“彼等采取那甚军团制,一个军团便是三个骑兵旅,九千人,一个步军旅,三千人,这便是一万两千人,加起来两边各是两万四千人”
“按照贺金龙的说法,彼等不但骑**熟,甲胄、火器远在明军之上,战力也异常强横,若是有个比较的话,恐怕彼等都是以前我等在汉中附近的左光先部,在固原附近的曹文诏部,或还胜之”
“这里又接近边墙,彼等有两路大军在此,谁知晓彼等在左近没有其他的人马?何况,塞外蛮夷之辈全民皆兵,若是将牧民动员起来,一二十万骑兵亦可得”
“我等之优势是天津、沧州一带的刘西尧已经带了一万骑北上了,这是一个变数,不过蛮贼在北京城也有两个军团,彼等完全可以抽调一个军团前来作战,这便抵消了刘西尧部”
李自成听了不但没有责怪他,还郑重地点点头,柔声说道:“你还有话没说,一并说完吧”
“是,陛下”,李岩继续说道:“按照俘虏的口供,蛮贼的正规营头也并不多,加起来恐怕也就十万左右,这一下便来了近五万人,彼等既然如此深谋远虑,对于我军的虚实也恐怕早就了解了,在北境,除了吴三桂这一支部队便是我军了,彼等自然明白,若是击败了陛下亲领的中权亲军,剩余的各营人数虽然也不少,不过精锐却远不如”
“想那蛮贼的头领也就三十多岁,按照俘虏的说法,但凡有大战,其没有不参加的”
“你的意思是?”,李自成听了心理一凛,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是的,若是学生没有猜错的话,那蛮贼头领一定就在左近,埋伏在某处,其既然篡称尊号,身边只怕最少也有两个军团,多半还是精锐军团”
“陛下!”,说到这里,李岩突然跪下了,“陛下,汝候之勇诸人难道不知?可也在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全军覆没!”
“陛下,学生斗胆说一句,该考虑撤退的路线了!”
李岩此话一出,在座的这时并没有起来反驳,彼等都知晓,大顺军最精锐的便是刘宗敏那三千精骑,彼等就算再自负悍勇,也不可能超过刘宗敏,或者你要说刘宗敏只有匹夫之勇,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刘宗敏能在闯营里扬名立万,除了悍勇,统兵之才肯定也是上上之选。
那三堵墙以及闯营里的刀法、枪法、阵法都是他与李自成两人琢磨出来教授给士卒的。
李自成看了看诸位,又看了看李岩,见他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心里不禁一动,便说道:“你等先出去歇息透透气,马上就要天亮了,待会儿与朕同用早膳,两位军师留下”
等众人都出去了,李自成对李岩说道,“先生,你是否还有话要说,如今一只虎等不在,你就直说了吧,朕赐你无罪”
李岩点点头,他正要侃侃而谈,突然瞟到了一脸黑色的宋献策,暗忖:“宋军师才是首席军师,自己如此做派恐怕恶了宋军师”,便说道:“学生刚才狂悖了,若是皇上同意马上讨论撤退之策的话,还是由宋军师来统筹”
到了这个时候,李自成心里也有些明白了。
宋献策当然不光是一个“术士”,在河南大战时,他的策略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此时,与李自成一样表面沉静,内心却惊涛骇浪的他刚才替大顺军暗中占了一卦,卦象却很模糊。
他与李岩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故此,刚才李岩侃侃而谈的时候,他正在绞尽脑汁思量那卦象,表面看起来有些恼怒的模样,其实并不是。
他正想着。
“刚才这一卦,明明是大凶之兆,却在正北方向显露出一丝机会,而正北方向却是塞外,是那大夏国的本土,难道是暗示趁着大夏国本土空虚,越过边墙……不妥不妥,人生地不熟的,何况,按照李岩所说的,那大夏国的统领还在左近,岂能轻易让我等突破边墙?”
“咳咳”,此时李自成轻咳了一声,宋献策猛然醒悟过来,他赶紧也站了起来,“陛下赎罪,微臣刚才失态了”
李自成点点头,“不妨,军师,眼下我军到底该如何行事,刚才李岩说了一通,你的意思呢?”
一听到李自成这话,还有刚才他所说的“陛下”,他对自己刚才所思量的那卦象突然有了主意。
“陛下,微臣完全同意李岩的说法,要马上考虑撤退为上,不过”
“那大夏军战力强悍,彼等既然敢深入内地,肯定也是做了周全的安排,我等想要从容撤退也不容易,故此,微臣倒是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哦?”
李自成一下来兴趣了,就连李岩也是双眼放光,他暗想,“此人尤善术数,刚才多半暗中起了一卦,我到要看看他所说的与本人的是否一样”
“陛下”,宋献策顿了顿,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这大夏国能有这份心计,肯定是对关内之地有些想法的,眼下若是大顺国所有的精锐咸集于此,除了中权亲军,还有前后左中右五标营,加上前锋营、左辅营、右翼营、后劲营都在此,三十万精锐,自然不怕彼等”
“可眼下,我等只有中权亲军一路人马,加上汝候战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迟早会传播出去,如此一来,这士气就会大受影响”
“学生的意思很简单,这大夏国既然对明国的领土有意思,而我军目前又力有未逮,不如虚与委蛇,与彼等和谈”
“和谈?”,李自成突然哼了一声。
李岩见状赶紧也说道:“学生也是这个意思,眼下将剩余兵马完全带回大河以南才是正经,届时我方大军汇聚一处,再与那大夏国决战,定能一战而胜之!”
“何况”,李岩继续说道,“经过这几场战事,眼下的事态已经很明了了,夏国的战力远胜明国,仓促间不能就擒,不如与彼等商谈一下,划定一个疆界,约定一个时间,那之前,我等全力攻打明国”
“而这夏国本属蛮夷,原本在关外还好说,陡然来到关内,风俗习惯都与内地不同,也有一个需要慢慢消化的时候……”
李自成自然明白了,其实直到现在他还是一个十分勉强的“皇帝”。
在原本的历史上,在宁武关碰到像周遇吉那样的阻击时,他便有些打退堂鼓了,准备撤回陕西,然后“裂土封疆”,图一时快活罢了,这也是他在山海关之战失利后并没有稳守山西、京畿的想法,而是一撤再撤,一直撤到西安为止。
后来只不过是因为阿济格从蒙古突入陕北,而马世耀镇守的潼关又轻易被多铎拿下,断了他死守陕西的念头,他这才又急急忙忙南下。
否则,他是会死守陕西的。
“好吧”,李自成说话了,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又有一丝释然,“找他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