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2)遇阻

  代州。
  大顺军包围代州城已经十日了,跟随中权亲军的几支投降明军已经昼夜不停地攻打了七日,可代州城依旧屹立在滹沱河北岸。
  这一日,投降明军押送的大炮到了,可惜火炮抵达时天色已晚,大炮一到,李自成顿时松了一口气。
  与历史上不同的是,此时的大顺军是提前拿下太原的,一早便在山西有了一个牢固的基地,故此,原本一直顺风顺水的李自成在代州骤遇挫折后并没有打退堂鼓。
  “明日再战!”
  代州城里,山西总兵周遇吉甫一得知“贼寇”大炮已到,本来就愁眉紧锁的面容更加惨淡起来。
  这几日,代州就是靠着城头密布的各类火炮以及大量的城防设施才坚持了三日,还给了贼寇以大量杀伤,如今贼寇火炮已到,彼等无须攻城,用火炮朝着城墙结合部连续不断地轰击就是了,届时城破之后,以贼寇规模庞大的军力,屠了整个代州都是轻松写意。
  贼寇火炮抵达是黄昏时分,那时,彼等的攻势立时缓了下来。
  “彼等今夜肯定不会进攻了”
  周遇吉很快有了判断。
  半夜,周遇吉开始突围了,振武卫的卫所兵带着城里青壮继续在城头密布,雁门关分守参将开始向雁门关撤退,他这一路实际上是掩护主力的。
  当大顺军被北面向雁门关突围的明军吸引住了,周遇吉带着他的精锐,两千骑兵开始向西突围。
  西面,正是辛思忠右营的防区,通往西边百里外宁武关唯一的一条道路也正好被杨廷玉的三千骑占据了。
  当然了,滹沱河以北,大多都是河谷的平地,仅北岸就宽达二十里,就算中权亲军人多势众,也不可能完全封锁住,周遇吉完全可以绕过杨廷玉的大营撤退到宁武关。
  周遇吉也是这么做的,他的两千骑又分出三百骑警戒杨廷玉大营,剩余骑兵沿着句注山南麓狂飙西进。
  凌晨时分,晨曦就要在天边露出真容,杨廷玉大营。
  新任右威武将军的杨廷玉至今有些胆寒。
  那些留下来断后的三百骑竟然一个个状若疯虎,与他营里出击的一千骑打的难分难解,虽然他最终消灭了这三百骑,不过自己也损失了差不多同样数目的骑兵。
  当然了,当晚是一个阴云密布、分外漆黑,刮着凛冽的西北风并夹杂着大量沙尘的夜晚,他完全可以用“天色暗沉,敌情不明,故没有全体出动”搪塞过去,不过当东边第一缕晨曦撒在滹沱河尚未完全解冻的河面上时,跟着周遇吉大队的侦骑回来了。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
  他赶紧来到辛思忠的大营所在,一处紧靠着滹沱河的高地。
  等杨廷玉将情况一说,辛思忠也是愁眉不展。
  这十日,跟着中权亲军北上的三支投降明军几乎被打残了,到了第五日便没有什么战斗力了,最后五日还是中权亲军的骑兵们轮番下马进行攻城战,这五日,中权亲军的骑兵起码也损失了五千以上的人马!
  像这样的明军,大顺军自从北上一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辛思忠参加过一次李自成亲自主持的会议,在会议上,那位前不久还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皇帝陛下竟然隐隐萌生了退意,这在当前的局势下太罕见了。
  “放走周遇吉必定会受到惩罚,可惜啊,本来右营好不容易建立的威势一下便烟消云散了”
  辛思忠心里暗叹。
  “制将军”,杨廷玉见他许久没有说话,知晓事关重大,连他这位位高权重的侯爷也作难了,便开口说道,“周遇吉是山西总兵,而山西行都司的驻地便在宁武关,这厮向西突围,肯定是准备利用宁武关险要的地势与我军周旋,这厮不除,大军便不能放心北上、东进”
  “故此,皇上肯定是要将宁武关拔除后才继续行军的,届时,职部必定会将功赎罪,拿到击破宁武关的首功!”
  辛思忠这才从愁闷中反应过来,一想到万不可寒了亲信将领的心,他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无妨,十余万大军围攻了十日都没拿下,何况,谁也没料到彼等竟然选在昨晚突围,仓促之下有所疏漏也在所难免”
  “不过”
  杨廷玉心理一凛。
  “还是要向皇上分说明白才行”
  杨廷玉跟着辛思忠来到了代州城南的李自成大营,此时,由于周遇吉成功突围,代州知县已经投降了,眼下,刘宗敏正带着部分骑兵在城里整顿秩序,李自成仍然在城外驻扎。
  一顶占地约莫半亩的硕大帐篷正好位于代州城与滹沱河之间,帐篷通体白色,中间杂以不间断的金色的缎料,帐篷周围密布骑兵——这样的情形,若是放在以往,在闯营里是不可想象的。
  大帐的门口,李自成的另一位义子,贺金龙,二十出头,身材高瘦挺拔,正挎着长刀昂首挺胸站在那里。
  见是辛思忠,贺金龙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制将军,皇上正在里面等着呢”
  接着他看了看杨廷玉,面色似乎很是不善,不过还是挥挥手让他也进去了。
  进到帐篷后,杨廷玉立即感到里面气氛的压力。
  没有人说话,里面的诸人他都见过,李过、袁宗第都是与他差不多的年轻人,党守素、谷可成则是与李自成年岁差不多的老成持重之人,给李自成行过大礼后他偷偷瞟了一下。
  李自成穿着一身金色的山纹甲,罩在一件大红的衮龙袍上面,
  李自成称帝之后,虽然口头上要求诸位老兄弟还是要跟从前一样与他一起议事、打仗,不过当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
  辛思忠、杨廷玉单膝跪下给他行了大礼,礼毕,杨廷玉也不敢抬起头张望——李自成在攻打开封右眼被陈永福的儿子射瞎了,如今用以一个与其面色很相近的眼罩罩了起来,你敢直视他,眼下的李自成面上肯定是不在乎的,不过这内心就不清楚了。
  刘宗敏不在,眼下除了李自成之外,领头的便是他的侄子李过了,那是一位典型的陕北汉子,面容古拙中透露着剽悍,如同李自成一样,那里的汉人不晓得融入了多少民族的血液,匈奴、鲜卑、党项、蒙古,不一而足。
  李过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打小便跟着他叔叔走南闯北,李自成没有儿子,实际上将李过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来着,虽然他叔叔也不比他大多少。
  “杨廷玉!”
  当辛思忠站起来后,杨廷玉本来想跟着他站起来,没想到此时李过却开口了。
  杨廷玉心理一凛,赶紧继续低着头,“制将军,请示下”
  李过哼了一声,“你个驴日的,你有三千人马,怎地让周遇吉那厮全须全尾地过去了?!”
  杨廷玉赶紧答道:“回禀制将军,彼等过来时正值黎明时分,末将的营头除了少数值守的,大多还在睡梦中,末将得知后立即组织人马拦截,在拼掉三百骑后也只能留下官军……不不不,明狗差不多相同数目的人马,当大营里其他人披挂完毕出营时,明狗大队已经扬长而去了”
  “那你为何不迅速追击?!”
  说话的却是左营的统领袁宗第,李自成相当信任的年轻将领,他以二十六岁的年纪能在人才济济的闯营诸将中位居前列,无论是个人武勇还是统兵作战肯定都有两下子。
  袁宗第是高迎祥麾下首任“孩儿营”的首领,十三岁便开始随着李自成转战南北,一身功夫都是从实打实的战斗中得来的,对于杨廷玉这样比他年纪还小便当上威武将军的“降将”打心里是看不起的,就算杨廷玉号称陕北人深深喜爱的“杨令公”后人也不行。
  “回禀制将军,明狗脱身后肯定是快马加鞭,又是夺路而逃,等我营整备完毕彼等已经走远了”
  “好了”
  在座的还有李双喜,他站在李自成的身后,他虽然贵为亲兵营两万精锐的统领,不过日常还是以李自成亲卫的身份随侍左右——一个身材中等,但异常精悍的年轻人,与袁宗第一样出身于孩儿营,深得李自成的喜爱,否则也不会以二十出头的年纪能统领两万精锐,也不会有“义候”的名爵。
  还有两人——党守素、谷可成,都是年纪李自成相差仿佛的老成持重之辈,在辛思忠两人进来时,彼等倒是没有过多为难。
  在大帐里,左边坐着一堆武官,右边却坐着三位文官,为首的一位四十多岁,正是大顺国的丞相牛金星,其下首则是一位身材异常矮小、长相也异常猥琐的汉子,乃李自成的首席军师、江湖术士宋献策。
  还有一位倒是一幅玉树临风的模样,正是大顺在顺利建国的过程中居功甚伟的李岩。
  当李自成一声“好了”阻住李过、袁宗第两人继续对杨廷玉发难,并看向右侧的三位文官时,牛金星浑然不觉,他认为如今明国大势已去,区区周遇吉虽略有些能耐,不过是螳臂当车,无伤大雅。
  而宋献策却在琢磨,“自己是皇上亲封的军师,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才好?”
  李岩却不同,他号称文官,实际上一直在党守素的后营,帮着党守素打理整个中权亲军的辎重粮秣诸事,他身边还有三千骑兵,都是从河南投降官军里拣拔的,在眼下这个时间段,李岩依旧是李自成相当信任的人物。
  “且慢”,李岩站了起来,作为一个读书人,李岩的身材颀长挺拔,加上面白无须,若是不了解的肯定会叫一声“好一个玉面郎君”,不过闯营里的人都知晓,李二郎一身功夫并不亚于任何人。
  “皇上”,李岩先向李自成施了一礼,接着便说道:“容微臣问杨将军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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