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未年,秋意浓(中)
“……”
“侯恂败亡之后,大明于大河之北可再有与李贼对抗之官军?况呼侯恂之败让李贼又得精锐骑兵两万,骡马、火器无数,听闻此时李贼正规营头马步军几有三十五万,若是算上青壮流民,几近五十万”
“此时,就算让山海关的吴三桂带兵南下也是杯水车薪,李贼占据全陕西只余时日耳,届时,其大军北上,恐各处皆望风而降也”
“而,大明在长江以南尚有大军多支,更兼钱粮丰沛,何不早迁都南京?万一不济,也能划江而治”
“退一万步,亦可密令太子南下南京监国,若是安排此事,务必考虑妥当,千万莫要拿到朝堂上会商,若是,必不能成行”
“……”
皇帝看完此信后并没有显露出惯常的暴怒模样,他将信件放在蜡烛上烧了。
“这厮此事写信给朕是何用意?哼,难道是唆使朕将吴三桂的大军调到南方以方便彼等入关?哼!好狠毒的心机!”
“可这厮在两个月以内就打败了建奴,这份儿战力,就算吴三桂也不能阻挡吧,何况从甘肃到山海关,边墙处处可过,彼等若是有心与大明为敌,也不一定从山海关过来呀”
“难道这厮依旧记着大明的恩典?哼,朕一万个不相信,这厮肯定包藏祸心!”
皇帝静坐高台之上最少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除了眼睛一会儿睁开,一会儿闭上,面色也是变幻不定,身子却是一动也不动。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
“吴三桂切不可妄动,不过,太子监国一事倒是可以考虑”
“传李邦华!”
……
万里之外,瀛洲,秋雨绵绵。
与东土不同,一到深秋,瀛洲一带便进入了雨季,雨季一直会持续到第二年春季。
瀛洲以北,隔着一道海峡与瀛洲城相望的地方是一大片高山,其中靠近乔治亚海峡的地方有一处制高点,海拔约莫千米,站在山顶,西边的乔治亚海峡,东边的皮特草原,南面的瀛洲城、农场、弗雷泽河以及远处身形巨大的温哥华岛都看的清清楚楚。
如此紧要的地方,大夏国自然不会放过。
一座用来瞭望的小寨正好建在山顶上。
鹿鸣寨。
往常,鹿鸣寨只有十个士兵在此值守,今日这恼人的秋雨刚刚停歇不久,却迎来了一行人。
竟然是此地的最高长官牧仁。
陪着他上山的还有瀛洲城的军事长官龙天庭以及其它的文武官员。刚才他们打着雨伞沿着瀛洲府花了一个月修葺的山间石阶小道走上来时,所有的人都沉默着,就算牧仁时不时说上一些玩笑话在队伍里也引起不了以往那种大量的附和。
原因很简单。
牧仁要走了,要回到本土去了。
尼堪违背了他的承诺,他并没有将瀛洲封给牧仁,还重新制定了管理像瀛洲这种远在万里之外飞地的新法子。
瀛洲(温哥华)、俄勒冈两地统称瀛洲特别行政区,设置总督一员管辖,参照本土布政使、按察使、镇守使各管一摊的法子分别行驶行政、司法、军队的权利,总督权利最大,不过遇到大事时依旧要按照皇帝新近设置的委员会商议决定。
不过为了安慰牧仁,尼堪将从太平洋进入温哥华必须经过的那片群岛,后世的圣胡安群岛命名为“牧仁群岛”,并将其中一个小岛——克雷恩岛赐给了他,允许他在上面建造住所,以便可以随时过来居住。
从本土过来的船队三日前便到了,他们同时带来了尼堪的命令,似乎为了安抚瀛洲大大小小的官员,帝国端肃郡王、政务院的总理孙秀林带着新近改任吏部尚书的哈尔哈图也来了。
为了一个牧仁竟然出动了一个郡王、一个二等候,事情自然没有这么简单。
孙秀林等人抵达后立即在内瀛洲、俄勒冈展开了巡视。
在他们回来之时,便是宣布正式接任者之时。
与尼堪同岁的牧仁举着望远镜四处眺望着。
刚下过大雨的瀛洲附近一开始都是一片朦胧,不过从东半球过来的西风依旧能肆虐到这里,不多时便是云散天开,山下的瀛洲半岛清晰地眼帘。
时至今日,由于大夏国移民的人数早就超过了当地的土人,加上高出一大截的武力,以及“我等都是殷商之后人,你等都是几千年前从大陆迁徙过来的,几千年以前我等还是一家”的反复忽悠,瀛洲附近的三支土人部落——盘踞温哥华半岛的史夸米希部、盘踞西雅图的杜瓦米徐部、盘踞温哥华岛的努卡特部基本上向这些“同胞”臣服了。
目前,三大部落基本上都融入到了大夏人里面去了,青壮男女成了官府各类作坊的工人,适龄孩童成了瀛洲城学校的学生,就算那些把持着部落里祭祀占卜事宜的萨满也在罗秀“正版”萨满仪式的忽悠下也对自己的仪式进行了改正。
对于这一切,三大部落头目基斯兰奴、西雅图、萨基姆也是无可奈何。
也是,由于瀛洲附近的土人周围群山环抱,境内相对稳定,加之物产丰富,彼等完全不像俄勒冈以及以东大草原上的土人那么好战,说是土人大酋,不过是一个松散联盟的头目罢了,日常,部落里萨满的威望可能还要高过他们。
镜头里,瀛洲城那独具东方特色的城墙掩映在稀稀拉拉的云雾里,飞檐、城墙若隐若现,城北靠近海湾的码头上,停泊着几十艘大船,其中更有整整一个刚刚建造、试航完毕的舰队。
说起来,这处面向北边的港口还真是得天独厚,其北面、东边有好几条河流、好几个大湖,从那里,采伐树木后可方便地漂流而下或用船只拖到港口,而适合建造船只的大木,是如今瀛洲附近最巨量、最方便的资源。
跟着孙秀林过来的有二十艘信天翁号,又带了大量的物资、丁口、牲口,其实,如今不要说其它地方了,就是瀛洲城附近的地方都还没有开发完毕,这些丁口不愁没有地方安置。
在瀛洲城的周围,那些已经钻出地面的麦苗在秋雨的灌溉下绿意盎然,而田埂是黑黄色的,大块大块的绿色被黑黄色割成一块块整齐的田地,看着那些云雾从上面不断飞过的田地,牧仁似乎触动到了什么,一行热泪竟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时至今日,瀛洲城周围全部成了农场,近三千户,十五万亩农田!
在最靠近城池的地方,还有一些城里医馆种植的参田,加上其它一些药材,远处看去,倒是与整齐划一的麦田大异其趣。
再看向远处,如今的土人已经完全放弃了对弗雷泽河的控制,在河里淘金的动作已经被统一纳入到官府的规制下,土人也见识到了大夏人是如何采用更简便、更好的法子淘金了,而在一年一度的大马哈鱼季,大夏人更是让他们叹为观止。
在弗雷泽河上还设置有一处利用河水动力的作坊,可以锻造一些甲胄、冷兵器、民用器具,眼下那些带动机械的巨大水车正在河水里转动着。
再看向东边,皮特草原经过五年的经营,已经成了一个优质的马场,在大夏国户部牧司派遣官员的精心呵护下,五年时间,已经培育出了近三百匹可用的战马,剩下的也可当做挽马来使用。
三百匹战马,足以横扫整个俄勒冈了——西班牙人灭亡阿兹特克帝国也只使用了两百骑。
一想到俄勒冈,牧仁的心里不禁抽了一下。
到今年时,孙德茂这厮不禁将整个维拉米特河流域的土人部落都纳入到官府的管辖,还在卡拉普雅、切米克塔修建了两处城池,分别管束卡拉普雅部落、维拉米特部落,加上俄勒冈大城,其名下竟然有了三座城池!
更有甚者,那来历不明的陈启新完全拿下了俄勒冈东部的大草原,又在肯纳维克修建了大城,非但如此,还将俄勒冈河以西、以北的草原完全控制在大夏国手里。
在那里,彼等竟然将一个完整的索伦、蒙古、乞尔吉斯千户混合部落放了进来——毕竟,那里的面积几乎有一个半尼布楚大草原大,养活三千牧户都不成问题。
而肯纳维克,不仅成了大草原的中心,还成了那里的毛皮交易中心。
更有甚者,由于在俄勒冈河上游各支流都发现了金沙,吸引了大量的江南商户以及落魄明人前往淘金,如今新设的肯纳维克州名下已经有了人口三万多,陈启新那厮倒是颇有心思,他放任彼等大肆淘金,自己却在城里做起了淘金器械、粮食、厚麻布成衣、短刀、帐篷等淘金必备物资的生意,反而赚得比那些淘金人还多。
非但如此,他还在肯纳维克设置了皮具作坊,利用大量交易得来的各类兽皮经过硝、鞣制处理后结合各类布匹缝制皮帽子、皮衣、皮靴,加上原本就有的铁器、布匹、食盐套件,这皮具套件不禁成了一个与土人交易的大杀器,还发售到本土,让皇帝陛下赞不绝口。
还有,这厮在肯纳维克附近遍植麻树,还在试种棉花,看来是想将纺织大业一并办上了。
也是,大草原降水明显比瀛洲少一些,试种棉花还真有可能成功。
在镜头的最远方,那是一片海天山色交相辉映的地方,牧仁不可能看清楚那里到底有什么。
不过前些日子他亲自去过一趟,在那里,扬州巨贾杨文利的代表孙临也在西雅图附近建了一座木城,并在那里开设了煮盐、伐木、造船、种地等活计,几年下来,虽远不如瀛洲城,不过也为杨家在那里拥有了一个丁口超过千户的不小的据点,假以时日,还真不可限量。
牧仁又将镜头转向了北方。
那里是一片比此地更高的大山,不远处有些山顶还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那里,是牧仁除了自己要被调回本土、孙德茂陈启新咄咄逼人而带来的惆怅心情之外,另一处让他有些忐忑的地方。
那徽州巨贾汪然明的代表,浙江金华人许都也在很远的北边山间河谷里建造了一座小城(乔治王子城),在那里收集皮毛、药材、人参(花旗参)、名贵木材,他还在小城周围开设了种植人参的田地。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这也是尼堪希望看到的,不过前不久牧仁的密探却给他汇报一个惊人的消息。
许都不见了,不光他不见了,以前跟着他的几十个手下都不见了!
难道是被土人杀害了?
最终他得知一件事。
许都这厮竟然带着全副武装的手下越过了落基山脉,来到了更东边的大草原上,还与那里的黑脚人打成了一片。
这厮不断从浙江金华老家迁徙人口前来,多半是训练有素、剽悍的矿工,这几年并没有见到那座山间河谷的小城的丁口增加多少,倒是都去了大草原上,他在那里建造了一座大城,命名为东阳,还娶了黑脚人大酋的女儿,堂而皇之地在大草原上称孤道寡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