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这日到尹翔到了蓟州,在蓟州衙门处理政务,忽得亲卫下属来报:“大姑娘回来了!”
尹翔惊道:“羲儿?她在哪里?”
亲卫喘着气,说:“到蓟州南城外了!听说大姑娘从沧州回来的。”
尹翔一听忙放下手中的文书,让下人备了马出府衙。
尹翔正驾马驰向南城,不一刻就见道上飞驰来了来了七八骑,当先一名美貌少女,一身白袍,长发在头顶束了一个男子发髻,不是尹羲是谁?
“哥哥!”
“羲儿!”
兄妹俩都利落的翻下马背,尹翔就见妹妹朝他飞奔过来,他张开双臂,她猛扑进他怀里。
“哥哥,我好想你!”
尹翔抱着她,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抚着她的发,柔声道:“你都去哪里了,是要急死哥哥吗?”
尹羲抬起脸,虽只有五个月不见,正值生长发育的年纪,尹翔觉得她长大了许多,精气神更加不同了。
尹羲说:“这事说来话长,我得好好跟哥哥说。”
和尹羲一起来的萧驰风等六个人也走近来了,尹羲介绍说:“这几位是我的朋友,跟我一起回来的。这位是池风公子,这位是他的妹妹池雪,余下也是他们的族兄弟。”
萧驰风和萧雪及余下子弟朝尹翔揖手:“草民见过镇国公!”
尹翔素有威势,但是为人亦是豪侠,朗笑道:“既然是羲儿的朋友,大家不必客气!尹某令备了酒宴为诸位洗尘,不吝赏光。”
萧驰风笑道:“镇国公少年英雄,在下等人素来敬仰,恭敬不如从命。”
尹翔带着妹子和陌生朋友一起回蓟州府衙,见尹羲上马轻盈利落,从前她虽然会骑马,可哪有这要玩转自如?
尹翔不禁暗暗称奇。
回府设宴,尹翔也觉这伙人口音和用语与时人有异,问及祖籍家乡,只说是兰陵人氏,余下没有多说。
宴后尹羲让仆人安排几个住宿,尹羲才进了尹翔屋中,尹翔并不以为意。尹羲无论是失踪还是此次回来都透着疑点,她不能当着外人说,自然会来私下与他说。
尹羲一五一十跟尹翔交代自己的经历,对于萧氏一族避居海外,尹翔显然吃了一惊。待听尹羲差点被迫嫁给那不要脸的萧恒,尹翔虽见她现在无恙,也提起心来。
之后到华元子试探,又提送她回大陆的条件是拜师入伙,然后结盟。
尹翔不由得蹙眉:“恐怕不对。”
尹羲笑道:“哥哥是怀疑那‘嫁给萧恒’其实是他们合谋来吓我一个小姑娘,让我接受拜师结盟心理上没有那么大的抵触吗?”
尹翔不由得莞尔,宠溺地看着她,说:“你真是哥哥肚子里的蛔虫!你这么机灵,我倒放心一点。”
尹羲其实事后也怀疑被他们仙人跳,但是出于自己的目的和利益,没有必要去打破砂锅,她也不是见不得困难或者像顾若兰那样不需要顾全大局的玻璃心女人。她既然想辅佐哥哥打江山,以后遇上的困难比这种要重一百倍。
尹羲道:“这件事真真假假,亦无法求证,不如难得糊涂。我尹氏一族在赵氏手底下绝无活路,这一点他萧氏一族与我们一样。萧氏一族与我往来,只有他萧氏血脉知道。此次随我来的人也全是萧氏后人不会外泄秘密,他们或武艺高强,或精于医道,于我尹氏自有用处。”
尹翔早就觉得尹羲和他一样“大梦而归”,是以她有什么不合年纪的思维,尹翔都不以为异。
尹翔问道:“那华元子和空性大师都觉你是天命之人?”
尹羲连忙摇头,说:“我哪有什么天命,他们只说是什么天机星降世,我能改命翻转赵氏江山气数。空性大师劝我收手,可身为尹家之女如何能收手。我尹家几百年飘零,前朝镇守朔方、本朝镇守燕北,死了多少子弟,守卫中原边境几百年,护多少汉家百姓免于北朝诸胡南下烧杀之苦,也该有祖先之阴德了吧。我只愿辅佐哥哥,为我尹氏一族争一条生路,别无所求。”
尹翔问道:“那华元子传你的‘弱水神功’是何等功夫?会不会是骗骗你小姑娘?”
尹羲眉间一抹落寞,叹道:“师父到底是高人,他倒不会骗我,这功夫……威力极大,只是难免让我一生不安。”
尹翔奇道:“这是为何?”
尹羲说:“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令我在海浪中参悟‘弱水神功’,同时慢慢的将他一生的功力度给了我,他因此坐化了。我化用了他八成功力,但那‘弱水神功’博大精深,我短时期内也发挥不出他三成功夫。”
尹翔练的功夫都是战场征伐用的骑箭、刀枪、马战,以刚猛为佳,常常一力降十会,他的内功也是祖上悟道传下来的,极适合男子修炼,女子因为天生体弱一些,修习起来大打折扣。
而华元子的“弱水神功”是行云流水的阴柔功夫,变化万端,诡秘难测,男女皆可修习。
“弱水神功”化用招式以剑法、掌法、指法见长,虽然有招数上的分类,其实其中的“道”是相通的,都是“水”之性。若是学会掌法再学别的,那么也不需要多花力气。
水虽然柔和平静,实则无坚不摧,无物可挡,滴水穿石,山洪移岳。虽然叫“弱水”,实则一点都不弱。
华元子的功力运转自如,他在海上悟道几十年,这门功夫在他使来自然威力奇大。但是尹羲使来就远还不是萧驰风的对手,她只被填鸭式教导了几个月,被度了功力,还需要阅历才能融入身体,才可到达身体比脑子还快的天人合一的境界。
尹翔悠悠出神,喃喃:“空性大师和华元子都觉你能逆天改命,空性不问俗事,自己能超然世外。可华元子愿意搭上一切,若是你没有这个命,他何敢拿自己和族人的未来押在你身上?”
尹羲说:“哥哥,我可没有什么天命。就算他们迷信什么天机星,到底没有说我是什么紫微星,我只要和哥哥一起为我们族人争条生路。依我之见,我们要在燕北静心发展,他们萧氏有船,咱们可以借沟通大漠西域之便与之合作,组成燕北商团,将北货运往江南,再从江南运购粮回来。从前我们依仗朝廷和江南商队太多了,不够独立。”
尹翔微笑道:“这事说起来容易,可是实施起来也要有个章程,待我们回幽州后再做安排吧。”
……
自顾若兰嫁给王仲羽后,王仲羽虽然军务繁忙,但是都会想方设法休假回府看望顾若兰。
王仲羽的心思全在顾若兰身上,这也让魏国公夫人越来越不满。看她那娇娇弱弱勾着儿子的模样,魏国公夫人时常会有生理反应,只觉这是一个祸害。
从前认为她有命成为王家与燕王更加紧密的工具——虽然王家也不太乐意被她代表,但那好歹有共同利益。这时她嫁了过来,一切就都转变了。
那一日顾若兰在魏国公夫人那立了一会儿规矩,魏国公夫人就赐下了一个美婢采萍,这是念她年少不会服侍王仲羽,派来服侍王仲羽的。
顾若兰岂是好欺负的,自得于王仲羽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那美婢姿色虽然上层,哪里及得上她。
这时她知王仲羽要回家来,也不去迎他等他,只有书房写诗。她到底是侯门千金,自小习字,重生前也有才女人设,一笔字当真不错。
她听到院外有动静,便噙着泪专注地写着一首纳兰容若的《画堂春》。
词云: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她一边写,泪如一颗颗珍珠落下,又用丝帕掩鼻,每一个姿态,一分颦眉,一滴泪,一分啜泣,都凄美得不似人间之女,令人不忍相看相闻。
王仲羽一得假就从京营赶回会娇妻,尚还不及去给父母请安就回自己的院子,不见那让他发狂的倾国倾城小娇妻迎他的俏影,却迎来一个打扮精致的俏婢。
“二爷回来了。”采萍款款行礼,可是王仲羽一分也没有细看她,只问:“二奶奶呢?”
采萍只得顾若兰吩咐在院中迎他,并负责服侍好他,见主母没有打压她,正欺待获宠,哪里能多问主母在干什么?
采萍摇了摇头,王仲羽径自往屋内去找,也不见顾若兰的身影,到是顾若兰的陪嫁贴身丫鬟红绫奉茶来了。
王仲羽急问:“二奶奶去哪了?”
红绫没好气地说:“奶奶中午进了书房便没有出来,说是要好好研读《女戒》,让我们不得相扰。”
王仲羽轻轻哼了一声,喃喃:“读那劳什子干什么?”
红绫忙拦住王仲羽,说:“二爷,您可别去打扰,连我想进屋服侍,也被赶了出来。二奶奶吩咐了,今晚由采萍服侍二爷休息。采萍的屋子还是我帮着收拾的呢,二奶奶还让我掏出许多她的嫁妆来,也为了二爷和采萍姑娘住得舒服。”
王仲羽吃了一惊:“采萍又是谁?”
采萍听到被点名,连忙上前再福身:“二爷,是奴婢。二奶奶温柔贤慧,让婢子服侍二爷。”
王仲羽蹙眉,嫌弃地看着她,冷冷道:“滚一边去!”
红绫又拦住他,说:“二爷,您不能这样。您不在府中,二奶奶也得操持着这院中之事,上也要孝顺太太。二奶奶也有疲累的时候,若有采萍姑娘帮着分担,二奶奶也能松快些。”
王仲羽怒喝:“滚开!”
王仲羽越过红绫,直往书房走去,红绫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由得勾了勾。
红绫转头看向采萍时又是另一副表情了,采萍有些傻了,对自己的前程不由得担心起来。
采萍从前自恃美貌,可是自从见了顾若兰后,她总觉相差太远,唯有她年已十七,身材玲珑性感,不是还未完全长成的顾若兰可比的。她既然奉了魏国公夫人之命总之是无可推脱的,想着趁顾若兰未长成时生下一儿半女,没有想到比她想的难得多。
红绫道:“采萍姑娘,你怎么也不知道留住二爷?二奶奶一片心意,可是你自己也要争气,太太不知情理,回头又怪到二奶奶身上。”
采萍为难道:“婢子如何留得住二爷?婢子见二爷都像是要吃人一样,婢子害怕得紧。”
红绫冷哼一声,说:“那是你自己办不成太太交代你的事,可别怪到我们二奶奶/头上。”
采萍只觉得作为一个命运被人摆布的这种丫鬟实在太为难了,她不去靠近二爷是错,太太不饶她,她会成为弃子。可她去靠近二爷,她哪里争得过倾国倾城的二奶奶?二爷从头到尾地嫌弃她。
采萍捂脸回到房内,想起卖她的人贩子和面目模糊的亲人,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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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徒手博狼(13)
王仲羽本来怒气冲冲闯进书房的, 但是看到坐在案上的小娇妻受了惊, 正一手持了手帕在鼻前, 一双美目噙着泪,怯怯看着他。
小娇妻像是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抓起桌前的纸张, 站了起来,低着头说:“二爷回来了,怎么突然来书房……二房要用书房吗?”
王仲羽不忍凶她,走近问道:“你干什么?”
顾若兰美目躲闪,说:“没干什么……”
王仲羽说:“你没有干什么, 那么安排个丫鬟是怎么回事?”
顾若兰的戏极好, 恰到其分的被他瞧出来她“眼神躲闪想隐藏”的哀色,王仲羽的目光不禁更深。
顾若兰声音仍然那样清美婉转, 说:“我还年幼,不便给二爷生个孩子,而且我服侍二爷也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 多个人分担,二爷回府过得也舒坦一些。”
王仲羽说:“若兰, 我心里对你怎么样,你不知么?”
顾若兰转过身去,声音压抑:“二爷不要对我这么好, 每个公侯之家都有规矩,我也不求有什么特别,我只求能安宁过日子。我不要背上不贤善妒之名。”
王仲羽说:“你不用在意那些……”
顾若兰泣道:“是你不在乎!因为这些痛也不在你身上, 因为你是男人。总之,你不会明白我的为难和心痛的。二爷要是帮我,你就……就收了采萍吧,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说着转过身去,捂面啜泣,王仲羽见她一哭,一方面因为她将他推给别的女人而恼,另一方面又心疼不已。
王仲羽心中一盘算,说:“是谁?谁为难你了?”
顾若兰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人为难我!婆婆对我很好。”
王仲羽反应过来,说:“是娘?那个丫鬟是娘塞来的?”
顾若兰转过头来,说:“二爷,您就别问了,丫鬟从哪里来的都一样,就算婆婆不赐人,我也该给你安排两个丫鬟服侍,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该明白。日子还是要过,我会长大的,不会任性让二爷为难,二爷也别让我为难。你……你今晚就去采萍屋里吧。”
王仲羽抓住她的手腕,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顾若兰泪如珠玉,美得让王仲羽心碎,她说:“孝道大过天,怎么能不怕?我怕,二爷也怕,咱们都乖乖的按照婆婆的安排过日子,婆婆心里舒坦了,我也轻松一些。你以为你不收采萍就是爱我吗,你能在家呆几天呢,还不是要我去面对一切风雨?你真的疼我就不要再为难我了,一旦闹起来,左不过是我的罪过。二爷到底是男子,与我不同,而我……人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