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尹羲叹道:“我就是觉得哥哥这么厉害,北朝人去年新败,哪有力气大打特打……但是你们对哥哥也是一片忠心,好,我听你们的。”
  她终于正经赶路了,傍晚到了一个小县,叶飞等人嫌驿站简陋,就找了县城中最好的一家客栈歇脚。
  叶飞等人自会料理马匹饲料等事,而王嬷嬷和琉璃张罗着尹羲的生活。
  晚上沐浴后,尹羲觉一身疲惫,挨上枕头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天地摇摇摆摆,身上磕得生疼,她终于受不到这种磕疼了,睁开了眼睛。
  只见这是一辆马车内,车顶在眼前摇摇晃晃,身下没有一层棉被,只有这磕得她骨头疼的木板。
  这绝不是自己的马车!
  她只觉手脚都使不出力气,也说不了话,就像一条等着上砧板的鱼一样。
  诸念闪过心头,尹羲还是做出判断,如果她没有弄错,她这应该是……被绑架了!
  谁要绑架她?是朝廷的人要把她抓回京城为质吗?
  这一路颠簸了很久很久,久到尹羲的尿都快憋不住了,久到她从马车的的缝隙中感到外头的阳光十分热烈。
  终于听到一声“吁”,车帘被掀开,只见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一双眼睛却闪着精光。
  那老妇把她拉了起来扛下马车,是屁股朝上扛在肩上,头朝下。
  由于尹羲实在忍了太久了,这时虽然手脚不能动、口不能言,作为非仙女的凡人,她忍不住放了一个屁,又臭又响的屁。
  那屁股是朝上的,在那老妇的耳朵旁边,那老妇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屁声,然后闻到一股不怎么美好的味道。
  老妇嫌弃,一把将尹羲扔在路边,尹羲被摔得极痛,可是叫不出声来,只有泪流满面。
  那老妇的同伴是一个老头,转过身来,问道:“你干什么?你弄死了她,你担待得起吗?”
  那老妇道:“这姑娘放屁!”
  尹羲一双闪亮的大眼睛看向那老头子,眼睛一眨再一眨,那老头想了想,说:“你解开她的哑穴。”
  那老妇不情不愿,却不敢违逆老头的话,伏下身来,在尹羲身上推宫过血,不一会儿,尹羲觉得自己的舌头依稀能动了。
  “我……我想出恭……我忍不住了……”
  以后,尹羲要是看到电视剧中被绑架的情节中女主角怎么英勇机智冷静,她都不敢相信了,明明生理问题就是要面对的最大问题。
  尹羲的手脚也被解开了穴道,拿了草纸奔向草丛,那老头和老妇一前一后守着。
  尹羲前后张望地形,这并不像是南归京城的路,南归的路她刚刚走过,一定认是出来。
  尹羲看看前后三十米守着的人,这几乎一马平川的地方,她一个只学过一些博杀技巧,古代战斗能力为零的姑娘怎么可能干掉他们逃跑呢?
  尹羲方便完后,一脸老实无害模样走到那老妇身边,说:“婆婆,你们干嘛捉我?”
  那老妇道:“想活命就别多问。你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
  那老妇又点了她的穴道,两人带着她到一间茅屋掉了衣服装扮,他们把她打扮成一个村女,脸上还被易了容,乘了一辆牛车往东走。
  这一路走走停停,换车换妆,时有人备好接应。尹羲平时被点穴道也动不得、说不得,每天只有早、中、晚三次被放开解手,这种条件下就算是有武功的人也逃不掉,何况是她。
  哥哥手下的人估计也找不到她的行踪了,本来她回燕北可以好好享福,然后协助哥哥赚钱积累造反的资本,现在被绑架后只怕会成为哥哥的拖累,尹羲每每想起都要怄死。
  尹羲也想召唤系统,可是系统只出现了一回,说她只是被绑架,没有到死境,现在也不能抽离她一切重来。
  尹羲想到系统只有抽离世界重来一个办法帮她脱离现在的困境就无比绝望,只有等待命运的安排了。
  一日傍晚,那老妇和老头把她带到了大海之滨,解了她脚的穴道,押着她上了一条形象华美的大船,倒像是官家富贾所有。
  尹羲暗自叫苦:果然是朝廷不放心,要把她拿在手中吗?为了避开哥哥的人,绕圈子走水路,这皇帝果然是大手笔。
  等他们上船之后,那大船就在几艘小船的护卫下开锚,扬帆使向大海。
  尹羲被那老妇押着到了舱内,只见舱内有两个美貌仕女,一个正在炉前煮茶,一个十指纤纤正在抚琴。
  一般逼格高的男人是不会正面对着门口迎接下属的到来的,所以尹羲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背影。与京中勋贵官宦子弟将头发高束于头顶不同,那么长发半束,一半长发如丝绸一般披在身后。
  尹羲暗道:这是拍飘柔还是潘婷洗发水的吧?
  “属下参见主人!”
  那拍洗发水广告的逼格男终于转过头来了。
  尹羲是见过场面的人,如那娇气包天仙女主,但凡一出场总是带着仙气光环,除了她哥哥,其他贵族男子见了无不小/腹/一/热,拜在她的裙下的。
  这个男人长得极其俊俏,丝毫不逊于男主角,单论脸长得也不逊于她哥哥,绝对符合古偶绝世美形原则,可是他身上的光环与女主相比就太过正常,正常到震撼不了已有一世记忆和原主记忆的她了。原主也是见惯了美男子的,当然那些美男子后来证明全都爱慕娇气包才女天仙女主顾若兰。
  那男人在一旁那铺着锦面的椅子上坐下,接过美貌仕女奉上的茶,上下打量着她。这时的尹羲是被那老妇收拾干净了的,平时赶路任她脏着,但是今天一早给了她三桶水洗澡洗头。
  尹羲穿着一件普通的月白色绸衫,长发扎了两根长长的麻花辫,未施脂粉,身上也一件首饰都没有。
  那男人淡淡一笑:“尹姑娘?”
  尹羲呵呵一笑说:“花那么大的力气请我来做客,没有张椅子坐,也没口茶喝。你妈没有教过你什么叫礼数吗?”
  那男人朝旁边的人微微使了一个眼色,就有人搬了一张椅子来,尹羲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接过仕女奉上的茶,一口干了。
  尹羲长叹一口气,说:“你们是求财还是求权?求色的话,呵呵,那咱们也不知道谁更吃亏。”
  那男子哧一声笑,目光流转,说:“尹家的大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尹羲翻翻白眼,说:“我一介闺阁女孩,没有什么大名吧?”
  那男子道:“镇国公为亲妹妹‘比武招亲’,名动京华,怎么没有名了?”
  尹羲拍手道:“我说呢!你不会是得到消息没有赶上报名吧?你要是有意向就去燕北报名,我哥会为我亲自调/教你,等你通过我哥的各项考核指标,你就可以入赘我们尹家了。我这人跟我爹一样怜香惜玉,只要你嫁给了我,我一定好好待你。不过你是官宦子弟吗,我哥给我定的底线是父亲是七品官以上的,八/九品的不叫官,叫吏。”
  那男子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说:“如果我不求财不求权不求色,只想杀杀人呢?”
  尹羲心中呼叫系统,那家伙仍不出来,她心想:这代表这男子并不是真的想杀她。
  尹羲戏精上身,一脸慈悲平和的“高僧”模样:“为什么会想杀人呢?杀一个无辜就多一分罪孽,你现在不觉得如何,可是老了之后灵魂难得平静。”
  那男子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笑道:“我可不相信你说的这一套,我是江湖中人,我只知道我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杀我。”
  尹羲质问:“可我又没有要杀你,你为何想杀我?”
  那男人道:“你看着挺讨厌,杀了你我大约会高兴一些。”
  尹羲问道:“杀人不会有快乐的,只会变态。我要是讨厌一个人我就想办法打他的脸,她越要装模做样,我就专门掀开她的遮羞布让人看到她的矫情做作。我还要比她有钱、活得自在,然后到她面前去炫耀。”
  那男子轻轻摇头:“我又不是你这种小孩子闹着玩。”
  这男人看着清贵高冷,实际上却是要怼着她玩儿,现在她在他的手上,她哪里怼得过他?
  尹羲便决定直来直去,说:“我从未与你们结仇,为了杀我也不需要这么麻烦将我绑来,你不必吓唬我。你有什么目的,请直说。”
  那男子笑道:“我说了就能达成目标吗?”
  尹羲道:“你可以跟我漫天要价,我也可以对你就地还钱。咱们谈拢了就可以实施,你藏头露尾的反而是浪费你自己的时间,当然还有浪费我的时间。我很忙的,you know?”
  男子不明白“you know”是什么,但是前面的话都听懂了。男子俊目冷凝,轻轻抬了抬手,两个美貌仕女和老妇老头皆都出去了。
  男子问道:“你哥哥尹翔非常疼爱你,对吗?”
  尹羲长叹一口气,说:“那要看什么事了,四五年前也是他送我进京当质子,跟尹家的祖业和家族存亡相比,我只是一个孩子。但是如果你要钱,我想他会想方设法赎我的。”
  通过交谈,尹羲直觉对方不是朝廷的人,如果是朝廷的人,现在绝不会有人出来和她废话。朝廷的人最好的方式是假装她被匪徒绑架,然后派人救出她,装作不便送她回燕北,而是送她回京安顿。
  男子冷冷道:“我想要的不是钱。我有你在手,你哥会不会听我的号令?”
  尹羲蹙了蹙眉,道:“我尹家当年与大夏太宗的盟约世居燕北戍边,我哥手掌燕北十几州的军政权力,当年内附的百万边民后裔和二十万大军会听他的。但是没有大夏皇帝的圣旨,我燕北军也不能离开燕北的。你想要军队干什么?造反?”
  虽然号称二十万大军,其实经过父亲和叔父战死,现在精锐还不到十万了,于下有些后勤兵和民兵,打仗时那些农民或牧民可以一战,平时只有自己耕作劳动谋生计。
  男子垂眸,说:“你是小女孩,这些大事无法跟你谈。”
  尹羲歪着头,一双天狼星一样明亮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笑道:“你拉我们入伙造反,你得够有钱,出得起燕北军调动的粮饷,我们燕北将士才会用命。抓我是没有用的,当年我才八岁就当了质子,可见在大势面前,我哥再疼我也无可奈何。”
  那男子道:“可是尹翔这回还是带了你回去,可见你在他的心里是极重要的。他为了你可以做很多事,不是吗?”
  尹羲不直接回答他的话,只笑道:“荀子曰:‘国者,天下之利势也。得道以持之,则大安也,大荣也,积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则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无之。及其綦也,索为匹夫,不可得也。’”
  男子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又马上恢复淡漠,说:“好一个‘及其綦也,索为匹夫,不可得也。’难不成你燕北军有颠覆天下的能耐吗?”
  那句话的意思是:政权一旦被推翻,(君王)就想当个老百姓也做不到了。
  尹羲道:“我是说天下利势的问题,你没有抓住我的重点。四年前势不在我,朝廷若明着违逆盟约,只怕我们尹家难保家业。送我为质是给天下人看的,朝廷果然不敢吃相太难看,只在半年后以协防名义派燕王等人去燕北。如今吾兄重掌燕北大权,燕北军虽没有恢复至父亲在时,可是朝廷想撕毁盟约是不容易的。除北朝威胁,恰有吐蕃犯边,燕王带禁军精锐西征,京城必然相对空虚。这个时机下,主动权又落到我尹家的手上。”
  男子点了点头:“水无常势,兵无常形,这天下之势也有消长变幻。偏这些大事,你也敢说出来。”
  尹羲摇了摇头,哂笑道:“这些事我明白,我哥明白,皇帝、燕王也明白。不是我不说,大家就不知道。朝廷能动燕北军,我不说,他们也要动;朝廷不能动燕北军,我就是在京城说了,朝廷不能动的还是不能动。战略上的事多是阳谋,战术上的才是诡道,诡道才要机密行事。况且我既落在你手上,我就拿出我的诚意,希望你也多一分诚意。你身为男子还没有我一个女子磊落,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这就像抗日战争时,毛/爷爷公开发表《论/持/久/战》就是大战略上的阳谋,阳谋可以说,人人都知道,但是无法破解。但是战术上的军事部署、行动就是机密了,决对不可外泄。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在下姓萧,草字驰风。”
  尹羲喃喃:“萧驰风……没听说过。”
  萧驰风凉凉道:“在下江湖无名之辈,自然不似尹姑娘‘比武招亲’,名扬天下。”
  尹羲摆了摆手,微笑道:“你明白我的优秀就好了,没有必要一夸再夸,我会骄傲的。”
  萧驰风:“……”
  萧驰风报了姓名,可是别的事他又一概不说了,招来两个美婢带她去船舱里休息。
  大船顺风向东行去,尹羲这时倒不再被封穴道了,可是她就算会游泳也不可能在看不到岸的大海中跳海逃走。
  幸而萧驰风没有要她的命的意思,船就这么大,他也没有必要关着她。
  船行了两日,这天尹羲正在甲板上望着西面,阳光普照,茫茫海面上金蛇乱舞,可是如何也看不到陆地。
  她失了踪,哥哥会很着急吧。记忆中哥哥此次打退了北朝小规模的犯边,可是不要因为担心她而有什么闪失。
  尹羲本想要回燕北为积累力量努力培养人、努力赚钱,现在又被耽误了。
  侍女提醒快要到了,尹羲转过头,只见东北言出现了一片陆地,船队正直驶而去。
  尹羲远眺那片大陆,依稀辨出陆地往内有起伏的山脉,最高的山脉间飘浮着一层白云。
  尹羲在上辈子去过世界各地,想到一地,见萧驰风出了舱,走过去问道:“这是新罗武州南岛吧,你们是儋罗人?”
  萧驰风呵一声笑:“你知道的不少,但是新罗都亡国近百年了,儋罗当然也不是从前的儋罗。”
  尹羲笑道:“明白,现在是你们的地盘。”
  过不了一个时辰,船队已然驶近海岸,但见长长的海滩望不到尽头。
  小船让大船先在码头停泊,萧驰风带着船上的二十几名仆人下属上岸,尹羲也不得不跟上去。她就算想留在船中,不通航海之术,她也回不了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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