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说两句
说着,她走了出去,遣散了众人,然后走到正厅门前的青石台阶前站定,忽然,她抬脚踩住了自己的裙子,一个趔趄,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咔嚓”响起几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痛入骨髓的感觉漫布全身,痛得她忍不住嘶嘶抽着凉气,瞬间疼得满头大汗,面容发白,她紧咬着牙关,就是不哼一声。
寒星连忙走上前扶起她,红着眼眶道:“姨娘,你这又是何苦?”
二姨娘惨白着脸,呼吸沉闷而又粗重,她勉力挤出一个笑容,说话都十分艰难:“相府的账出了问题,总得……总得有人背这个锅,我人微言轻,那里背……背得动,今日是甩锅最好的机会,我若不这样做,到时候问题被……被捅出来,玮儿如何自处,她是未来的二皇子妃,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要是让人知……知道她娘这般没用,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二姨娘握着寒星的手,勉力道:“你去……叫人请大夫,然后将我受伤的事速速告诉……老夫人,办完这一切后,找个……没人的时候,悄悄去找吴先生,让他……务必要将此事再瞒上一阵子,一定要瞒得不着痕迹,就算到时候爆出来,也能跟他没关……关系。”
寒星闭上眼睛,将眼眶里的两滴眼泪挤出来,哽咽道:“姨娘放心,奴婢会办妥。”
“那……那就好,”二姨娘松了一口气,“记住,这件事千万别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二小姐。”
寒星哭着点了点头,二姨娘放心地昏了过去。
“来人啊!快来人!二姨娘受伤了!”寒星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呐喊中带着哭腔,几乎是撕心裂肺一般。
可怜天下父母心,寒星抱着二姨娘恸哭出声,她跟了二姨娘十几年了,这些年的艰难苦涩,她都一同经历过,那时她都没有哭,可是这一次,她却哭得尤为伤心。
此事还没传到长青堂,长青堂里,卿如晤正跪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则端起茶盏,掀开杯子吹几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没有叫卿如晤起身。
卿如晤也不介意,静静地跪着,面平如湖,没有半点不悦。
半响,老夫人放下茶盏,挑起眼皮看向她:“晤丫头,原来你是个懂事的,今日怎的这么糊涂?辛夷可是你父亲的妾,你眼睁睁地看着她跪一个表姑娘,此事传出来都让人笑掉大牙,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你父亲另外说,你的名声第一个就会受到影响,哪家的嫡女会这样对待贵妾的?”
老夫人愿意说这么多,可以看出她还是看中卿如晤的,但这件事确实也惹怒了她,让她对卿如晤生出了些许不满来。
人就是这样,做得越好别人的要求反而越高,如果你一直都做得挺好的,忽然间做错了一件事,别人便都觉得你不好,但如果一个人本来是个混蛋,但突然间做一两件不那么混蛋的事情,反而会让人觉得十分感动,认为浪子回头了。
卿如晤在老夫人心里千好万好,好得白璧无瑕般,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可不得受埋怨么?
个中关窍,卿如晤如何能不明白,听了老夫人的话,卿如晤慢慢道:“祖母容禀,实则是孙女今日遇到了难题,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卿如晤抬头去看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面无表情,她又继续道:“前几日表姨跳池,她一直跟孙女说是病犯了,虽然下人都在传另有缘由,但孙女比较倾向于相信当事人的话,可是今日丁姨娘上门道歉,一直在说‘我不该说你一个寡妇还不检点,妄图勾引老爷这样的话,伤害了表姑娘,还请表姑娘见谅’。”
“孙女当时就懵了,原来那天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孙女又气又急,再怎么说表姨毕竟是孙女的亲人,她就像娘亲一般照顾孙女,可是丁姨娘竟然说这样的话去侮辱她,实在是过分。”
“后来,丁姨娘就让表姨原谅她,否则就长跪不起,表姨说有些伤害不是道歉后就不存在,为什么受委屈的人一定要原谅伤害别人的人,为什么伤害别人的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跟被害人要原谅,不原谅反而是被害人不够贤良大度处处都错,错的人不应该是那些肆意欺凌别人的人吗?”
“表姨就是不肯原谅丁姨娘,于是丁姨娘就跪在了表姨面前,说什么都不肯起来,而表姨又跟她呕着一口气,说什么也不肯说出那句‘我原谅你’。”
“祖母,孙女好难啊!丁姨娘坚持要跪,表姨坚持不原谅,我要是劝丁姨娘起来,那丁姨娘就会觉得我阻止她道歉,我要是劝表姨原谅丁姨娘,那就对表姨太不公平了,因为受害者确实有权力不原谅伤害者……”
老夫人眉宇深沉,不悦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罢了,我与你辩不清楚,你这张嘴巴,有几个人能说得过你!”
卿如晤撇撇嘴,干脆不说话了。
老夫人本还想多说她几句,可是她就这样干脆闭口不言,让人像打在一团棉花上一样,气得老夫人气血上涌,但又不能开口责备她,毕竟自己刚才还说人家嘴巴厉害,现在人家不说了,自己又能怎么办?
老夫人十分绝望。
正在这时,二姨娘身边的寒星眼圈红红地走了进来,行了个礼哽咽道:“老夫人,二姨娘不小心摔了一跤,将手臂和小腿都摔断了。”
怎么一天天的,这么多事?
老夫人皱眉:“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摔得这般严重。”
寒星哭道:“也怪二姨娘时运不济,好端端的踩到了裙角,那条路天天的走,偏生今日跌断了腿。”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大夫可去瞧了?”
寒星擦了擦眼角,答道:“大夫瞧过了,说是伤得不轻,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要养个小半年才能养回来。”
说着,寒星从袖底掏出几把钥匙,恭敬地递到素心手中,继续道:“二姨娘说,她这一倒下恐怕没办法继续管家了,为了不影响到相府的运转,先将钥匙交还给老夫人,烦请老夫人代看一下,姨娘还说,请老夫人原谅她不能亲自过来交还钥匙,还望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且让二姨娘好生养着,缺什么药就去库房里面取,身体最重要,不要不舍得花钱,下去吧。”
寒星低声应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老夫人最不耐烦打理庶务,当年卿思安看中妾室梅氏,老夫人索性将管家之权交给梅氏,纵出了梅氏的野心,这才有后来宠妾灭妻这事。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是老夫人吃了这么大的亏,依然没有改过来,仍旧很不耐烦打理这些东西。
待寒星走后,老夫人道:“顾妈妈,将钥匙送去给丁姨娘,让她暂管府里的事情,她也该忙一忙了,别闲着没事就只会动小心思。”
素心将钥匙递给顾妈妈,顾妈妈瞪了素心一眼,拿着钥匙离开了。
老夫人看向仍旧跪着的卿如晤,忽而敛住一切表情,无比认真地道:“晤丫头,你是相府的嫡女,身份尊贵无可比拟,说难听点,你那几个庶妹不过是你的陪衬,你代表的是相府的脸面,人都有私心我知道,但你在做事的时候,凡事都应该以相府为先,而不是凭着一己喜恶。”
“这次就算了,别有下次,否则祖母第一个饶不过你!下去吧,我乏了。”
卿如晤起身,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老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