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脱干系

  “长安郡主到。”
  随着內侍尖锐高亢的声音响起,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殿外春光融融,金阳铺在一庭锦绣嫩叶上,满世婧明流芳。
  而卿如晤就这样背对着暖金色的光走进来,光影勾勒出她曼妙的绝色之姿。
  就在看清她那一刹那,皇后脸色蓦地变得难看——卿如晤并未穿受封礼服,而是穿了一套寻常的宫装。
  “长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安郡主,为何不穿霞帔?”在皇后开口前,燕王妃柔声问道。
  卿如晤将手中叠得齐齐整整的礼服高举在头上,朗声道:“皇后娘娘,这件霞帔长安穿不得!”
  燕王妃连忙问:“为何穿不得?”
  卿如晤高声道:“因为这霞帔的袖子上织着盘凤纹,裙角绣着蕊头两个,翠叶九叶,长安身份低微,不配享这样的荣宠。”
  燕王妃笑道:“长安这丫头真是机灵,幸而早早就发现了上面的异样,否则做了糊涂鬼白白丢了一条性命都不知道,真不知是哪个黑心的人,竟敢这样坑害郡主!阿玄,你去把皇兄请来。”
  “慢着!”皇后登时站了起来,厉声吼了一句,严厉刻板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之色。
  “快去。”燕王妃做了个手势,轻描淡写地道:“皇嫂,有人要害皇兄亲封的郡主,兹事体大,莫非你想私了不成?”
  皇后惊觉自己失态,缓缓地坐了下去,有些不自然地道:“燕王妃说笑了,只是时间尚早,陛下必定刚下早朝,还未来得及歇息,这时候将陛下叫过来,岂不是叫陛下劳累?”
  燕王妃勾唇:“皇嫂对皇兄一片赤诚,只是这乃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不好叫皇兄蒙在鼓里吧?”
  皇后脸都气绿了,怒火满肚子乱窜,原本她吩咐宫人送去那身礼服,就是为了在众妃齐聚的时候让卿如晤被‘发现’逾矩穿衣,她就可以顺水推舟定卿如晤个大不敬之罪,亲手将卿如晤送进地狱!
  可是卿如晤没有穿那礼服不说,反而还让燕王妃抓住了话柄,她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当场活撕了燕王妃!
  不多时,成祖便被请来,皇后立即起身站到一旁,他一撩衣摆坐在主位之上,神色端凝,一言不发。
  皇后携众人行礼过后,宫人立即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御座旁边,皇后施施然坐了下去,刚想开口,便又被燕王妃抢了先机。
  “皇兄。”燕王妃从卿如晤手中接过礼服递到成祖面前,愤愤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前脚刚封了长安,后面就有人眼红想要她性命,这不是打皇兄你的脸吗?”
  成祖一看见燕王妃,禁不住又捏了捏眉心,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痛牵得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他是手握生杀大权万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偏偏拿这个燕王妃没有办法,闻言他无奈地道:“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
  燕王妃怒道:“这郡主受封的礼服竟然用的是公主和亲王妃的规制,御府局奉御做了这么多年,还不至于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必定是有人故意加害长安!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人,竟然对着一个小姑娘用这种毒辣的手段。”
  卿如晤适时露出委屈的神色:“陛下,臣女自知人微言轻,但也是父亲的心头肉,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贵人,竟让她不惜用这种方式来戕害臣女。”
  皇后看着她们二人一唱一和,咔嚓一声,小拇指的指甲被她掰断,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成祖似乎听见了声音,缓缓地转过头,皇后大骇,连忙一拍椅子,厉声道:“把御府局的奉御叫过来问个清楚!竟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简直不要命了!”
  德妃开口道:“皇后娘娘,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这段时间乃是淑妃姐姐打理后宫,出了这样的纰漏,找她不就行了。”
  淑妃砰地跪到了卿如晤身边,无比自责地道:“陛下,是臣妾不好,在臣妾治下竟然有人做出这种暗害郡主的勾当,都是臣妾的失职,请陛下责罚。”
  淑妃这请罚请得倒是干脆,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还不忘点出有人蓄意暗害郡主,卿如晤勾起一丝几近于无的冷笑。
  皇后脸色沉得就要滴出水来,她恶狠狠地盯着淑妃,目光凶得仿佛能吃人。
  成祖沉吟了一会儿,拍了怕大腿道:“去,将御府局奉御叫来。”
  皇后的心徒然一沉,陛下这是打算追究下去了。
  思及此处,皇后将目光放在卿如晤身上,淡淡地问道:“长安,你是何时发现这件霞帔的问题的?”
  卿如晤恭敬地回道:“回娘娘,臣女是在今晨准备穿上礼服时发现的。”
  皇后眯起眼睛,道:“这么说来,你并不曾穿上这件霞帔了?”
  卿如晤低眉顺眼地道:“回娘娘,臣女穿了一半,看到了袖子的盘凤纹便立刻脱下来了。”
  穿到一半,总不能治她一半大不敬之罪,然后砍她一半头吧?
  她来的时候一直紧紧地裹着披风,根本没人可以看清她到底穿了什么,因此她也不怕被质疑。
  皇后咬牙切齿地蹦出几句话:“晨霜方才去接你,你为何不先着晨霜来报?说来本宫还未见到她,长安,她应该和你一起来才是。”
  “回娘娘,此事事关臣女,臣女想着还是亲自来上报娘娘比较好。”
  说着,卿如晤惊讶地道:“方才臣女忽感肚子不适,便叫晨霜领着臣女去了趟恭房,可是臣女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只看到放在一旁的礼服,臣女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先走了,娘娘,难道她没有回来吗?”
  “尚未。”皇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御府局的奉御很快便来了,这是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乌发高耸,面容白净。
  她向成祖和皇后行了个礼,道:“陛下,娘娘,不知唤奴婢前来所谓何事?”
  成祖做了个手势,燕王妃将霞帔递了过去,问道:“郑奉御,这件礼服可是出自你御府局?”
  郑奉御接过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看了许久,认真地道:“回燕王妃,并不是。”
  燕王妃笑道:“真是奇了怪了,如果不是出自你们御府局,又怎会送去长安郡主那里作为册封礼服。”
  郑奉御掷地有声地道:“陛下,王妃,奴婢做了十几年的奉御,不至于连郡主的礼服不能织盘凤纹都不知道,不管送到郡主手上的礼服是什么样,这件绝对不是送去相府的那一件。”
  卿如晤听到这里,不由得轻轻浅浅露出一个几近于无的笑意,这郑奉御和前世一样——不偏不倚不卑不亢。
  皇后一拍椅子,疾言厉色地道:“郑奉御!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以为一句衣裳不是御府局出去的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么?!从你御府局出去的衣裳却变成了这样,你御府局也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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