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实罪名

  一片压抑的静默中,卿彧蓦地看向卿如晤,脸上瞬刻聚起风暴;就连老夫人,也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少尹抬头端详了卿如晤一眼,眸色骤然凝聚,指着卿如晤的衣裳道:“郡主,您这衣裳怎么撕坏了?”
  卿如晤一看,果然手臂处的袖子被扯破了一个不足寸长的口子,那口子周围也皱得不成样子。
  二人离得不近不远,足有五步距离,屋里七七八八挤着一堆人,而且灯光昏黄又暗淡,他竟可以眼尖地看到这个细节,这说明——
  此人不是狐狸,也是狐狸的亲戚。
  这时,丁姨娘幽幽开口,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我就说是大小姐杀的……”
  卿如晤没有急着回嘴,而是看向要了卿怀瑾小命的那根金钗,忽然目光一闪。
  而一旁被竹露按住的九夫人还在拼命地挣扎着,额上青筋暴起,面庞已不复往日的清冷孤高,正状若疯狂地看着卿如晤。
  少尹看向竹露,皱眉道:“你捆着她做什么,还不将她放开!”
  竹露不卑不亢地道:“九姨娘现在神志不清,唯恐冲撞了大人。”
  少尹怒道:“本官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贱婢插嘴?还不将人放开!”
  竹露看向卿如晤,见她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将九夫人放开,并解了她的穴道。
  “贱人!你还我儿命来!”说着,九夫人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般,猛冲上来伸手去掐卿如晤的脖子。
  “啪!”的一声,众人反应过来时,卿如晤正一边吃痛地甩了甩手,一边冷冷地道:“本郡主也是你能掐的吗?下作的东西!”
  说完,卿如晤反手又甩了她一巴掌!
  九夫人捂着双颊,一脸凄楚地道:“老夫人,老爷,两位大人,你们都看到了吗?她卿如晤恼羞成怒了!她卿如晤杀我儿后生怕事情败露恼羞成怒了!”
  说着说着,她伸出手指指着卿如晤的鼻子道:“相府大小姐,貌美动人,可是谁能想到她有一颗如此狠毒的心!竟然残杀庶弟,殴打身为长辈的姨娘,其罪当诛!”
  老夫人焦急地看着,一时不知所措,她总觉得今晚的卿如晤格外易怒,莫非真的是被戳中心思后恼羞成怒?
  而卿彧却觉得堂堂相府千金,竟在外人面前如此不懂节制,简直丢进了他的一张老脸,思及此处,他气急败坏地怒斥道:“如晤!九姨娘是你老子的女人,是你的长辈,你怎能动手打她?!”
  丁姨娘勾唇一笑,幽幽地补了一句:“老爷,这也怪不得大小姐,谋杀亲弟可是重罪,命都快没了,还要遮羞布做什么?”
  这话是在暗指卿如晤担心事情败露,所以狗急跳墙,动手打了九夫人。
  卿如晤看向她,双目忽然变得幽深,眸底寒光凛凛:“丁姨娘,我若是遭了罪,相府上下也脱不了干系,你以为到时候完全牵连不到你么?你不要着急煽风点火,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正此时,一个小丫头垂下了头,浑身剧烈颤抖,众人对此一无所知,而少尹却又“眼尖”的发现了。
  “你抖什么?”少尹指着小丫头声色俱厉地道。
  小丫头猛然抬起头,看见少尹正盯着自己,目露凶光,“砰”地一下就跪到地上,吓得脸青唇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顶头上司就在身边,少尹深谙为官之道,对此事点到为止,并不掐尖出头,他觉得此时不是他表现的时候,于是他在京兆尹身边轻轻地道:“大人,依下官看,这婢女定是知道了什么。”
  京兆尹闻言,果然面色沉沉地看向丫头,冷声道:“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抖个什么劲儿,难不成身上长虱子?”
  “本官看你分明就是做贼心虚,还不如实招来,否则本官将你大卸八块!”
  小丫头越发抖得不成样子,闻言她抬起头,一张小脸青白交错:“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说着,她看向卿如晤,满脸惭愧地道:“小姐,对不起了!”
  卿如晤看向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丫头转过头,继续道:“奴婢是茶水间的春红,大小姐回来之后,奴婢去给正厅里的水壶倒热水,当奴婢走进正厅时,发现当值的荷风正姐姐趴在桌子上。”
  “荷风姐姐主管淑清苑大大小小的事,奴婢以为她太累睡着了,便没有多心,可是就在那时,奴婢隐约听到大小姐的卧室里有男子的声音。”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奴婢悄悄走过去看个究竟,结果就看到了一个少年跪在大小姐面前,不停地哀求。”
  “嘴里一直说什么‘大姐,救我一回,不要让人发现我’之类的话,但是大小姐没有给他好脸色,一心要将他赶走,还威胁他说要是不走就杀了他!”
  “奴婢这才知道那人正是大少爷。”
  “后来他们就争执了起来,二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大少爷猛地站起来揪住大小姐的手臂处的衣袖,将大小姐推到妆镜前,大小姐急于脱身,便抓起一只钗向大少爷的胸口猛地扎去!”
  “大少爷连闷哼一声都没有,就这样瘫倒在地上。”
  “大少爷死后,大小姐原本很震惊,但是她很快就恢复镇定,奴婢瞧见她打开窗户学了几声鸟叫,不多时便有一个黑衣人飘了进来,而大小姐叫他‘鹄影’。”
  “大小姐吩咐鹄影将尸体处理了,鹄影却说来不及,听到这里,奴婢十分害怕,便猫着身子走了,后来的事,大人您也是知道的。”
  听了春红的话,卿如晤勾唇一笑,看来那背后的狐狸跟踪了长孙曌,所以这春红才会知道荷风被长孙曌迷晕在正厅里。
  她能点出鹄影的名字,乃是因为鹄影已经在暴民威逼相府那一夜暴露了。
  而卿彧在春红提到鹄影的时候,他已经相信了卿怀瑾就是卿如晤杀的,虽然他不怎么在意卿怀瑾的死活,但是卿如晤“杀弟”一事已经暴露,他恨不得一刀割了卿如晤的脖子,用她的命去挽回相府的名誉。
  “卿如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九夫人指着卿如晤,声色俱厉地道,“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
  少尹立刻接道:“大人,这行凶用的钗子,乃是大小姐的东西,而又有小丫头亲眼看到大小姐动手杀了大少爷,人证物证俱在,按例律要先压入监牢,待整理好物证供词后,便可让大小姐认罪伏法!”
  压入监牢?
  卿如晤轻哼一声。
  只怕不用等到她认罪伏法,她已经因为不堪忍受良心的折磨而“自尽”了。
  卿如晤迅疾地扫了一眼,老夫人将信将疑,面色沉沉地坐着,似乎在思考解决方法。
  丁姨娘坐在老夫人旁边,脸上的幸灾乐祸与老夫人端凝的神色有些不符。
  “有些地方尚有疑点,待查明再做处置也不迟。”京兆伊说着,看向众人道,“若是这丫头的证词是真的,相府此前是否发生了其他事?否则那‘鹄影’也不会说‘来不及了’。”
  不愧是守卫京畿的京兆尹,不仅没有荒唐断案,所问的问题更是一针见血。
  卿彧立即答道:“轩之,是这样的,方才相府闯进了一个可疑之人,我正让侍卫到处搜查,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我那送去别院历练的长子……”说着,卿彧竟抬袖捂脸哭了起来。
  说完,卿彧狠狠地瞪了卿如晤一眼,目光之中不无警告之意。
  卿如晤垂下眼帘:卿彧肯定丢失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否则他也不会这样捂着。
  那背后的人还真是用心良苦,不仅将长孙曌算计了进去,就连卿彧也算计了进去。
  这下卿彧为了不让丢失东西这件事情暴露,必会一口咬定闯入相府的人就是卿怀瑾。
  这样一来,就更能证实春红所言的真实性,因为在春红口里,卿怀瑾曾说“救我一次,我不能被发现”之类的话。
  果然,京兆尹听了,立即扭头对卿如晤道:“那么,下官只得按照例律将郡主羁押了。”
  说完,便有两个虎背熊腰的捕快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丁姨娘得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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