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绿草

  几个小厮欲言又止,其中一个小厮嗫嚅道:“在……在慎行轩找到的。”说完,小厮们都退了出去。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卿怀瑾,但他依然低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卿如晤故作惊讶地道:“怀瑾和我有龃龉,他在我屋里放这东西我能理解,可是一对就够了呀,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九夫人霍然转头,目眦欲裂地看向卿如晤。
  卿彧看了看厅里的几个瓷瓮,又联想到普泽寺路上那诡异的一幕,只觉一股冷意袭上心头。
  他再也控制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起身一个箭步地冲过去揪住卿怀瑾的衣襟,狠狠地甩下一巴掌,怒吼道:“逆子!你竟敢谋害你老子!”
  对的,卿彧说的是“你老子”而不是“你姐姐”,此时的卿彧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可能会被害,哪里还顾得上卿如晤。
  这一巴掌打下去,所有人都怔住了!
  “父……父亲,”卿怀瑾吐出一口血污,如梦初醒般道,“您为何打儿子?”
  卿彧指着地上的一堆瓷瓮,声色俱厉地道:“逆子,这些都是什么?你谋害长姐一个人还不够,竟然还养这么多脏东西,你是不是想把祖母和父亲也害死?!”
  在场的人看了这一幕,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若说卿怀瑾谋害卿如晤那是证据确凿,但扯到谋害老子头上去不免有些牵强,毕竟东西还没送进他屋子里。
  不过卿如晤能理解,卿彧这种人心里除了自己,根本不会想到别人。
  只要牵涉到自己的人身安危,哪怕只有一点苗头,在他看来都是罪不可恕。
  卿怀瑾的反应有点慢,感觉整个人都有点懵,闻言他看着卿彧,脸上尽是疑惑。
  “彧郎,”九夫人已经扑了过来,不管不顾地扯着卿彧的手,泣不成声地道,“这一定是诬陷,大少爷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怎么会这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儿?”
  丁姨娘用帕子擦了擦嘴巴,有意无意地道:“怎么不会,上次不是还用婴孩的尸体诅咒老爷么?还有那毒箭木……前两种恶毒的方法都能想出来,现在这种又算什么……”
  “丁辛夷,你放屁!”九夫人扭头怒目圆瞪地吼道,“闭上你的猪嘴,贱货东西!”
  众人又是一怔,比方才还要吃惊:这还是那个端方矜持、清冷高贵的九夫人么?这分明是一个泼妇!
  就连卿彧也怔住了,连生气都忘了,手不由自主一松,卿怀瑾缓缓倒地,还是那呆傻的模样。
  九夫人连忙抱住他,抬头凄楚地道:“老爷,大少爷自从回府后,整日都呆在屋子里不出门,他上哪找来的壁虎?又怎能把瓷瓮放进大小姐的房间,这分明就是有人存心构陷,请老爷明鉴。”
  卿彧见她在凶狠泼辣与惨绝人寰的表情间自由切换,霎时又变成那个楚楚动人的九夫人,登时长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卿如晤开口了:“祖母,父亲,要是仅凭几个瓷瓮就说怀瑾又用邪术害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不如拷问一下他身边的小厮,兴许他们知道点什么也不一定。”
  她用的是“又”,这实际上是一种强调,能起到暗示的作用。
  丁姨娘这墙头草立刻又倒向卿如晤,闻言她启齿道:“大少爷毕竟是个孩子,一个人怎么能完成这么多事情,肯定有帮手,说不定帮凶就是大少爷身边的人,老爷不妨问一问。”
  九夫人咬牙看着卿如晤和丁姨娘一唱一和,双目红得几乎要滴出血。
  卿彧挥了挥手,陆锦书走了出去,卿怀瑾身边的小厮立刻被带了上来。
  “这些肮脏的东西可是你们做出来的?!”
  卿彧一拍桌子,指着那些瓷瓮道,“老实交代!否则要了尔等狗命!”
  两个小厮吓得瑟瑟发抖,异口同声地道:“老爷饶命,小的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就连见都没见过!”
  卿如晤轻轻道:“哦?你们没有见过?”
  小厮急忙道:“小姐容禀,小的们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眼神蓦地变得冰冷:“胡说!这东西是从怀瑾的屋里搜出来的,你们身为他的贴身小厮,竟说不知道,分明就是狡辩!”
  小厮们吓得不停磕头,脸上青白交错,完全是下意识地道:“小姐,自大少爷回府后就性情大变,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不出来,小的们哪里知道大少爷躲在房里做什么。”
  卿如晤立刻接道:“性情大变?怎么个大变法?”
  其中一个小厮回道:“大少爷以前是个挺开朗的人,可是回来后就一改往昔乐观活泼的性子,变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另一个小厮接道:“不仅如此,大少爷几乎不跟我们说话,只是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喃喃自语,一直说什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之类的话。”
  卿如晤抚上脖颈,凄楚地叫了一声:“父亲……”
  卿彧脸黑如锅底,顿时勃然大怒:“畜生,果然是你!”
  说着想伸脚去踹卿怀瑾,却是被九夫人一把抱住大腿。
  九夫人泪眼婆娑地道:“老爷,这又能代表什么,东西是在怀瑾屋里找到不假,但仅凭这些东西和小厮几句乱七八糟的证词,就判定怀瑾谋害大小姐,简直荒谬得可笑!”
  卿如晤垂下眼睑不说话,安静地扮演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开口,也会有人替她出头。
  无论是给九夫人还是卿如晤添堵的事情,丁姨娘都乐意去做,闻言她捏着帕子惊呼道:“老爷,大少爷的手怎么了?”
  卿彧捏起卿怀瑾的袖子一扯,将他的手扯到面前一看,但见他的掌心和手腕,都爬满密密麻麻的可怖伤痕,一直延伸到手臂上去。
  有的是新伤,有的刚刚结痂,而有的刚刚脱痂。
  这细长的一条条,看起来是——刀伤!
  丁姨娘立即道:“这怎么看起来都是刀伤啊!大少爷没事割自己做什么?”
  说着,她伸手指着跪在近前的小厮,怒道:“莫非是你们两个狗奴才割的?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看你们分明就是见大少爷落魄了,合起伙欺负他!”
  两个小厮吓得冷汗直流,脸青唇白地道:“姨娘,小的们哪有这个胆子敢做这种事?”
  卿如晤轻飘飘地插了一句嘴,道:“大少爷手上这么多伤痕,你们两个怎么没上报?”
  小厮战战兢兢地道:“大小姐,实在是大少爷不让奴才近身伺候,所以奴才等没能发现,请大小姐明鉴。”
  看了这一幕,卿彧又明白了。
  魑魍蛇一定是卿怀瑾做的,如果不是,东西不会在他屋里找到,如果不是,他手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伤口。
  那些可怖的伤痕一定是他为了养这邪物割肉取血留下的。
  想到这里,卿彧冷冷地看向卿怀瑾,只见他颓疲得像一个乞丐,面色蜡黄中带着乌青,再也没有之前圆润讨喜的模样,丑陋得简直不像他的种。
  “逆子,我要了你的命!”卿彧指着卿怀瑾气急败坏地道,那眼神,根本不像一个父亲看着儿子该有的眼神,简直就像一条浑身剧毒的蛇,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它的猎物。
  九夫人连忙挡在卿怀瑾面前,一脸惊恐地辩驳道:“老爷,此事有诈,请老爷不要轻信表面看到的东西,大少爷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都已经被禁足了,怎么可能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递进大小姐的院子?分明就是有人蓄意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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