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人听闻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卿怀瑾正被两个小厮架着走了进来。他双目浮凸,面容枯槁,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完全没个人样。
若不是他跪下叫父亲,卿如晤完全无法将他与从前那个唇红齿白、珠圆玉润的贵公子联系在一起。
“你是谁……”
这话不是卿如晤说出来的,也不是老夫人说出来的,而是惊疑不定的卿彧说出来的。
当真是讽刺啊!
老子竟然在问仅仅一些日子未见的儿子是谁。
普天之下也只有卿彧这厮能闹出这种笑话!
卿怀瑾一怔,旋即涕泗横流地道:“父亲,儿子是怀瑾啊!”
卿彧尚在疑惑。
卿如晤嘲讽地看着这一幕,冷笑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镇国公老夫人道:“这话本该是老身问相爷,我好端端的侄孙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相爷你今日必须给老身个交代,否则老身只好告上金銮殿,告你个杀子之罪!”
九姨娘是镇国公府二房的庶女,按辈分来说,确是镇国公夫人的侄孙。
卿彧目光一闪,有些不悦地看着镇国公夫人,却是不敢说什么。
他一直很怵镇国公夫人。
卿如晤冷声道:“国公老夫人,怀瑾因为用压胜邪术诅咒父亲,还向丁姨娘下毒谋害她腹中胎儿,已经被父亲逐出家门了。”
卿如晤看向卿怀瑾,目光中似有深意:“您随便找个乱七八糟的人,就带着他来相府逼迫父亲认亲,您把我们相府当成了什么地方?”
“你闭嘴!长辈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镇国公老夫人怒斥道,那语气严厉的,让众人不禁心头一颤。
卿如晤丝毫不惧怕她,唇畔仍噙着浅浅的笑意,她淡淡道:“您一个人自说自话,总得有人回您吧?否则多尴尬啊!”
镇国公夫人眼前又是一黑,几乎气得背过气。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镇国公夫人与卿如晤几番交锋下来,她已完全可以确定卿如晤牙尖嘴利,嘴巴厉害得紧,所以就算再恼怒,也不能再与卿如晤争执。
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她又会被卿如晤带偏。
于是,她强装镇定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水,这才道:“老身已经年近六十,若非见了不得了的冤屈,也不会在这初一大日子亲自跑一趟。”
“相爷,这个儿子你捧在手心近十三年,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你还不清楚他的性子?”
“什么压胜之术,都是些骗人的玩意儿!指不定是哪个包藏祸心的宵小之辈蓄意陷害!”
“你堂堂卿相,难道要为这种小事,就让自己的亲儿子去死,毁了一世贤名么?”
卿如晤听了,脸上笑意越来越深。
镇国公夫人很懂的一物降一物的道理,自知吵不过自己,所以立马就转移目标,挑起卿彧就捏。
一番话不仅暗指卿如晤陷害卿怀瑾,还能找准卿彧的七寸,用他最在乎的体面声誉去威胁他。
“国公老夫人,父亲因为九姨娘这一层,敬着您是一个长辈,处处对您有所忍让,但您怎么这般不识好歹,非要曲直是非,咄咄逼人呢?”
“父亲英明神武,最是公允不过,怎么会单单因为压胜之术就惩处怀瑾?实在是怀瑾陷害姨娘,罪证确凿,是为忤逆不孝,所以父亲才忍痛处罚了他。”
“罪证确凿?好一个罪证确凿!”镇国公夫人坐直身子,冷冷地道,“除了在怀瑾床底下找到一箱东西外,可有其它物证?东西是谁塞进丁姨娘屋里的,那人可有找到了?”
不好!
卿如晤没想到这老婆子这般厉害,一下子就戳中利害之处,若是再让她说下去,卿彧必定会起疑心。
卿如晤笑容未变,淡淡地道:“国公老夫人,您这是在质疑我父亲的决定么?!我父亲身为右相,怎么可能会受人蒙骗?!您现在把案子翻出来掰扯,是否想要越俎代庖替我父亲断案?!”
“您这样做,传出去必定会让人觉得我父亲昏聩,竟连家事都处理不了,还得劳烦您镇国公府的老夫人上门帮忙处理,这让我相府的脸往哪搁?你将我父亲的清白声名置于何地?!”
卿如晤问题连珠,卿彧听了,面色越发难看,沉着脸没有说话。
“清官难断家务事,相爷力有不逮也属正常。”镇国公夫人语气森凉地道,“再说,老身是晏儿的嫡伯母,是怀瑾的嫡出外伯祖,如何管不得?老身若是管了,谁敢说老身一句不是?!”
卿如晤勾唇:“是啊!外人根本不敢说国公老夫人您,但是少不得会编排我的父亲,身为人女,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做出有损父亲清誉的事情!所以国公老夫人,请您把你的人带走!”
国公老夫人冷冷哼了声:“老身今日管定了!”淡淡一句,但是话语中的怒意掩都掩不住,谁都能听出来。
卿如晤毫不退让,继续道:“奇怪,我听闻九姨娘的生母尚在,您为何如此积极?”
言下之意是,九夫人的事有她生母操心,她一个嫡伯母上跳下窜作甚。
镇国公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威压霎时破功,一向认为不怒而威才能显示出尊贵体面的镇国公夫人,气得拍案而起,几乎是咆哮出声:“卿如晤!”
她胸口急剧起伏,呼吸也愈发急促,脸涨得通红,但却再也无法说出半个字。
若非儿子相求,她堂堂一个国公府的老夫人,会跑来为一个二房庶女的儿子求情?!
“在,”卿如晤笑容未变,轻轻地答了一句,“国公老夫人有何吩咐?”
镇国公夫人已经完全乱了,准备好的说辞都忘个干净,她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咬着牙甩下几句:“相爷!儿子我给你送回来了,你自己看着办!若是相爷不顾情面再欺凌老身侄孙儿,就休怪老身手下不留情,到陛下那告你一状!”
说完便气冲冲地领着赵妈妈离开了!走的那叫一个健步如飞,就像身后有什么不得了的吃人魔鬼一样。
卿如晤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微笑,然后回过头看着卿彧,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父亲,儿子没有毒害丁姨娘啊!”卿怀瑾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卿彧沉沉地看着他,良久,才冷冷地道:“不是你毒害的,难道是你娘?还是丁姨娘她自己?”
“我本以为你会诚心悔过,没想到这一顿教训不但没有让你意识到错误,反而还跑到我面前花言巧语,妄图为自己开脱!”
卿怀瑾一怔,旋即抖得越发厉害,就像暴雨中失去母亲庇护的雏鸟。
卿如晤敛下眼睑:看来是卿彧决定认下卿怀瑾了,只是不知他会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