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凌空
饶是他城府之深,还是差点破功,他竭力忍住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卿大小姐,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王嘉瀅见长孙泓在维护自己,眉头高高一挑,得意地看向卿如晤。
看来长孙泓是选择为王嘉瀅开脱了,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长孙泓最有力的支持者,还是镇国公府王家,他若是在这个时候让王嘉瀅成为弃子,只怕会和王家离了心。
他的选择正合卿如晤心意,她心底冷笑,面上却道:“殿下,王小姐说的话,这么多少人都听见了的,当时四妹妹离王小姐最近,殿下可以问四妹妹。”
被关了许久的卿如钰,脸上早已不再意气风发,一身锋芒都敛在她山魈精灵般的面庞下。
乍一听卿如晤点她的名,她心头一跳,抬起头向长孙泓这边看过来,却见卿彧满脸疑惑,而长孙泓略带威胁地看着她。
她该怎么说?
这时,王嘉瀅悄悄捏了她一把,脸上闪过一抹狠意:“如钰表妹,你要实话实说啊!”
卿如钰被王嘉瀅捏得一痛,心里也闪过一丝怒意,她将来也是要嫁给二皇子殿下的,依王嘉瀅的脾气,少不了以后给自己添堵使绊子。
因此,她并不想帮王嘉瀅。
而且父亲和老夫人都在看着,如果今日她帮了王嘉瀅,她不知道还要被禁足多久才会放出来。
她死都不要再被禁足了!
于是,卿如钰权衡再三,小声却又斩钉截铁地道:“大姐好心恭喜王表姐得嫁二皇子殿下成为侧妃,可是王表姐却说大姐克父克母,还警告大姐不要靠近二皇子殿下……”
王嘉瀅没想到卿如钰会出卖她,看着卿如钰诚惶诚恐的模样,恨不得将她的脸盯出一个洞!
亏自己还怕她被卿如晤迫害,一上来就把她护在身后,为了帮她出气,这才出言数落卿如晤。
没想到她竟然出卖自己!
王嘉瀅再也控制不住怒意,一把将卿如钰推开,大声地吼道:“卿如钰!你胡说什么!你分明就在颠倒是非黑白!”
在场闺秀本就讨厌她,见她如此跋扈,心下恨得牙痒痒,也不管这是个什么场合了,有个小姐忍不住道:“王小姐,四小姐并没有说谎,我们都听见了,是你一开口就骂卿大小姐克父克母命不好的!”
“是啊!”
“是啊!”
“我们也听见了!”
王嘉瀅百口莫辩,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
这时,王夫人匆匆赶来,向众人不停赔罪,然后将她拉了下去。
卿如晤冷冷一笑,长长的睫下,一双黑珍珠似的眸子闪了闪。
这个王嘉瀅,上次落水被救后,早已颜面尽失,她不躲在家里,偏偏还跑出来招惹自己,如今又出了这么大的糗,真是罪有应得!
“殿下,您不怕如晤克您吗?”卿如晤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道。
长孙泓胸口一堵,他知道卿如晤在等自己选择,如果他说怕,就显得自己胆小怕事没有度量,如果他说不怕,就说明他认可了王嘉瀅的话是无稽之谈。
好狠毒的女子!
长孙泓盯着她,几乎咬牙切齿地道:“卿小姐,卿老夫人和卿相尚且无事,本王一个外人又何须担心?!”
“二皇弟说得在理,卿小姐不要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了。”
昨日的一场暴雨涤去空气中的污浊,余下清凉一片。
柔柔的日光仿佛一层透明的纱,轻轻地裹在长孙曌深沉得不可解读的脸上。
卿如晤看过去,便见一袭黑衣的长孙曌走了过来,他挺拔傲岸的个子鹤立人群中,襟口滚着的两截红色镶边,火一般跳动在他的胸前,愈发显得他面庞凌厉。
而那幽深无垠的双眸,正专注地望着她,望着她,须臾不离。
世界仿佛因为他的到来而沉寂,方才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连忙向他行了个礼。
长孙曌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然后他走到卿彧面前道:“卿相,父皇的銮驾已到门口,父皇特地让本宫来与大家说一声,他今日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来祝贺老夫人五十寿辰,还请大家不用拘礼,以免毁了这大好的时光。”
他刚说完,卿彧愣住了!大家都愣住了!
成祖竟亲临寿宴,以一个晚辈的身份为老夫人祝寿,如此独一无二的荣宠,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长孙曌伸手亲自将卿如晤扶起来,并有意无意地现在长孙泓和卿如晤中间,高大的身影将卿如晤完全挡住。
撑腰之意明显不过。
长孙泓抬起头,脸色至始至终都铁青着。
从惊骇中反应过来的卿彧,见到如此剑拔弩张的架势,心底“咯噔”一下,连忙上前拱手道:“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多谢莅临家慈寿宴,微臣不胜欣喜。”
长孙曌沉默寡言,向来不多事,换作以往,他最多是客气几句便不再搭理卿彧,可是今日他却一改常态,伸手撩了撩腰间的荷包,沉声道:“二弟,若是如晤冲撞了你,还请你海涵。”
如晤?叫得这么亲密?不是有传言说陛下欲将卿大小姐许给二皇子为正妃吗?怎么卿大小姐又和太子殿下扯上瓜葛?
众人呼吸一窒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有眼尖的人发现,太子殿下腰间挂着的香包上,竟绣着“日月凌空”的花样,那一轮日光绣得极为缠绵缱绻。
卿如晤,晤中有日。
长孙曌,曌中有空。
原来如此!
怪不得宫中夜宴出手相护,怪不得行宫花宴出手相帮。
原来,太子殿下与卿家大小姐早有来往!
长孙泓也瞧见了那个香包,他一直觉得卿如晤和长孙曌有所关联,然而怀疑是一回事,亲眼见又是一回事。
长孙泓简直要气疯了!
为什么卿如晤明知道她会被许配给自己,还要跟太子殿下私相授受?!
就是因为他是太子吗?
长孙泓再也克制不住怒意,他冷冷地道:“太子皇兄,卿小姐与你都尚未婚配,你这样护着卿小姐,怕是不妥吧?”
卿如晤呼吸一顿,不由得紧张起来,忽然的,她竟有些期待长孙曌的回答。
长孙曌将手放到唇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成祖便到了。
卿如晤退后几步,与众人一起下跪行礼。
她低着头,余光却见长孙曌腰上的香包,随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香包是他自导自演的玩笑,还是别人送的?
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忐忑难安。
数月未见,成祖一如往昔,他抬起手:“诸位平身,请不要拘礼,朕今日乃是微服出巡,不必将朕看做帝王,随意便是。”
成祖虽然这样说,可是谁真的胆敢随意,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他走到老夫人身边,竟亲自将老夫人扶到主位,然后坐到了老夫人的右手边:“你们也坐。”
众人依言坐下,身体却绷得直直的。
长孙曌和长孙泓依次坐在成祖下首,卿彧坐在老夫人左手边,他的六个儿女按齿序坐在他下首。
老夫人道了一声开席,便有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在每个圆桌上先后摆着三十六道菜,飞禽走兽时令蔬果,极尽选材之丰盛。
卿彧满意地看了站在他身后的丁姨娘,如此丰盛,不会失了相府的面子。
成祖卸下帝王的架子,一直噙着笑意,他指着面前的一碗汤问道:“这汤闻着香醇,不知是怎样做出来的。”
卿彧看了丁姨娘一眼,丁姨娘会意,行了个礼,温声细语地道:“回陛下,这道鸭汤选用农家老鸭作为原料,将鸭子内脏掏出后,填入百年老参,用文火慢炖三天三夜,然后将凝在锅盖上的水蒸气收集在瓮中制成的。”
说完,丁姨娘微微垂下头,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事先卿彧曾找人教导过她礼仪,她深信自己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