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言

  卿如晤的闻言,心头“咯噔”一下,一笼烟眉轻轻蹙起。
  他来做什么?
  一直在一旁吃着西瓜的顾昀华连忙放下手中的银勺,擦了擦手,整了整衣裳。
  顾昀暄起身刚要告辞,那长孙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行礼。
  卿如晤心虚莫名,不敢去看长孙曌的脸。
  长孙曌见她闪闪躲躲,脸蓦地沉了下去。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所谓何事?”顾昀暄态度虽然恭敬,语气却不卑不亢,没有谄媚,也没有溜须拍马,他只是以一个大臣儿子该有的态度去对待长孙曌的到来,礼数周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长孙曌的目光始终不离卿如晤,但他嘴里却道:“本宫此番前来,是为顾公子说亲的。”
  顾昀暄眉头一皱,为长孙曌的话感到吃惊不已,然而他很快就镇定下来,问道:“还请殿下明示。”
  长孙曌衣摆一撩坐到卿如晤面前,直直地看着她:“江南王幼女玉锦郡主对顾公子情有独钟,江南王与本宫有些交情,这次特求了本宫前来说项。”
  他果真要给顾昀暄塞个十房八房娇娘美妾?
  卿如晤被他摄人心魄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她很想躲开,可是他的目光无处不在,让她无所遁形。
  顾昀华见他始终盯着卿如晤,嘟着小嘴插嘴道:“殿下说项为何不直接找父亲,反而来找大哥?”
  长孙曌嘴角勾起,将身子往卿如晤倾过去:“玉锦郡主系出名门,才貌双全,与顾大公子门当户对,若本宫直接去找了国公大人,这婚事便是板上钉钉,再无转圜余地。”
  说到这,他一字一句地道:“本宫这是在给顾大公子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哪是在给顾昀暄机会,这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
  卿如晤抬起头,撞上他幽深无垠的目光。
  他的嘴脸上扬着,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他的双眼盛着笑意,眸底却聚满风暴,好像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江南王在朝野中是个实权人物,玉锦公主也是名满京城的才女。
  与江南王府联姻,顾府定然更上一层楼。
  若是顾昀暄聪明,他应该欣然接受。
  然而顾昀暄看到长孙曌眼神的时候,已是明白了一切,但他丝毫不让,斩钉截铁地道:“昀暄已有心仪之人,无法接受郡主美意,为了郡主名义着想,昀暄就不亲自上门请罪了,还请殿下向江南王代为转达昀暄的歉意。”
  长孙曌没有理接顾昀暄的话,仍定定地看着卿如晤。
  没错,他是在等她的选择。
  卿如晤明白。
  他一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从来都说到做到。
  普泽寺山下他说过的那些话,绝对不是玩笑。
  她叹了口气,起身道:“昀华,殿下与公子议事,我不便参与,他日有空我再来看你,告辞。”
  说完不等顾昀华回答,便转身领着荷风和竹露离开。
  长孙曌见她走得坚决,心情顿时大悦:“如此,本宫便把顾公子的回答转告江南王,告辞!”
  说完便大步离开。
  顾昀华望着他走得干脆利落的背影,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大哥,你一定要把如晤追到手!”
  顾昀暄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天边的云釉发呆。
  相府和国公府虽然仅有一墙之隔,但卿如晤身份贵重,轻易不得抛头露面,还是乘了一顶软轿。
  她掀开帘子刚要上轿,轿里便伸出一只大手将她拽了进去。
  慌乱中,卿如晤惊恐抬头,便撞进一双深沉的蓝眸。
  轿内狭小,他傲岸的身躯往轿里坐,空间愈发显得逼仄,她整个人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抵着她坚实的胸膛。
  “卿如晤,你真看上顾昀暄那小子了?”长孙曌把她抱在怀里,一双大手将她紧紧禁锢住,“回答我!”
  回过头对上那双聚满风暴的双眸,卿如晤生出一种恍然如梦的错愕之感。
  前世的长孙曌虽然深沉,却从不喜怒无常,他在她面前就像一座山,为她遮风挡雨,恪尽作为丈夫的职责。
  可是现在,她愈发看不懂他了。
  他的情绪就像天气,说变就变,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随时都会下起倾盆大雨。
  “没有!”卿如晤也不再挣扎,直视着他满是怒意的双眸,掷地有声地道,“我不过是将后半册兵书送去给顾公子,这是我曾答应过他的!”
  “送兵书需要你亲自去么?”长孙曌脸沉如水,“感谢他需要你陪他下棋么?我看你与他下棋的时候有说有笑,分明乐在其中!”
  不允许她笑,难道要让她哭?
  卿如晤从没见到过如此霸道的人。
  “殿下!”卿如晤也恼了,“请将我放开,荷风和竹露还在外面,还有相府的轿夫,被人看见多不好!”
  她原本背对着长孙曌坐在他的膝上,听了她的话,长孙曌双手往她纤细处一掐,轻轻将她提起,调整了个姿势,让她侧坐在自己怀里,迫使她看向自己,眼里偏执如狂:“现在倒懂得男女大防了?方才和顾昀暄下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他又在胡扯什么?
  她是那种水性杨花处处留情的人吗?
  卿如晤用地挣脱他的手,却在挣扎的过程中不小心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将长孙曌彻底打醒,却让卿如晤彻底懵住。
  徒然的,一有力的大手将她僵在半空的小手裹住,长孙曌的脸慢慢逼近:“如晤,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不再发狂,长长的睫下好似盛着银星,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小心翼翼地盯着卿如晤,生怕她会说出什么令他心碎神伤的话一样。
  卿如晤方寸大乱,一直拼命压抑的感情铺天盖呼啸而来。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无法再对他露出淡然的神色。
  鬼使神差的,她吻了过去,将一切都封缄在这深深的一吻中。
  “殿下,你就像一壶上好的毒酒,明知饮了会肠穿肚烂,但还是会让人心甘情愿饮下。”良久,卿如晤才放开他的唇,看向他认真地道。
  长孙曌回味似的抿了抿嘴唇,不怀好意地看向她道:“卿如晤,你这是在向我表明心意吗?”
  卿如晤的脸,唰地红了起来,她连忙别过头:“殿下,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长孙曌又凑了过来,一张俊脸晃得她有些头晕。
  卿如晤心知被他戏弄,不由得恼羞成怒:“长孙曌!你下去!”
  卿如晤以为他还要纠缠,谁知他果真干脆利落地将她放开,笑道:“你先下去,我才能下去。”
  卿如晤惊疑不定,连忙退出软轿,给长孙曌让路。
  长孙曌施施然走下来,在经过卿如晤身边的时候,俯下身凑到她耳边,道:“如晤,你生气的时候,真可爱。”
  他说完,酣畅淋漓地大笑了几声,旋即负手离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前,他右手向后一挥,荷风、竹露与轿夫立即醒来。
  原来,他们被点了昏穴。
  卿如晤现在原地,许久,她都没有动弹。
  方才她的话,他究竟是怎么看?
  对他而言,这是否只是一次心血来潮的游戏?
  如果不是,为何他没有回应?
  “小姐。”荷风在一旁急道,“您没事吧?”
  卿如晤摇了摇头:“无事,是太子殿下。我们走吧。”
  小轿被抬起,晃晃悠悠地行在小巷里。
  短短距离,却好像一生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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