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谢行之面无血色,拖着病体,缓缓而来。
  第78章 捏碎  “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他苍……
  “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他苍白着脸望着霍长君, 身体削瘦,一说话都像是带着血腥味。
  他眼底藏着浓浓地执念,想大声斥责, 可这副病体已然不给他机会。
  寒风里,他声音微颤地质问道:“是因为他回来了吗?”
  “可他已经有妻子了!霍长君,你才走几个月他就已经另娶新欢了!”他还是没忍住怒吼道。
  霍长君冷眼看着他,他唇边还染了一丝血迹。他如今真的很像丧家之犬在无理取闹。他所有的愤怒和生气都像是小孩子在争宠, 在控诉她为何不公正地对待他。
  他甚至希望通过贬损对手来让霍长君多分一点在意在他身上, 但他没明白,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林晨绍是否娶妻生子不重要了,她和他之间已经不会有故事了。林晨绍如果叛国,也有无数的大汉百姓用唾沫淹死他,也轮不到她一个将死之人再去审判了。
  她活到现在早已没有心力再去顾忌这些。
  谢行之眼眶通红, 寒风灌进肺里, 都比不得霍长君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更伤人。
  他哑声道:“你就真的连半点怜悯都不给我了吗?”
  哪怕我才从鬼门关回来,哪怕即便你不来看我一眼, 我也忍不住来找你。
  霍长君突然伸出手, 谢行之原本激动的情绪微怔, 他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又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也握住霍长君,可是下一瞬,霍长君却是张开手, 把那块鲜红的玛瑙玉佩还给了谢行之。
  霍长君的手是凉的, 握着的玛瑙玉佩也是凉的。
  谢行之还没看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沉默了良久的霍长君终是开口了。
  “你知道,我的那块玉佩是怎么碎的吗?”
  谢行之紧紧地捏着手机的玉佩, 修长的骨节用力至泛白,手臂上青筋凸起。他直觉地感到这背后不会有什么好话,可他却不敢打断霍长君。
  霍长君继续道:“是我亲手捏碎的。”
  “亲手捏碎”这四个字落在谢行之耳中就像是猛地敲响了一记钟声,震得他耳廓发麻,耳道里全部都是震动的杂音,他再也听不清别人的话,也不想听清。
  “因为我看见了何树叛国,因为你弃了我们,因为那一场战争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这些都是霍长君不喜欢回忆的过去。
  她埋藏着这些过往的记忆,任由他们在时光里发烂发臭。可是,当谢行之问她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怜悯吗?
  那他呢?当年他弃城的时候又可曾有一丁点的怜悯给他们?
  “谢行之,何树怎么死的,你是不是需要给我一个交代呢?”
  当下一句话出现,谢行之的灵魂出现了震颤。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瞳孔微缩,猛咳了好几声,李德让惊得赶忙给他顺气,对上霍长君的眼眸时悄悄躲闪了一瞬。
  霍长君闭了闭眼,她真的是不想听见这些无用的废话,她只想知道谢行之是不是永远在骗她,哪怕是他说出了他所谓的爱之后依旧如此。
  可是看着谢行之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她似乎又觉得不重要了,他向来如此,不是吗?
  “所以,谢行之,对你我不会怜悯,更不会心软。”因为你不曾对我和我的同袍心软过。
  长春宫的宫门就在谢行之眼前一点一点关闭,霍长君和谢行之一个站在里面一个站在外面,就像是分隔了两个世界。
  一阴一阳,一生一死。
  谢行之紧紧地捏着手里这块玉佩,他恨不得就此捏碎它,可是它身上又残存着一丝丝霍长君的温度和气息,让他舍不得。
  李德让也是极度心虚,谢行之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那几天,嘴里一直念叨着皇后娘娘,他几番上门依旧请不动人,便自作主张去寻了太后娘娘。
  只是懿旨要到了,霍长君也不得不来。
  偏偏没想到撞上了燕七前来汇报,何树一家竟是全部自裁了。
  叛国之人,而且已然身死,谢行之为何还要如此重视,派人时刻监控着。如此不合常理,霍长君不可能不过问,一问所有的腌臜阴私便都见了光。
  如此,霍长君不仅没有再见谢行之,便是太后的懿旨也成了废纸一张。
  她也更加阴郁自闭了。
  只这些李德让也不敢和现在的谢行之说,他死死地盯着那紧闭的大门,分明没了丝毫希望,却依旧不愿离开。
  冬日的雪绵延数日,落在他身上,现在更加可悲凄凉。
  而门内的霍长君也没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腹中绞痛如斯,实难再站立,最后是靠着连雀被扶进了房间里。
  长春宫里烧起了暖炉,烧得热烘烘的。
  霍长君整个人都被埋在了被子里,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是浑身冰冷的。她就像是被浸泡在了雪水里,整个人都凉得刺骨。
  连雀惊得想叫太医,却被霍长君拉住了手,她一张嘴便是满嘴的血腥味。
  “别去了,没用的。”她嘶哑道。
  她的身子自己明白,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药石无灵,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她想起翠娘说的话,多则一年,少则三月。
  看来,她是没有几个机会多活些日子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她想再见一次春日阳光灿烂的模样。
  她眼底又浮现了父亲的身影。父亲常说她冲动,瞧,如今她是否沉稳了。她扯了扯嘴角,想笑但心肺疼得难受,笑得艰难便放弃了。
  父亲还说,过刚易折。她扬了扬唇,大抵就是这般场景吧。
  许是人快死了,便总能如愿。
  从前见不到几次的父亲,这几日每每都能入梦相见。只是梦里,父亲已不再骂她责备她,而是望着她满眼愧疚,总是含泪不语。
  她想伸手擦去父亲眼角的泪,却总是够不到。
  她忍不住想,也许再过些日子就可以了。
  第79章 珍重  年关将近,天气越来越寒凉。宫里……
  年关将近, 天气越来越寒凉。宫里在准备除夕夜宴,繁忙得很,到处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大抵是希望通过这些喜庆的东西来冲刷掉近来的霉运。
  霍长君无心挣扎,每日也只是安心养着病。
  谢行之倒是拖着病体来过几次,可是落了满头的雪也不敢进来。大抵是知道霍长君命不久矣不敢逼她,也无颜再出现在她面前。
  太后经此一遭, 更是心神俱疲。
  一句“孽缘”都不足以形容这对怨侣, 她只好日日拜神求佛,诵经祷告祈求能有奇迹出现。
  *
  除夕至,夜宴开,明月风霜清冷,满屋欢声笑语。
  恢弘的太和殿里坐满了朝臣与嫔妃, 觥筹交错, 歌舞升平。
  霍长君也不得不出席,她一身凤袍高高地坐在那里, 身旁是谢行之, 身后是连雀连莺, 底下的人离得远,眉眼模糊看不大清楚。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这样的场景熟悉得可以画出来。她垂了垂眸,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心底竟是悄然生出一股孤独的感觉,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是这后劲就是久久散不去,歌舞烈酒都不抵用。
  霍长君坐久了就头晕眼花,她微微支着身子, 尽量不让人看出来。
  但谢行之就离她咫尺,怎会完全不知。
  他刚想说话,就见台下燕国的使者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姑娘,霍长君秀眉微蹙,这便是谢行之说的新欢,翠娘。
  歌舞声停,交谈时也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尤其是林晨绍那条微跛的腿。
  但他也不怯场,便是见到场上有不少故人,也一步一个脚印挺直脊背走到了大殿中间。
  声音朗朗道:“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他以手覆在胸口,身体微曲,行得完完全全是燕国的礼。
  霍长君微微闭眼,耳边无数的嘲讽之声,是刻意还是无心,不得而知。她只是有些感慨,当初并肩作战保护国家和朝堂的两个人,现在除了落下一身伤病,就是一个弑君,一个叛国,通通都和自己过往的信仰背道而驰了。
  自己亲手摧毁自己的信仰,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毕生难以忘怀。
  谢行之唇色发白,扫了一眼霍长君,只见她面无表情,整个人像是在放空,“平身。”
  林晨绍起身,他与身后的翠娘通通都是着燕国服饰,华丽粗犷,如此并肩而立看起来倒真是有几分郎才女貌的般配之相。
  霍长君垂眸,这样也好,也好。
  此番夜宴只为接风,又都是身份尊贵之人,纵然私下有嫌隙也无人将那些事情摆到台面上来。大家都在面带微笑地敬酒谈天,其中有多少真心多少虚情假意,便只有自己心知肚明了。
  贺绥越还拍了拍赵成洲的胳膊,边喝酒边悄声道:“你说,这林将军也真是够胆大的,这样的身份回来也不怕被人暗杀了?”
  赵成洲垂眸,也饮了一杯酒,看了眼端坐在那儿被人有心无意地冷落的林晨绍,再看看高台之上的帝后,他情不自禁地摇摇头,叹道:“比起死了的英雄,活着的走狗更风光。人都是会变的。”
  他与林晨绍也算是旧相识了,过去虽有些小摩擦,但无伤大雅,他性子和林将军一样的暴躁又正直,可如今你再瞧他,不也是弯下了脊梁骨选了荣华富贵。
  旁人说得再多,都无济于事。
  翠娘看着林晨绍不停地灌酒,忍不住按住他的手,劝道:“别喝了。”
  林晨绍脸颊微红,眸色略微呆滞迷茫,他低声道:“你这样看,可看得出她的病是复发了还是没有?还能治吗?”
  宫里的消息传不出来,从他回来,除去城门口的匆匆一瞥,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霍长君。
  翠娘微叹,“宫中有太医,有最好的药材,何须你这般担忧?”她隐隐地想动怒想嫉妒,却又发现自己与他只是假扮夫妻,根本没有资格,便只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劝谏道。
  林晨绍微微一笑,望着上面的霍长君,“你不知道,她心事重,又害怕谢行之,我怕她夜间噩梦惊醒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翠娘看着他这副模样也实在无奈,提醒道:“可你别忘了,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了,若是还不交出地图,他们会杀了我姐姐和许淮川他们的。”
  林晨绍垂眸,“我知道。”
  从他们踏入燕国地界的那一刻,他们便成了燕国国君的瓮中鳖。铁帽王禄君山有二子一女,当年天幕城之战,父子三人皆死于他和霍长君之手,可没想到他的女儿禄元淑竟成了燕国国君的宠妃。
  杀父杀兄之仇,如何敢忘,这些年禄元淑得知他二人还活着之后便一直恨不得将他二人挫骨扬灰,无奈他和霍长君一直躲在无主之地,她寻不到机会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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